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

　　莲最拿他没辙的就是小孩子，最害怕的则是招惹小孩子，而更可怕的是这小孩子还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而是一只化了人形的小兔妖。

　　这几日无论莲走在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也不说话，也不靠近，都只在十步开外，悄悄的跟着。
　　莲好几次想要转头叫他别再跟了，可每次他刚一回头，男孩就“嗖”的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草丛，让莲到了嘴边的话没处可吐，只好化作一声叹息，转身继续向前走。而莲刚一转身，男孩又突然蹦出来，继续跟着他。

　　这样的情景每天都要上演好多次，无论在院子里，在密林里，无论吃饭，睡觉，走路，莲一次都没有抓到他，只好暗自称赞兔子的反应敏捷。
　　每次看到他藏匿的草丛有些微的抖动，莲就会想，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都没有被发现吗？

　　渐渐地，莲习惯了，也不再去管他，所以当鸾又问起的时候，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理他”，便一头倒在草地上，开始睡觉。

　　鸾又见莲睡着了，便起身来到兔子藏匿的草丛，低眼看着他，冷冷的说，“出来吧。”

　　行踪被发现，白羞红了脸，从草丛里走出来，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鸾又，怯怯的说，“你是阿莲的朋友？”

　　“朋友”一词让鸾又愣了愣，随即又说，“不是，我是他的主人。”

　　“主人？”白立刻激动了起来，眼睛中神采飞扬，“那你说的话阿莲一定会听咯？”

　　他几乎从来没听过我的话，鸾又心里苦涩的想，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白见鸾又不说话，便以为是默认了，于是继续说，“可不可以请你帮帮我，帮我让阿月可以看见我。”

　　鸾又看了看白，又看了看一旁睡着的莲，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喜欢多管闲事的莲会如此冷漠，
　　“原来如此，不可能了，莲是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再一次的拒绝让小兔子沮丧的想哭。

　　“那特殊的体质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从小习惯了白眼，习惯了厌恶，习惯了排斥，习惯了一群人围观却不靠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习惯了被当成怪物一样，避之不及。这十几年，那双瘦弱的肩究竟承担了多少，谁又知晓，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下掩埋了什么，谁又懂得。
　　轻声叹息，眸色微沉，鸾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孩，轻声说道，“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好想跟阿月说话啊！”

　　“为什么？”

　　“因为，阿月救过我。”

　　鸾又愣了愣，恍惚中，记忆里那双突然向他伸出的手，是白皙纤细的，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浸入心底，那一触，便刻成了永久。
　　鸾又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或许稍微柔软了些，
　　“是么。不过，人的体质是无法改变的，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白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神采飞扬，
　　“那么，可以改变我的体质，把我变成那种普通人都看得到的，不就行了么？”

　　“你脑子抽到了么？”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莲吓得白一下子跳起来，这一蹦居然蹦出了十步开外，果然是兔子啊，莲想。

　　鸾又说：“你不是在睡觉吗？”

　　莲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这么吵，哪儿睡得着啊。”

　　白见莲醒了，习惯性的想往草丛里钻，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躲就没了意义，于是干脆跑过来，要抓莲的胳膊，被莲一个闪身躲过了，
　　“阿莲，求求你，帮帮我吧。”

　　“不行！”

　　见莲仍旧不肯，白又转身去抓鸾又的袖子，“鸾又，求求你，你不是阿莲的主人吗，你让他帮帮我。”

　　“啪！”“痛！”白脑袋狠狠挨了一下，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谁是我主人啦？”莲大声喝着，明明最讨厌被人说成谁的所有物，这死兔子总是能让人火大。

　　“不是吗？”鸾又在一旁黑了脸，低眼说。

　　“当然不是啦。”

　　莲回答的理直气壮，却丝毫没发觉身旁的人不断上升的黑暗气息。

　　“好，小兔子，我决定帮你了。”
　　鸾又突然转身对白说，白高兴的蹦起来。

　　“真的吗？”

　　“喂，你凭什么帮他，他要见的是我阿姐耶！”

　　鸾又不去理会莲的抗议和兔子的欢呼，也不管这两人究竟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淡，
　　“只不过，改变体质这种事妖是做不到的。”

　　“那谁能做到？”兔子问。

　　“神。”

　　※※※

　　子雾来回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一脸漠然的鸾又，满脸期待的白，还有极不情愿被硬拉过来的莲。
　　突然折扇一合，
　　“我不同意。”

　　鸾又毫无表情，白急的满脸通红，莲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兔子问。

　　子雾又把折扇打开，在胸前轻轻的摇着，“这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其二，改变体质这种事我从未做过。”

　　“可是，你是神，你一定能够做的到的，对吧？”

　　“照理我的确可以做得到，只不过我不想帮你。”子雾笑得邪魅，莲想这家伙居然是神会不会搞错了。

　　白一听，急了，跑过去抱着子雾的胳膊开始摇晃，“子雾大人，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好想见到阿月啊！”

　　子雾“啪”的一下甩开白的手，那样突然弄得白有些错愕，
　　“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人类，人类有什么好，阴险、狡诈、背信弃义，那么肮脏的存在，离的越远越好！”

　　“喂，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吧，人类哪有你说的那样坏！”
　　莲突然大声说，却更加激怒了子雾。

　　“不用狡辩了，人类的小孩，这是你们生来就被刻上的烙印，如果不是鸾又，我一定现在就宰了你。”

　　“你这么讨厌人类，就说明，”莲看了看子雾，语气意外的平淡，“你曾爱过人类。”

　　子雾一瞬间愣住，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人类少年，未曾想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子雾走到莲的身边，靠过去，仔细看着他的脸，眼神邪魅，带着审视与玩弄。莲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不被察觉的向后退了退。

　　“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子雾轻声，莲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我就说，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小孩儿。”

　　子雾“啪”的将折扇合起，退了开去，脸上怒色褪去，重新挂上神明的威严，
　　“怎么，人类的小孩，要和我打赌吗？”

　　三个人一起抬头。

　　“若是你赢，我便答应你们的要求，若是你输，便承认我刚才所说之话，从此不许再踏足这片山林。”

　　鸾又转头看向莲，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白也转头看着莲，脸上是满满的期待。

　　而莲早已忘了这两人的存在，忘了自己的立场，只是讨厌眼前那所谓神明的嚣张，带着作为人类的自豪，气势满满的说，
　　“好，赌什么？”

　　子雾笑而不语，伸出右手，掌中渐渐化出一枚铜镜，将铜镜高高举起，左手忽的击上去，镜子哗啦啦碎了无数，碎片纷纷扬洒向天际，映着阳光，闪闪亮亮的，随即便又落下，被风吹起，不知飘向何处。

　　“十天之内，你若能找齐这铜镜的碎片，将它拼好，便是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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