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情录

作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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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二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大年除夕,右相府里张灯结彩,一家人围炉夜话,畅饮屠苏酒,房烛通宵达旦不熄,至子时正,京城里千家万户齐燃爆竹,送走旧年迎来新岁,劈里啪啦的爆响近处震耳欲聋,远处此起彼伏,街巷之中传来童子的欢喧声,府里人人笑脸相迎,互祝贺辞。

      燃完爆竹之后,阮居正便吩咐撤席,都散去小歇,待到五更天便要开门迎客,需得早早备好糕品市食,香茶名酒,以便招待过府拜年的亲朋戚友。

      昭纯领了和云回房,洗漱罢解衣睡下,却被远远近近的爆竹声扰得难以入寐,半梦半醒之间,仿似只是浅眠了片刻,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窗外已然天色大明。

      “小姐,该起来梳洗了。”房外和云轻扣门环。

      昭纯懒懒地翻个身,从外间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向不晏起的她一时便不愿起身,今年父亲提了右相,藉此新春佳节,那些前来投递名纸,或领着内眷及适婚儿女亲临拜贺的朝廷官员,兴许比往年要翻上几番,相府大门外定会是车水马龙,竟日门庭若市。

      她神游太虚片刻,又磨赖些时,方唤人进来。

      起身梳洗罢,在和云的侍候下,穿妥阮夫人特地为她贺年新制的锦丽云裳,和云又将她的三千青丝绾成巧致的双缨髻,簪上珠翠如星,凝香入鬓,再在髻环两侧插上凤衔玉珠金步摇,当和云打开妆奁盒子,打算给她抹脂上粉时,被她侧首避了开去。

      “这些就免了。”

      “小姐待会要去厅堂迎客,不妆扮得出色一些如何艳压群芳?”

      昭纯闻言咭笑出声。

      “谁说我要出去迎客?我起来是为了誊抄那本琴谱。”

      “小姐你不是吧!大年初一的躲在房里抄书?!”

      “有何不可?今日乃新春伊始,大吉大利,诸事皆宜,抄书甚好啊。”昭纯笑语调侃,看着侍女气闷不过地一跺脚,拧身出去为她端来早点,之后又鼓着两腮备纸研墨。

      在房中用罢早食,方在案前坐定,阮夫人已派人来传女儿出厅会客,昭纯只托言还有事忙,结果仆人回去之后,阮洗玉随后过来,温言对她道:

      “娘让你别镇日枯坐房中,外头恁般热闹,左右出去转一转。”

      “二哥你也知道,迎宾待客非我所长,有四姐为阮家增美添色足矣。”

      昭纯笑应兄长,往年此际,阮明珰都会打扮得艳光四射,在厅堂里如欢燕穿梭,而自己所承父兄关爱、母亲照料已然满溢,又何必去抢她亟欲紧抓在手的那点微薄风头。

      阮洗玉见她宅心仁厚,况且素知她品性娴静,不喜与京中那群官贵女子凑作堆,也不相勉强,只交代了几句让她保重身子,别在琴前久坐受寒,便起身离去。

      他才出院落,就碰见匆匆而来的门房小厮,厮儿说府外来了名小沙弥,给五小姐带了道口讯,阮洗玉问明之后,吩咐小厮径去告知昭纯,又叮嘱回头勿忘了请那小师父进门吃茶歇脚,布施些斋食粮米,随后便往一大早客如云来的正厅,协同父亲迎客。

      忙着应酬之际,先头那厮儿来报,昭纯留言说出门些时。

      阮洗玉无可奈何,私下告知了阮居正,此时连阮夫人及阮明珰母女在内都忙得不可开交,阮居正更没有余暇去管偷闲躲静的小女儿,只说了句随她去吧,留在家中反倒闷着她,转而交代儿子前往品秩不高的官员府上回递名帖,其余高官重臣留待他稍后亲自登门回贺。

      阮洗玉便持了父亲的名纸,备好礼品,领了数名仆从乘轿出府。

      自西往东一路拜访而去,行到皇城外的长庆大街时,不意与从皇宫中打马出来的玄阑迎面遇上,他身后还跟着蔺文道与平仲,阮洗玉赶忙下轿请安,玄阑竟也翻身下马,揖手回礼,连带着蔺文道及平仲登时都下了马,双双冲阮洗玉抱一抱拳。

      阮洗玉虽然能上朝,但官阶其实只有七品,玄阑如此待他,可谓礼遇之极。

      以致上马离去时,平仲低声问蔺文道。

      “王爷与阮二公子素无交情,怎地待他如此尊重?”从前在路上遇见梁丘家的少爷时,玄阑向来都是端坐在马鞍上,仅仅客气地朝对方含笑回揖而已。

      蔺文道侧首看他,又看看前方纵马的玄阑,选择了闭口不言。

      反倒是策骑直奔梁门的玄阑听了笑应。

      “父皇即位至今,未曾对低等官员青眼相加,惟独这位状元郎,是父皇有史以来破格提拔的第一人,旁人多以为父皇赏识他,是出于对阮右相的爱屋及乌,却不想想,那阮洗玉自身若无过人之处,父皇对阮氏一门只会心存压制,又怎会护他官途亨通?”

