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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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老爹一直说我傻。
      诚然,自己也是觉得如此。

      不管不顾扑过去的时候,脑子当真是一片空白。
      可刀子扎在身子上,却是扎扎实实的疼,疼得我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立刻就背过气去。然而到了后头,却渐渐也不怎么疼了。

      迷迷糊糊间,看见许多人破门涌了进来。
      还有,卫子玄那张在眼前放大了的,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如果此时存一丝力气的话,我想,我会觉得惊奇。他一向端着四平八稳的样子,就连在方芷澜面前展露出的温柔模样,似乎也有些冷冽的味道。可惜,眼下自己连惊奇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便此刻瞧见了卫子玄眼底满满的惶然,却也不觉得有多解气。
      甚至来不及再转个心思,整个人便马上陷入了漆暗之中。

      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兀长的梦,梦境中混乱无章。
      红色的天空上出现了两轮太阳,炙烤着大地般,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张陶拉着我的手,正拼了命般向前跑,似乎在躲避什么怪物一般。他还恐吓我说不要回头,不然便会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到底也没有忍住好奇心。
      我回过头,发现自己既没有变成石头,还看见了卫子玄那张含笑的脸。

      如此,当然是不愿醒过来。
      醒着的时候,他对我,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好看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实在是太渴了,只觉得喉咙似火燎般疼的难受,遂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屋子很静,别说旁的人,就连香馠那个向来忠心的小丫头也不在跟前。遂,努力挪动了一下麻木的胳膊,刚想支起身子喊人,肩膀就突然被人按住了。

      “不要乱动!”
      这声音,也似刚睡醒般,懒洋洋的,却熟悉到叫人心惊肉跳。

      我机械地,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头。
      卫子玄那张俊美如斯的脸便如处在梦境里一般,无限放大地出现在我眼前。

      “醒了便好,我去唤人来给你洗漱!”
      说完,也不理会完全一脸呆然的我,施施然地下床汲鞋推门便出去了。

      严格来说,我受到了惊吓。
      一则,我醒的不是时候,大清晨的全府人皆已起身,正聚在厅堂里用早膳。一听间卫子玄放出的好消息,还没待我缓缓劲,一干人等以卫老妈为首便纷纷涌了过来。另则,我着实没有想到,这一干人等的队伍居然如此庞大。

      简直,又如在梦境一般。
      惊动了远在洛晏城的老爹和张陶不说,连留守在洛晏城的管家韩菹文,也华丽丽地出现了。
      接到我虚弱且惊疑的眼神之后,他不自然弹了一下一尘不染的袖子,方才干巴巴地说了句:“......夫人,可感觉好些了?”晾在一旁的老爹上前将他挤了下去,难得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快快趴好,莫再扯动了伤口,这些日子也多亏了玄儿这孩子!”

      玄儿?这个称呼真真是,难以形容。
      我的心肝不由自由地颤了颤,不可置信般看了看一脸泰然自若的老爹。

      卫老妈则含了两汪泪水,嘴里不停念叨:“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好歹菩萨同祖宗保佑。”

      必须承认,眼下自己完全弄不清状况。
      我自然记得自己在行梓轩那倒霉的遭遇,受伤了,直到现在背上还一阵阵地抽痛。可如何弄出了这么大仗势?洛晏城离这十万八千里,不过睡了一觉,这远在天边的这些人,居然通通出都现在了眼前。

      再则,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为何卫子玄会同我睡在一张床上?这个打击对我而言,着实来得太毁灭了一些。

      百思,也不得其解。
      也不指望眼下一堆乱激动的人,能马上给我一一解答,索性便依言趴回去了床塌去。
      不过,在七嘴八舌中听了会儿,倒也能理出些事情的原委来,待到那个陵公子收到消息赶来之前,我已经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了。

      只是,那陵公子进屋时太多悲切哀伤。
      令因屋内人太多而被赶出去的香馠,误以为我大约又病入膏肓了,在外面哭哭啼啼地很是折腾了一番。

      首先,我原不是睡了一觉,而是睡了许多觉。
      行梓轩那一劫,伤我的那一刀扎得深。这本来也没有什么的,完全难不倒陵王府上随时待命的一干名医。可我比较倒霉,这刀上面,居然还粹了剧毒。自然,这是托了那位陵公子的福,也不知怎就招惹了人家,对方如此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
      只可怜了我这条无辜的池鱼。

      刀上的毒甚是凶猛,且来历不明,一时间竟无人敢解。
      好不容易众人奋战一宿,战战兢兢地将解药方确定并熬好时,却发现本人已经是汤水不进了。

      众人顿时束手无策了。
      而此时,我的夫君大人,也就是卫子玄英勇地跳了出来,亲自给我喂了进去。
      自然,这种喂的方法众人说得有些遮掩,可又到底让我明白此间意思。总之是天可怜见,大约是我们的夫妻情深感动了老天,汤药一到了卫子玄手中,我居然真的便全部喝了下去。

      此后,便是长久的昏迷,睡得天昏地暗,大有从此长眠不起的势头。
      卫子玄为了照顾我,已经不知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睡一觉,尽管大夫一口断定病人没有气力乱动,他也担心我半夜会翻身压到伤口,一定要贴身照拂。

      然后,整个事情,居然一路离奇地继续发展了下去。
      全府上下刚还沉浸于卫家夫人在危急关头为夫挡刀的悲壮情节中,随后即又陷入卫子玄浪子回头、衣不解带照料夫人的一番深情里。最后,还不知怎么被府里的一个大嘴给说了出去,一时间竟成了都城里最最热门的佳话。

      其中得益颇多的,莫过于街头巷尾那些说书先生们。
      他们纷纷连夜修改剧本,凭着一张巧嘴,便赚足了银子和那些不知就里的泪水。连我这个最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有幸去听了一回,也仍不住要怀疑是自己记忆出错。分明,确确实实如他们所说,同卫子玄从相识到成亲,回回走场都充满才子佳人的画面,情深绝美,羡煞旁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前最最要紧的,是如何打发掉分明夜深人静,还杵在我房内不走的卫子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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