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引

　　赵德芳一听此言，面有迟疑。苏林儿看他的模样，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先生不要多心，林儿并无非分之想，林儿只是想能尽一己微薄之力，为先生做些什么。”
　　果然，待到午饭之时，林儿也是服侍赵德芳用过膳，自己方才落座。赵德芳也觉太过拘谨，劝林儿不必如此，她却婉拒：“林儿身世不幸，自幼流落在外，幸得先生相赎。先父已仙逝，林儿唯有引先生为至亲，勤加恭敬，方能聊慰我心。”
　　众人半信半疑，可是见她晚上也不过是为八贤王铺床更衣之后，便自居己室。平时也是深居简出，待人礼而不狎，全无半点风尘气，也便信了。赵维柯听了她的话，更以为她是将八贤王视若己父，也安心了许多。
　　次日赵德芳在房中草拟奏章，苏林儿从旁为他研墨，有意无意的眼光在瞄赵德芳笔下的文字。冷不防被赵德芳发现了，倒也不避讳：“先生可是在拟给皇上的奏章，陈述在杭州所历所见？”
　　赵德芳也不瞒她：“正是。此番来杭州，是因为前不久查出多名前科进士，俱是谎报乡籍，一经查，原籍都是这杭州府下辖的地区。皇上觉得事有蹊跷，便让我来到这里探个究竟。我来到杭州府后，见几家书院倒是火爆异常，可是民间却是学风凋零，直到遇见阿非你们，才解释了这一连串的现象。我这正要将这一切上奏给皇上。”
　　“可是先生可曾想过，仅凭先生一面之言，皇上会真的治办此事么？即便是遣专员来查，但是凭刘德今他们在朝中的根基，提前知道这些消息并将证据尽数毁去，不过是易如反掌。到那时若真想整治此处邪风，可就难了。”
　　赵德芳停了笔，开口道：“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此番我不过是暗访，并无搜查之类的权力。若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有力证据，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还可能打草惊蛇。”
　　“先生不是有凹面金锏可以先斩后奏么？”
　　赵德芳有些诧异的盯了苏林儿好一阵，万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上心，直到盯得她都发了毛，方才答言道：“你以为，那凹面金锏是真的好用的么？”
　　苏林儿自知太过急躁，有些失态，忙收敛道：“林儿只是觉得，科场之事，长此以往必是弊端，若要处理，便要处理得彻底。不然，今后总不能还让阿非那样的人依旧只能在乡间教书吧？”
　　她提起了阿非，赵德芳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是啊，阿非，他的才干，不该屈就于此啊。”可是口中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你莫非是有什么主意了？”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想苏林儿却当真答道：“林儿与刘德今相交甚久，素知他没一笔生意都会有专门的一本账。若是能将这本账弄到手，那么很多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说完，才发现，赵德芳正盯着自己，虽然他的表情并不丰富，可是林儿能感觉到他平静背后近乎惊奇的眼神。于是用更加淡然的面容去迎接他的注视。
　　赵德芳看了她许久，方才开口：“杭州府守备森严，而这等关键之物，刘德今必然保护严密，这短短时间里，即便是抄家都不见得能抄的到。”
　　“林儿想，林儿在杭州城中这些年，承蒙刘大人照顾多年，如今林儿将随先生北上京城，临行前，怎么也应当去向刘大人辞行，先生，想必也会恩准的。”
　　“你是想借此机会去窃取账册？不行，我不能让你犯这样的险。”赵德芳起身，站到了窗前，背对着她。
　　“先生，”她跟了过去，“我不会有事的。”
　　赵德芳仍旧不回头看她，只是冷冷道：“不会有事……你用什么保证？”
　　苏林儿不做声，只是隔着袖子拉起他的手臂，赵德芳不解她要做什么，转过头看去，她是拉着自己的手指向自己的头：“用这儿。”
　　赵德芳知道她的意思，定然不是用头颅，而是用头脑。他知道她聪明，能在这么个风尘场中自保这么多年，她必然聪明，可是仍旧有隐忧。
　　苏林儿看见他凤目中略带悲悯的眼神，心中一片隐痛蔓延开来。不自主的，已轻轻开了口：“先生，你还是笑吧，你的笑，让我安心。”
　　赵德芳只觉头脑一震，“什么”两个字已经吐出口去。
　　“没什么，”苏林儿笑着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是说，请先生放宽心。”
　　这一略带苦涩的笑容，让赵德芳感觉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了那玉笛上的林字，又想起了刘德今等人的背景，心中登时一空。可是见她眉目坚决，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向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苏林儿服侍八贤王沐浴更衣，吃过早饭之后，便修饰一新，向杭州府后衙去了。
　　刚来到后衙附近，便见那边一众人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小莞找来人一打听，原来，昨天夜里，刘太守的书房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走了水，半夜里蔓延了许久，将书房临近的几个房间都烧成了残破焦黑，也奇怪，书房本身却只是窜了一阵火，将书架上的书倒是烧光了□□成，别处倒没什么。有人说当时值夜的人曾看见原本黑着灯的书房中有火光闪动，正要问可否有人，便见一道黑影自窗户窜出，其身形如鬼如魅，飘忽不定，出了窗子，便没了踪影。不久之后，便见起了火光。值夜的人一口咬定那是鬼神，因为那书房里闪动的火光据说是幽蓝色，而那人的身形，也是鬼魅异常。只是这绝不敢报给刘大人，因为此事太过诡异，而刘德今刚好从不信鬼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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