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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这日,又是长泽涉把我的工作打乱得恰到好处。
我烦躁地拨打着她的电话,另一只手则不停地给MSN头像再一次灭掉的长泽涉打字:长泽涉,你这次要是再敢给我开天窗,我让你不得好死!
机械女音再一次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太松懈了!她到底把工作当成什么!
突然我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尽量忍下怒火,“圆川……”
还没等我说完,话筒那头就传来了让我恨不得掐死的女人的声音:“真田……抱歉,刚刚没听见电话。我好饿,你快点买点巧克力回来,没有巧克力写不出稿子啊!”她倒是厚脸皮地跟我提要求!我怒极反笑,倒是从容了些,“长泽涉,你还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
她竟然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怒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真田,我不是开玩笑啦。你快买快买,我真的写不出来了怎么办?我不要开天窗不要被拉黑我还要还贷款的!相信这个穷逼吧!相信我就算是为了贷款这次也会交稿吧!银行都来催账了我怎么可能不写稿子?”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我瞬间判断这次她并没为了逃稿子而耍我。我默默挂了电话,示意桃城不要接任和来自长泽涉的电话,随后拿起公文包,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几根巧克力,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往长泽所在的公寓。我打开耳机,拨通她的手机,一边把车子开出车库。“长泽,地址。”
“就……青春町的、的那间……我快死了,你救救我……”
“啪”的一声,我把电话挂了。
我还记得长泽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要吃的,还只是要方便面填填肚子而已。那时的她刚刚从大学休学出来当专职作家,却又因为遇人不淑而耽误了最宝贵的时间。结果到我接手她的时候,她因为贷款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
“真田,你先借我一千元行吗?我就熬过这几天,银行那边今天刚和蔷薇借了钱还上了,她也是个学生,都耽搁不起……”
当时的我毫不犹豫拿出了一万元给她买了一堆食材丢在她家,会有方便面纯粹是因为超市特价送的。谁知那么多吃的她都没看见,偏偏就看见了袋子底部的那碗方便面。她吃了方便面,还真就有干劲了。最后只花了三个小时,居然就写完了两万五的稿子,并且审核一遍通过。
但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拿这个话题骗我,并且我当时也就真信了她,结果她居然开天窗。在那件事之后,我发誓,长泽说的话,我真田弦一郎再也不要相信了。在那之后的某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不吃寿司没办法写稿子云云,我“啪”地把电话挂了。以为我还会信你?太天真了!
她居然孜孜不倦地给我打电话:“真田!我和你说真的啦!我现在非常有灵感,就是没有寿司就没法写你知道吗——”
我“啪”地把话筒砸在了话机上,再次拿起话筒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没法工作了。“出云。”
“主编有事吗?”
“帮我——帮长泽老师订份寿司到这个地址。”我说罢,甩给他一张纸。
“……主编,你今天怎么了?”他瞠目结舌。
我瞪他一眼。
事后长泽打了个感谢电话过来,顺带地把稿子传了给我。她笑着对我吼:“哈哈!真田,作者们交不出稿子绝对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地喂食啊!”
我觉得作者们交不出稿子绝对是因为欠揍。“长泽,把‘逗比’还有‘二逼’换掉,不是规范用语。”
“不换!”
“那就别指望上杂志!”
“……你狠!”
结果半个月不到,她又哭丧着脸来找我了。她嚷着钱不够了希望我把一部分版税先给她,我问她那些钱都死哪儿去了,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怒,猛地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理由把钱给你。”
“好啦!我说啦。”她不情愿地撇撇嘴,“昨天搬家了,你知道搬家很费钱嘛,然后就……不够钱了。”
搬家?她贷款还没还完,就搬家?我对她给出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她像是豁出去了般把一把钥匙拍在桌上:“钥匙给你!我租公寓就是为了躲你,这个理由你喜欢了吧?满意了吧?”
这并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这是个关于诚信的问题。”她诚信对我,我自然也会有诚意地对她。其实所谓的与人相处的道理也就是这样的,你诚心诚意地对别人,别人才可能会拿出真心来帮助你,而且更多时候会把你放在心里,这样才算交到了朋友。
这还是我中学时代的好友教给我的。
两个月后,我又找不到了处于截稿期的长泽了。正当我为了她而工作到深夜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编辑部门口似乎站了个人。“谁?”我头也没抬,正不断地工作着。当时我们编辑部还只是个新编辑部,稿子并不算多,所以没有找专业校对,都是我们轮流看稿子做校对的。长泽的小说前半部分已经到手,我本来想让她把后半部分也弄过来,一起做好校对的,却不想她居然又躲了起来。
气死我了!
