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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星宿旧事
这场闹剧最终以强盗们夹着尾巴离开为结束。
阿紫走到李寻欢身边,指着正悠悠从地上爬起的梅二,好不客气道:“大叔,这穷酸打哪来的啊?”
不等李寻欢说话,铁传甲连忙解释道:“是我将他请来的。”
梅二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没好气道:“可不就是你们请我来的么,若不是听说有人中了我梅家的寒鸡散,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铁传甲诧异道:“花蜂的寒鸡散原来是你配的?”
“不然你以为花老六真能有这本事么,”梅二先是眼睛一瞪,随即傲然笑道:“除了梅家的寒鸡散,世上还有什么毒能毒得死李寻欢!”
闻言,李寻欢与铁传甲俱是低下头去,仿佛手中的酒杯和脚下的地面开出了一朵小花,让他们好奇得挪不开眼。
果然,听他在那里大放厥词,阿紫慢慢挑起眉梢,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梅二奇道:“小姑娘你哼什么?”
阿紫道:“你可知道究竟是谁解了这毒?”
梅二道:“这等本事非是一般人能有,想必也是一位医道大家,怎么,莫非此人还在这里?”
阿紫得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就是那个破解了寒鸡散的人?”梅二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随即哈哈大笑道:“不可能,不可能,小姑娘不要吹破了牛皮!若说是你师父我还信,说是你?”梅二冷静了一秒,伸手比了比阿紫的个头,又径自大笑起来。
见阿紫脸色都要变了,李寻欢连忙咳了两声道:“的确是她为我解的毒。”
上一秒还在狂笑的梅二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表情完全僵住了。
铁传甲十分同情地看着他,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确实是阿紫姑娘没错。”
梅二瞪着阿紫,脸上依旧不可置信:“寒鸡散真是你破解的?”
阿紫不屑地撇过头,冷笑道:“什么野鸡散、野鸭散的?没听过。”
“是寒鸡散!我梅家的寒鸡散无色无味,江湖上哪个听了不是谈虎变色!”梅二气得胡子直翘。
阿紫斜眼看他,十分讥笑:“噫——我看你不姓梅,姓王吧你?”
梅二瞪眼:“我怎么就姓王了?!”
阿紫大眼睛一翻,哼道:“王二卖瓜,自卖自夸呗~”
“你!——”
李寻欢和铁传甲对视一眼,不禁极感好笑。这阿紫姑娘可真是个小魔星,谁跟他作对谁就要倒霉,轻则气个半死,重则不得好死。
当然他们都还不了解,阿紫真正的标准其实是:轻则不得好死,重则生不如死!
李寻欢摇摇头道:“你也是七妙人之一,难怪花蜂说他的下毒功夫连五毒极乐童子都要逊他一筹,想必是仗着有个妙郎中为他制毒配药。”
在阿紫那大失面子的梅二先生立时大笑道:“不错不错,花蜂那小子就套女人还有一手,没有我“妙郎中”梅二先生,他哪能得到寒鸡散这等奇毒?你们当真是孤陋寡闻,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阿紫非要与他抬杠,道:“这种不入流的药,也就合该由某些三流郎中去配。”
“你?!——”梅二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他成名以来还没被谁这么看扁过:“好好好!你有没有胆子随我到梅庄去?只要你把我压箱底的方子破解了,我就立刻给你磕三个响头再叫你一声奶奶!”
李寻欢不禁愕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行是冤家”?
“哼,我可没有你这么老的孙子,”阿紫一脸屈尊降贵地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想要给我磕头,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个机会好了。”
谁是你孙子?!
谁想给你磕头了?!!
谁要你大发慈悲?!!!
梅二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好在铁传甲不忍看他血溅五步,连忙给他顺气道:“快别再说了……”
阿紫傲然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一枚小镜子,竟旁若无人地梳起头来,也不管梅二一双怪眼正死死瞪着自己。等她慢条斯理地把每个发丝都打理好,这才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淡淡地道:“二呀,有点眼力见儿不,奶奶我这就要去那破梅庄,你还不快去给马车套上马?”