      紧随其后的蔺文道听出言语之中的意味,不由得插嘴:

      “王爷的意思是——”

      “假以时日,阮洗玉必将承其父志,成为我束阳国的栋梁之才。”

      蔺文道心中悚然一惊,倘是如此,日后阮家的势力可不得了,他禁不住又看了看平仲,莫怪玄阑会说,阮昭纯今生注定与他无缘,身份如此悬殊,换了谁是阮居正,都绝不会将金枝玉叶般的女儿,许配给一名毫无家世、且眼下职位平平的武官,让她一辈子跟着吃苦。

      “你老是看我作甚?”平仲朝他望来。

      蔺文道轻勒缰绳,瞬即落后玄阑一丈余远,平仲见他似有话说,默契地也减了马速,与他并肩同骋,蔺文道压低声音:“你还在寻那名轿中女子么?”

      平仲神色一黯,继而反问:

      “你那朵玄字蜡花制好了?”

      一直瞒着他的蔺文道面容一窘,“你都知道了?”

      “阮居正的女儿阮昭纯,曾缺席皇上为王爷举办的冬至宴,这事你我早就知道,只是我那时一心盼望她出身莫要太高,不曾联想到丞相之女身上,所以疏忽了她,后来王爷去了趟同晖苑,他本可在回来的路上把那串花饰摘了,但他却原样佩着出现在你我面前。”

      如此便是无意隐瞒他,他又怎会还不明白。

      那会儿他心心念念伊人,那日玄阑从阮府别苑回来,他一瞧玄阑佩上花饰,脑子里首先想到,惟有细如发丝的针线……又或是那轿中小姐所使的细细银针……才能穿花而过,弯出如此奇形异状,由是终于想起,玄阑的书房里貌似没有阮居正嫡女的画像,再联想到其余种种,愈发觉得不对,遂暗里一查,她的身份终于水落石出。

      “你既已知晓,我便劝你一句,当忘则忘,莫到最后苦的是你。”

      平仲听了默不作声。

      蔺文道也明白,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作为局外人的他不宜过多干涉,便住了嘴,抬头见玄阑已策马驰过茶舍,临近大光国寺的山门,他连忙挥鞭跃马,追上前去。

      山门内的石板路上人潮熙攘,玄阑缓缰慢行,见蔺文道跟至身侧,未开口已先朝他心虚地笑笑,他瞬即明白,方才两人为何落在后方,当下瞥了蔺文道一眼。

      蔺文道一时便不敢出声,随后平仲也跟了上来。

      行至寺门,三人相继下马,将缰绳交给门头僧人,入寺未几,西序头首之一、专司接待来宾的知客僧匆忙来迎,他吩咐客头行者去知会方丈时被玄阑拦了下来,时值岁旦,不知多少高官名士、檀越尊宿前来侯见,普觉禅师想必应接不暇,无时抽身。

      “我闲来坐坐,不必打搅禅师,法师你也只管去忙,不需招呼我。”

      “五皇子难得今日大驾光临,小僧怎可怠慢,回头被方丈知道小僧招待不周,说不得要罚小僧一顿香板。”知客僧谦恭应道。

      按礼玄阑乃天潢贵胄,他到访时寺里应鸣钟集众,在寺门前迎侯,但玄阑因自己三不五时便随兴过来一趟,早吩咐免了这套繁文缛节,然则礼可简而不可废,知客僧坚持陪同他前往大雄宝殿,亲自燃香,躬身奉上。

      玄阑接过香束,诚心礼了佛,又让蔺文道如常布施了可观的香油钱,一行人甫出殿门,便见门头僧人满脸急色地奔上台阶,对知客僧说又有大施主到寺,但方丈仍未得空,玄阑见状随即作别,在知客僧歉意连连的恭送下,他领着两名下属前往半山。

      独安一隅的净舍,坐落在寺内最美的景色之中。

      院子里原有两名负责烹茶打扫等杂活的侍者,此时皆不见踪影,许是元朔日寺中大忙,此间闲着无事,便去了别处帮手,惟剩一座清寂空庭,静悄悄不闻半点响声。

      蔺文道及平仲留在院门旁的寮室里,玄阑独自步向平日下棋的禅房。

      云头锦靴轻软无声,走到门边,眼前恍若繁花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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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王安石《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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