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打小她便不爱舞刀弄枪。
　　悄悄地躲过爹爹的责备，心，向着阳光充足的树林。她只是个八岁的女孩呢！
　　轻轻地用匕首割开挡路的枝叶，溪水流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在不小的树林里左转右转，早就没了方向，心下也不着急，每次，师兄都能找到她的——
　　呵！有人！
　　嗤！捂住忍不住溢出笑意的唇，那人的衣服好奇怪，好象一个白麻袋。
　　黑色的眸子对上了她的，哇，好漂亮的叔叔。
　　叔叔，我长大了你来娶我可好？
　　娇美的小脸上晕出红云，娘说嫁人就能天天对着那个人，他比师兄还好看呢！嫁给他就能天天看见他啦！
　　尴尬酝酿在他眼中，童言无忌罢了，不是吗？
　　后来她才发现，刻着她名字的匕首不见了，只是当时她并不在意。

　　红颜薄命，是 谁睿智一语成谶？
　　成长是种负累，美丽是种罪恶。
　　或许是诅咒吧，逃过了今天，她又要逃到几时呢？
　　苦苦哀求的是母亲流泪的眼，紧紧相逼的是父亲凌厉的唇。师兄呢？她看不到他，看不到呵！有谁来告诉她，她该逃到哪里去，她的心该放在何处呢？谁，来给她帮助呢？
　　终于披上了嫁衣，终于登上了光明顶，终于成了教主夫人。
　　是对还是错呢？不管对错，她都已经无从选择。

　　他，将是她的丈夫，揭开红巾的那一瞬，她告诉自己。
　　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烈酒下肚，竟有些醺醺然，醉了？也好！
　　可是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呢？
　　是呀，为什么会是她呢？
　　恍惚间，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害羞。害羞？她真的是醉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自从洞房隔天她衣衫整齐地醒来，她就一直在问这同样的问题。
　　阳顶天不能算个好丈夫，至少他与她并不亲近。只是每天并不繁复但她却喜欢的菜色，只是不算华丽却甚合她意的服饰，但这些又怎能和师兄的好相比？她，还是愿意思念她的师兄。
　　直到，他们认了黛绮丝做女儿。
　　若不是她，或许谁也不能解了顶天的危机。只是这般的如花美眷，她竟甘愿白白虚度么？
　　但谁又料得到，她拒绝的范遥，拒绝了众多明教弟子，竟选择了韩千叶这个来为父报仇，又败在她手下的男人呢？或许爱本来就是如此莫明又神秘的东西。她自己又能了解它几分呢？
　　顶天为他们主了婚，又几乎许了韩千叶入明教，可是，终于还是反目成仇了。
　　黛绮丝出嫁以后，偌大的光明殿凭添了几分寂寞。就是在那时，顶天带她进了秘道。可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哄她开心么？他本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就象现在，他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只是，为何此时她突然发现，他的肩是那么宽，背影是那么可靠？
　　悄悄地环住他的腰，乘他忡楞的时候，吻上了他的嘴角，他居然脸红了，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大男人脸红了！甬道里尽是她放肆的笑声，他的是她的丈夫呢！
　　这次，她是不是不用逃了呢？

　　为什么要回来呢，师兄？在她几乎已经学会了做阳顶天夫人的时候？
　　顶天不习惯陪她回家看爹娘，例行的探望一向是她独自前往，见到师兄只是一个意外。
　　他只给了她一个柔软的眼神，低低地央求再见一面，到了嘴边的拒绝便生生地吞了回去。他是师兄呀，是她曾经以为会共白首、是呵护她多年的男人呀！
　　就在秘道见面吧。心中暗下决定，只此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为什么没有办法拒绝？
　　是寂寞吧！顶天总是从早到晚，不见人影。敬重有加也只是一种虚幻。
　　是诱惑吧！心中总象是揣了个小小的恶魔。
　　不停地为自己寻找借口，却也清清楚楚地明了，她已经是坏女人了。
　　师妹，杀了阳顶天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杀了顶天？
　　不，不，不，我已经万分对不起他了，怎能杀他？
　　怎能杀他？！她怎么可以杀了他？双手在颤抖，心不停收缩，因为那句话的可能，她骇怕惊恐。
　　谁？
　　沉重的呼吸是谁的？
　　随之而来的了然让她连嘴唇都在哆嗦——只有教主能进的秘道，出现的还会是谁呢？
　　顶天，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师兄下山，任何责罚，我都甘心领受。
　　就让她一个人领受吧，何必再加上师兄呢？
　　他只是摇了摇头，微笑。
　　我娶到你的人，却娶不到你的心。
　　鲜血，从他双目流下，眼泪，从她心底淌出。
　　顶天，顶天！
　　他怎知没有娶到她的心？怎知？
　　看来他是在练一门极难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气逆冲，以致无法挽救。
　　不可掩饰的得意让师兄的声音忽然听起来那么刺耳。
　　背着师兄拿起顶天手边的匕首，匕首上竟然有她的名字。
　　不错，他是在练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要紧关头，陡然间发现了我和你私下相会，虽不是我亲手杀他，可是他却因我而死。
　　因她而死，这就是红颜祸水么？
　　花非花，雾非雾，回忆排山倒海地涌来，拨开迷雾，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的是白色长袍上的熊熊火焰。
　　什么人？
　　乘着师兄回头，最后看一眼顶天。
　　顶天，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多年以前，她遗落的何止是匕首，他留下的何止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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