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在办公室睡着的我突然发现稿子已经全部审了一遍,错字基本纠正了,桌上还有一杯凉掉的咖啡,底下压着一张纸:抱歉真田,我从没有想过你会为了这本书而如此拼命。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没这么努力的必要性.吧?反正也不过是废柴作者而已。
昨晚,她来公司了。
我拿起话筒,给她打了个电话,“圆川书店竹韵编辑部,我是真田。长泽,不必太介意,你只要不松懈地完成你的工作,其余的,一概无需担心。”
我真田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最好。
她突然笑了,“真田,能够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能够遇到我,她绝对是走运气了。现在这样的社会,像长泽这样尽管有才华但还没来得及显露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她一样活得有个性?有哪个作家不会在最初的时候被投稿退稿反复折磨?
但是,感谢归感谢,她只是在那一周之后努力了一把,之后回到原来的状态。
回忆归回忆,我还是认真地开着车朝长泽所在的公寓前去。前几天一直熬夜到现在,其实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我揉揉眼,找了个超市把车停在了里头,买了罐咖啡,倚着车门喝了起来。长泽也常常抱怨她的职业不够好,但是她从来没有替我这个一旦她拖稿我也得跟着熬夜的编辑想过。我们是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做到三更半夜?我们凭什么拿着这么不合常理的工资去做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写好了小说,发表出去,拿奖的是作者,完全没有编辑什么事儿。
对长泽以及其他作家的不满渐渐化为浓厚的睡意,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累,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就这样倚着车门,睡着了。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醒醒——”
我勉强睁开眼,一位皮肤很黑的男性正站在我面前。他看见我的时候似乎愣了愣,却又自言自语了些什么,然后笑着看我,“还好只是过度疲劳,但是也有过劳死,所以你要好好休息才对。”他的日语发音有些不准,应该是从外国回来的。我点头示意我没问题,转身打开车门,正要进去,却被他拦住了,“哎,你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开车的好啊!”
蓦地手机响了起来,我关上车门,接听电话:“长泽,又有什么事?”
“你怎么还没来……我要饿死啦!”
这个没良心的。我决定说些狠话唬唬她,“出了点小事故。”
然后便把电话挂了。
那位先生哈哈一笑,“你现在这样的状况真的不适合继续驾驶车辆。这样吧,我载你过去可以吗?”见我盯着他看,他挠挠头,“我突然这么说你也不相信我吧?我姓新海,名诚,就读于美国耶鲁大学医学院。”
等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也许是错觉吧。我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名片,“圆川书店竹韵编辑部主编,真田弦一郎。”
“真田——前辈?你是那个……立海的真田前辈?”他突然点出了“立海”这个关键词,我顿时觉得刚才的熟悉敢不是错觉。但是也许是因为睡眠不够吧,总是想不起来……新海诚?新海诚,在哪儿听过呢?
“我是青学的新海诚!虽然我猜你也许不记得了……”
“高压球封印机,新海诚!”这世界还真是小,居然这样都碰见了高中认识的对手。新海当时打网球也算是出了名的狠,如果说手冢国光是青学的良心的话,那么新海算是青学的黑心,而且外表那层皮还非常光鲜靓丽。我把钥匙扔给他,他坐在了驾驶位置,我则坐在了副驾驶。把地址报给他后,他自言自语:“嗯,这边的话还算熟悉吧。”
我怎么忘了他刚刚有说他出国读书去了的设定?
“前辈,见到你的第一面还以为是你的亲人呢!”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和我搭话,“你怎么会做这行呢?编辑?当初我还以为你和手冢前辈他们一起跑去进军职网了呢。”
这种事情说来话长,我还是不说了吧。我这么想着,靠着椅子,尽量保持精神状态的清醒,毕竟一会儿要对付的,是长泽涉。
很快,车子停了下来,我率先下了车,新海带着那些巧克力跑去找车位停车了。我拿出钥匙,正要捅长泽的家门,却见门自己打开了,从里头冒出一个人来:“真田!刚刚你说你出车祸了?你有没有出事啊?我看看!”
突然间,我觉得如果我没能好好地回答这句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单纯的作家与编辑了。而此时,新海甩着我的车钥匙,走了过来。我和长泽扭过头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抱歉,我是不是……”
他连“是不是”什么都没说清楚,我和长泽就异口同声了:“不是!”
他笑着打哈哈:“两位这么默契,莫不是……”
我们再次异口同声:“不是!”
也许从那天起,长泽涉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已经不单纯是作家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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