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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约
呼屠王阴沉着脸坐在花园里,就等着曼头陀林回来。
他的面前跪着低头不语的莎欣,莎欣的后面是一个满脸不忍的持刀武士。
再不忍也没用,陛下已经下旨,只要公主曼头陀林一现身,他就必须手起刀落,把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砍倒。
这个莎欣,既没有痛哭也没有浑身发抖,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镇定地让一花园的武士都肃然起敬。
就连武士的心,都暗暗期望公主不要出现。
陛下身边的座椅空着,那原本是王后陛下的位置。王后娘娘劝了好半天,陛下却都不肯收回成命,娘娘的脸色惨白,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样子非常可怜,连陛下都看不过眼,命令嘉亚丽把娘娘搀回寝宫去休息。
就连王后娘娘都保不住莎欣的命,其他人谁还敢说什么?一花园的宫女侍卫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假若今天自己侥幸不死,下回无论怎样也不能放公主私自出去了。
陛下要的就是这结果吧!
等,是最难耐的一种状态。莎欣低头跪在那里,就算她在镇定,跪久了,整个身子也轻轻晃动起来。看样子,很快就会晕倒。
呼屠王虽然坐在树荫下,也渐渐不耐烦了。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连腹中都开始饥饿起来,曼头陀林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的心中有气。明明是要惩戒这个小丫头的,反倒被她弄得心浮气躁?
正在他犹豫是不是要派人出去找找曼头陀林时,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公主——”
那惊恐尖锐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人声!
呼屠王一惊,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出声问,就看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了他连行礼都顾不上,喊:“陛下,公主落水了!落水了!”
呼屠王气的一拍椅子跳起来:“你对我嚷有什么用,快救人!”
那小宫女脸色惨白,却直摇手:“我……我不会水啊……”
呼屠王恨得青筋暴跳,恶狠狠地喊:“那还不快带路!”
小宫女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哦了一声,转身就跑。呼屠王也来不及再与她计较,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向外冲去。花园里的一众侍卫、宫女们一看陛下冲出去了,一窝蜂似的也都跟着一边乱嚷着“公主!公主!”一边往外冲,一眨眼功夫,御花园里的人群如秋去的大雁,瞬间奔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持刀的武士,看看人群、又看看地下跪着的莎欣,不知该怎么办。
王宫门口的孔雀河边,空信正满头是汗地把一根粗壮的长树枝往河里伸。
粼粼碧波中,金色的首饰、红色的衣裙扑闪扑闪的,在水里载沉载浮着翻滚。偶尔有几次,那树枝的梢头碰到了水里人的身子,曼头陀林可以攀住树枝稍微露头喘口气,可小小的树枝根本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很快,也不知她是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重新又滑到水中。
闻讯赶来的帕萝几乎要昏倒在嘉亚丽的臂膀里,一看呼屠冲过来,就扑到他的怀里哭喊:“快救救她啊!曼头陀林不会水!”
呼屠看水里面人凶险万分的模样,也一下子慌了神:“我……也不会啊!”他转过头来看着众侍卫,焦急地问:“你们谁会水?我重重有赏!”
楼兰地近戈壁,会水的人极少。就算有个“重重有赏”的许诺,人群中也只有三四个侍卫站出来。
呼屠一看有人站出来,眼睛中顿时绽放出希望,连忙喊:“快!若是能救得公主,人人都有重赏!”
几个侍卫应了一声,却都不下水,反倒一起去脱身上的甲胄。
呼屠急了,想怒喝他们,可一看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铁片和兽皮制成的,也明白不把这一身脱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人来,只能忍着气催促:“快些!快些!”
偏偏在这个时候,空信又在边上一声惊呼:“曼头陀林!——”
水里的曼头陀林身影一翻,又沉了下去看不见踪影。
呼屠一回头,看见几个侍卫还在对付那身难脱的甲胄,急得直喊:“别脱了,先去救公主!”
几个侍卫互相看看,他们的水性远非上佳,其实能不能把公主就上来还没有把握,陛下让他们带着这一身沉重的铠甲下水,心里更是打鼓。可陛下已经下了令,只有硬着头皮往水里跑。
“扑通”一声,一个浅红的影子,如夏夜里一道流星,优美地跃入水中,激起一片清凉的水花,溅了那几个侍卫一身。
呼屠一怔,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耳边已经听到有小宫女欢呼:“是莎欣!”“是莎欣姐姐!”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就连帕萝身边的嘉亚丽也不明就里地安慰他们:“陛下和娘娘放心!莎欣的水性最好了!有她在,公主绝对没问题!”
帕萝仍旧脸色苍白,颤声说:“你看清楚了?真是莎欣?”
嘉亚丽回答:“是她,当然是她!除了这小丫头,谁敢往这么深的河里跳?”
帕萝似乎这振作了点精神,站直了身,喃喃说着:“这就好,这就好!”向呼屠王看过来。
帕萝的眼睛里泪光点点,刚才那一幕真是把她吓到了。
“陛下……”那几个铠甲脱到一半的武士站在岸边,看这情形也不知陛下还要不要自己下水,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帕萝听见声音,转脸看看他们,微蹙了蹙眉,整个人轻轻向呼屠王倚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让他们回去吧!曼头陀林毕竟是女孩子……等一会儿被救上来,陛下要给她留点面子啊!”
呼屠王微微一怔,想了想,回头对身后所有侍卫们一挥手:“全都回去吧!”
