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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有[2]
张良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哭闹叫喊了,反而安静了下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他看着桌边的水杯发呆,颜路轻轻唤了他一声,张良的眼神落在颜路身上,有些没有焦点,然后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出去走走。”嗓子里还有着密不可闻的哽咽。
面对哀伤,我们都有着不想让人看到的脆弱和痛苦,只有在孤独的角落里才能一遍遍的过滤释放。
颜路看了他半晌终于点头。
日落西下后的华盛顿,消失了最后的温暖,天色渐暗,张良在旅馆门口见到了赶来的卫庄。
那个从国外出了一半差就接到消息的大少爷一脸的灰暗冷峻,那是很多年前的葬礼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张良很抱歉的扯动了下嘴角。
卫庄就扭过头:“不想笑就别笑,”他的关心都带着生硬,“觉得抱歉的话就把病养好先。”张良苍白的脸有着异常的红色,那么显而易见,颜路居然放心这小子出门?
都疯了吧!卫庄冷笑了一声。
张良就低下了头去不吭声,卫庄就无奈了,倒是顺着他的意陪他走了出去。
张良是很少那么安静的,他踩着地上的小水坑,“啪嗒、啪嗒”夹杂着落叶碎裂的声音,冬风萧瑟清冷,那个原本僻世寂然的人如今却安静的有些令人心悸。
地上落叶的哭声,像极了那些无法拼凑起来的破碎。
让心悸一点点在无可奈何的心境下转化成心疼。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华盛顿近来的天空几度阴霾,卫庄开口:“我父亲也并不知道这些事”他望着天空皱眉,“你爸想要隐藏的东西,没有人可以知道。”他叹了口气,“当年曾伯留美的时候你父亲就已经打算好了,他的病情多半是那时开始恶化,所以……”他没有说下去,眼神掠到跟前的波托马克河,林肯纪念堂倒映在水中,庄严神圣,却比平日更加灰白。
“所以才会在大半年后要求我回美国。”张良将脸埋在双手里,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力,“曾伯一直想要告诉我的,他不说是是因为不想我担心,那不是曾伯的错,是我爸的性子,他不想拿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挟换来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美国……可是,我怎么会是……”他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是他认为的那样?!”他咬牙,“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也忍心让我,一无所知??”声音被水流的声音覆盖,不剩一缕。
卫庄看着张良,张良,你是对你父亲内疚,还是对他的隐瞒怨恨?
可不论是哪点,你都将罪责怪在自己身上吧——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你的执迷不悔吧。
就好像所有原本可以挽回的错误和痛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夜里的灯火一盏盏的点亮了起来,隐约映照着河流的轮廓。
“我不心疼那些遗产,”张良听着水声,“我只是不相信,他会不要我这个儿子……”他抬手将眼角氤氲的水汽抹去,“从母亲离世后,他都不曾真的对我发过脾气。”
卫庄微微合着眼眸:“因为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好儿子。”
“我不是。”张良反驳。“我已经不是他儿子了。”这样也好,张平还是那个出色完美的企业家,从来都没有张良这个不孝的儿子。
卫庄侧过身,他看到生怕张良出事而一路悄悄跟在身后的颜路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紧张却担忧的脸上,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因为你对旁人的关心超过了对你父亲的关心。”卫庄回过头毫不避违,几近残酷的实事求是,张良,你的心思全都在颜路身上,所以才会错失那么多发现问题的机会,可是……归根结底,别人又能拿什么理由来责怪你的义无反顾用情至深?
张良咬着唇,这一次他没有反驳任何话。
“Johnson foye,”卫庄打破沉默,“是两年前突然在华盛顿名声大噪起来的,拥有两国国籍,他怎么取得你父亲的信任这无从可知,周律师被辞退后就去澳洲定居,暂时恐怕无法联系到。”卫庄的声音终于清冷了起来。
“他说他接手周律师的工作一年了。”张良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在此之前,我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卫庄的唇角微微有些笑,几近钦佩,他说过,他喜欢张良的聪明。
人的略根性,在于不能从心底里接纳无常。
可是张良不同,他听说了,张良跪下来求着Johnson,张良呀张良,到底是个聪明人,宁可低声下气的求,宁可错过最后一面,即便再不甘心,你也在打算着示弱的保全一切的最后退路,可真是比那些不顾一切的人聪明多了。
“我会替你留意。”
张良点点头:“再替我查访一下父亲名下的产业在Johnson接手后都交给谁管理,还有Johnson,我要知道他的银行账户情况。”
卫庄没有说话的默认了。
张平的突然离世并没有打击到张良,相反的,他似乎更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和想要做的事。
两人并肩站在波托马克河边,像极了多年前那场母亲的葬礼,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逝去和重生。
张良回过神眼前就落下白茫茫的小点,他抬起头:“下雪了。”他伸手去接,这是华盛顿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要早,飘飘扬扬如同一场盛大的葬礼,将张良所有的悲伤掩盖。
我们每个人都要试着放下很多的东西,才能继续前进。
张平出殡那天,张良只在远远的看,颜路陪在一边。
由于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继承人,由Johnson出面从财产里去除殡葬费用,葬在华盛顿公墓。
张良每天都会去一趟公墓,没有人知道他对着那个墓碑下的老人说什么,颜路只在公墓的门口等他,也从不发问。
一个月后张良终于启程回国。
颜路陪他去了一次J市的老屋,早已转手的房子如今住着别人,张良看到那户四口之家关门上锁。
天伦之乐,他微微叹了口气。
颜路调转了方向,张良没说话,在他面前从不提起关于张平的任何事,就好像怕触到什么痛脚,偶尔经过海平湾附近,张良也只是远远的看,颜路还记得那个晚上他说,如果有机会——可是谁也不会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张良的这句话,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他的介怀更是颜路心里的一根刺。“你不要觉得抱歉,”张良的眼神看着窗外,话是对颜路说的,这是一个多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起,“父亲的事,我们都无法预料。”颜路踩下了刹车,张良转过头:“我说过,这是我们一起的决定,”他伸手握住颜路的指尖,“我不会后悔。”颜路的犹豫和亏欠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就仿佛是在说,如果——没有我们的任性,就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可是,我还没有后悔,甚至,不觉得谁该对此负责,没有人需要回头去望,我们能看到的,只有当下的生活和时间,所以我只希望,“你不要给我后悔的机会。”他很勉强的牵动唇角,微弱的笑意。颜路一愣,反手握住张良冰冷的手指,侧过身轻轻的拥住他:“从今往后,你还有我。”他不知道张良在想什么,只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颈项里,却烫得人连心都要焦灼起来。把这句话,当成心照不宣的誓言一样来执守吧。从今往后,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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