梅二整张脸都扭曲了。
马车冒雪而行,阿紫不欲与两个臭酒鬼待在一处,正好到车顶来透透气。
被封为公主后,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大辽的,冰雪苦寒已不稀奇。可她总是忙着玩闹,或骑马打猎,或捉取毒物,或摆宴喝酒,或教几个护卫练武,总之就是从没想过要静下心来看看这天地苍茫。
有道是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自从改天逆命后,她就很少有这种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了。那时自己的血脉至亲都还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圈套中艰难轮回,她必须没有一丝懈怠,必须用每一分力量去努力争取。
后来在边塞见到姐姐和姐夫时,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终于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无论曾经多么苦,多么累;无论心里多么恨,多么怨;在姐姐为自己温上一杯羊奶,笑着说姐夫今天特意去猎银狐,准备给她们两个一人做一条漂亮围脖时,过往种种,就好像什么都值得了。
生为阿紫,她从未奢望过姐姐和姐夫那般的爱情,也不懂得段誉对王姑娘刻骨的痴情。她偶尔也会想,将来是不是也能出现那样一个人,他或许默默无名,甚至丝毫未被金大大提到过,只要愿意一直陪着自己就好。
现在她确实遇到了一个人,也确实从未被金大大提到过,但是一点都不默默无名……
李寻欢。
说到这事,她觉得古大大对他绝对爱得深沉所以才黑得深沉。
你看他成天净遇见些什么人啊?
林仙儿。
林诗音。
龙啸云。
还有龙小云。
这绝对是上辈子欠下的冤孽吧?
而且按时间来说,现在林诗音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自己要是连个有夫有子的女人都比不过,干脆还是去跳星宿海自杀快些……
车窗外忽然传来一缕飘渺的韵律。
轻灵的歌喉婉转,奏起雪山上的神秘歌谣,明明无法辨别字句的含义,却让人觉得莫名苍凉广漠,仿佛塞北的草原,一望无垠,空阔萧瑟。
车厢内的二人本不时聊上两句,此时却像是被这意境感染,俱是埋头痛饮起来。
李寻欢专注地盯着杯中的酒液,仿若从中看见了车外的倒影——一个披着雪白貂裘,长发紫衣的身影正抱膝而坐,她的眼神安静而死寂,就好像连心也融入了这肃杀的天地间,与寒冰飞雪化为一体。
不知为何,思绪又回到那一年。
诗音穿着浅紫色的衣服,披着浅紫色的风氅,在一片银白中看来,就象是一朵清丽的紫罗兰。
他记得她最喜欢雪,下雪的时候,她常常拉着他到积雪的院子里去,抛一团雪球在他身上,然后再娇笑着逃走,叫他去追她。
他记得那天他带龙啸云回去的时候,也在下着雪,她正坐在梅林畔的亭子里,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但她坐在栏杆上,梅花和栏杆全都失去了颜色。
他当时没有见到龙啸云的表情,但后来他却可想像得到,龙啸云自然第一次看到她时,心神就已醉了。
现在,不知那庭院是否仍依旧,她又是否还时常坐在小亭的栏杆上,数梅花上的雪花,雪花下的梅花。
李寻欢长叹一声,喝下了这杯酒。
又是一个冬天,他的世界却早已物是人非。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已在多年的岁月里疲惫不堪。
不是没有人试图将他从这无尽的愁思中拯救出来,可到底还是像那年的冬梅一样,如幻影般飘零。
那个小姑娘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吧,所以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神秘的高贵出身,闻所未闻的毒术,不成正比的内功和年龄,出人意料的行为举止——每一样都值得探究,每一样也值得警惕。
可李寻欢却知道,她其实是个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虽然小姑娘谎话张口就来,也总是喜欢耍人,但她从不用谎言回答真诚,也从不用戏耍对待信任。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担忧,却也正因如此,让他心生叹息——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浪子、酒鬼,何德何能得此青睐?
李寻欢不得不时时告诫自己,此次回中原便已有预感,就算自己不去招惹是非,江湖也不会对小李飞刀视而不见。
未来必定是要麻烦缠身,如果可以,还是该尽量想办法让她离开。
李寻欢道:“酒之一物,真是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时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时候,反而醉不了。”
梅二摇摇头,道:“一醉解千愁,醉死算封侯,喝酒的时候就不能想太多,没的糟蹋了好酒。”
“这话说的对极,喝酒时的确不能想太多。”李寻欢闻言点了点头,仿佛真的想通了个中道理,竟一连喝了三杯,才道:“据说七妙人个个都是不大要脸的角色,但足下看来却不像。”
梅二先生闭着眼道:“拿了人家的诊金,不替人治病,这难道还要脸了?”