侍卫们像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低头应了一声,立刻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几乎就是与此同时,岸边所有的宫女们一阵欢呼:“莎欣回来了!”
呼屠王急了:“公主呢?公主怎么样?”
“陛下放心,你看,公主也救上来了!”嘉亚丽也开心地直嚷。
头好痛,像是要炸开来一般。
耳朵里像同时有十万个蚊子在耳边哼,嗡嗡嗡响成一片,却又什么都听不真。
四肢软软的,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整个人像是躺在云彩上,一动都动不得。
“果然成了只死猴子!”曼头陀林在心里闷闷地想。
“公主……”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了,能听得见一个声音颤巍巍地在喊。
睁开眼睛,莎欣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虽然眼圈红红的有些憔悴,但仔细看看,好歹胳膊腿儿什么的都是全的。
“呼——”她长长出了口气,好歹这死猴子没白当。
“公主!”莎欣立刻发现她醒了,高兴地叫起来。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一屋子的人,转瞬之间眼前就有无数的头晃动,无数的声音在欢快地喊:“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一片轻脆的喧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深沉地响起:“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掉进孔雀河的?”
曼头陀林心头火气,恶狠狠地向那声音瞪过去。
我怎么掉下去的?这世上还有人比你更清楚么?刚说完一句“死猴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你一手推了下去。
空信的脸在清冷的河水里扭曲着,耳旁却还能听到他温暖的声音:“别乱扑,你一乱扑腾就真成死猴子了!抓住我的木棍!”
她知道这是空信的苦肉计围魏救赵,可是,天底下哪里有公主舍命救侍女的道理?这空信,怎么对莎欣这么好?
她恨恨地胡思乱想不说话,耳畔就听见王嫂帕萝的声音:“公主没事了!嘉亚丽,赶快去回禀陛下!大家都退下吧!让公主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不大,可满室的嗡嗡声顿时停了。
“莎欣,你好好服侍公主!至于空信师父……麻烦你也好好照看曼头陀林吧!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帕萝的声音仍旧不温不火。
一阵环佩乱响,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人都走了,不用装了。睁眼吧!”空信那带着淡淡讥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曼头陀林猛地一推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指着他嚷:“你……万一我真死了怎么办?”
空信向莎欣笑笑:“有她在,你怎么死得了?”
曼头陀林仍旧怒气未消,恨恨地嚷:“万一我支持不到她来呢?”
空信奇了:“我不是给你递了根树枝让你抓住喘气么?”
“你——”曼头陀林气结,在水里,每次她抓住刚喘两口气就被那木杆又轻轻给捅了下去,“你分明是把我往水里捅!”
空信更奇了:“你若是自己能顺着树枝爬上来,还怎么救得了莎欣?”
“你……”曼头陀林真要被他气死,却偏偏还说不过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一个哽咽的声音却猛地在耳旁响起:
“公主!”
莎欣眼睛红红地看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曼头陀林却有些惭愧,低下头来嗫嚅着说:“你……都是我连累你的……你不怪我吧?”
莎欣抬起袖子擦一把眼泪,仍旧哽咽着说:“怎么会呢……公主为了救我不惜……”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主意!”曼头陀林连忙叫起来。她最怕看到莎欣这种感激涕零的样子,连忙向空信一指:“他的主意!他说他看着你从小长大,不忍心看你被我连累死!是他把我推下去的,不是我自己跳的。你要感谢就感谢空信!”
莎欣回头看看空信,脸上一红,低声说:“多谢空信师父!”
空信大咧咧地一摆手,眼睛却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曼头陀林问:“明天你王兄王嫂问起怎么回事,你怎么回答?”
曼头陀林忽然惊得坐起来:“明天?明天我说好了要和圆通去爬山啊!”
空信的笑刹那间僵在脸上。
以为她会为明天怎么回答呼屠王的讯问而发愁,却不料,她一听见“明天”竟然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那个约定竟然这么重要么?比她王兄动怒还重要?
空信的兴致顿时萎靡了下去。
曼头陀林却一把抓住了他,急切地说:“你去告诉圆通一声,就说……就说我病了,实在是去不了。不是有意爽约的,好不好?”
空信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应声。
曼头陀林却更急了,鼻子上渗出汗珠来,整个身子在床榻上乱扭:“哎呀,着可怎么办?他说过,法会一结束就要跟无谶大师去中原,我好不容易才留了他两日,明天,明天他要是见我不去,会不会就去中原了?那可怎么办?”她又可怜巴巴地去看空信:“空信,你明天去留住他们好不好?我这样子,这几天恐怕都出不去了……你,你一定要帮我留住他们!”
“公主!”莎欣实在是被这情形看得奇怪,不安地喊了一声,又担心地看向空信。
空信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无言地苦笑了一下,才有转回头去对曼头陀林说:“既然无谶大师有志去中原弘法,你又何必阻挠他们?”
“不行!”曼头陀林却猛地尖叫起来,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比刚从水里捞出来时更白,仿佛就已经看见那两个人离开楼兰了一般。
“是你把我推下水的,就该你去留住人家!”曼头陀林却不服气,手一摊,忽然,她收起了一脸的蛮横,手一摊,狡黠地笑笑,神色忽然变得悠然了:
“你要是不帮我去留人,我就去对王兄说实话,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公主!”莎欣吓得花容失色。
曼头陀林却得意地回看他一眼,哼了一声:“知道你关心他!可我也没冤枉他呀!”她又横了空信一眼,恶狠狠地说:“如果你让圆通这就走了,我以后一辈子都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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