李寻欢笑道:"你若肯替那种人治病,才是真不要脸。拿钱和治病本来就是两回事,那种人的钱正是不拿白不拿的。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是真君子呢。"
没等梅二说话,阿紫忽然从窗子窜了进来,问道:“那诊金你也真的都不还了?”
原来是阿紫吹了会儿风觉得厌了,正值李寻欢提及“七妙人”,她不由起了好奇。因着段延庆的缘故,四大恶人她是见过的,还真是四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性格也挺有趣,不知这七妙人是否也如此。
梅二无赖道:“他们既然犯了我的规矩,我干嘛还要还?再说那诊金我还要留着买好酒喝呢。”
阿紫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忽然一脸认真道:“你倒是言而有信。”
梅二奇道:“我言而有信?”
阿紫啪地一拍大腿:“说不还就不还啊!”
李寻欢顿时忍俊不禁,这小姑娘还真是机灵古怪,竟连这种耍诈赖账的狡辩都能振振有词地说出来。
梅二也是怔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哈哈,不错不错!说不还就不还!往后要是再有人说我不要脸,我就告诉他我这人一向最是言而有信!”
“嘿,你已经够好了,以前我看人不顺眼,说不救就不救。若是有旁的人敢来纠缠,我就干脆把那得病的一掌打死,看他们还要我救谁,哈哈!”
梅二听闻此言忍不住嘴角抽抽:“你师父究竟是何方高人,这都是他教你的?”
阿紫望着车棚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他告诉过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不择手段’……”
这下连李寻欢都淡定不能了。
“不知你师尊是何方圣手,可方便告知名讳?”
“呸呸呸,我师父才不是什么圣手呢,他叫丁春秋,是我星宿派的开派祖师,自称星宿老仙,其实别人背地里都叫他星宿老怪。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不过他老人家已经被我姐夫的结拜兄弟清理门户了,算起来他们还是同门师兄弟……”
李寻欢与梅二俱是面露惊诧,阿紫口口声声称那丁春秋为师父,可口气却没有半点敬意,这世间有徒弟形容师父的时候用“人模狗样”这种词的吗?
阿紫对别人大惊小怪的样子早就不以为意了,摆摆手道:“我们星宿派和别的门派规矩不一样,师兄弟排序不按入门时间而是按武功高低。因为我派武功俱是阴险狠辣不留余地的,所以同门之间从不轻易动手,只有在每年大比时才会聚到一起决出排名。"
“大师兄对所有师弟师妹都有生死予夺的权利,而只要打败现任大师兄,就可以成为新的大师兄。甚至只要有人能杀了师父,其他人也会立刻重新拜他为师。”
“竟有这种事!”李寻欢不禁大吃一惊:“若真是这般,那这星宿派中岂不是没有半点同门师徒之谊么?”
阿紫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别的门派弟子练武总会有偷懒懈怠的时候,而我派中人无时无刻不在潜心修武炼毒。既是因为有人无时无刻不在谋算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将其他师兄击倒做准备。大师兄就更辛苦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别人对他宝座的窥伺,因为几乎所有同门平时都躲起来练功,每年只聚一次是不能清楚他们实力的。而且新任大师兄必定会剪除后患,杀掉原来的大师兄,所以几乎每个大师兄都格外刻苦,就怕一不小心身死人手。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有人深藏不露,从我入门开始大师兄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难怪阿紫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李寻欢心中暗道。她从小生活在这样冷酷无情的环境下,周围人又无时无刻不在勾心斗角,哪里还会像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温柔善良,倘若她再单纯一些,只怕根本不能在那个离经叛道的星宿派里活下来罢。
梅二惊奇地叹道:“难怪你小小年纪在毒药功夫上就有如此造诣,倘若你的那些师兄都来到中原,我们这些江湖郎中也就不用混了。”
听他这么说,阿紫不禁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不可能的。”
梅二道:“怎么?你的同门都不喜涉足中原吗?”
“当然不是了,”阿紫得意道:“因为我就是星宿派现任的掌门大师姐啊,我嫌他们跟着我净添乱,他们自然就不敢来中原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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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唱歌梗已修掉,本文设定为花蜂在酒家和李寻欢对话时泄露了寒鸡散的名字,此处与原著不同。
因为周一到周三满课,周四去考试了,明天会把补上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