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李宁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宁！”彼端传来了一个极其兴奋的声音，大叫着他的名字。他看了看号码，依稀仿佛是昨晚的那个赌局小子。知道他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李宁懒得和他绕圈子，只是简短的吐出一个字：
　　“说。”
　　叶啸不满于他这样冷淡的态度，“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别和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当然可以查到我的名字。”李宁用单手在摊开的地图上做着标记，很不方便，所以他想挂电话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那个……”叶啸慢吞吞的说：“我把钱充到你的手机卡上了。”
　　李宁“嗯”了一声，接着问：“还有？”
　　叶啸支吾了片刻，突然冒出一句：“大叔，我今晚想去看电影。”
　　“又不认识去电影院的路了？”
　　“不是！”叶啸吼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不能和你去看电影，但是请给我个理由先。”
　　“……今天是首映式！”
　　李宁微微侧了侧头，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我没兴趣，理由不成立。就这样，再见。”说罢，不等那边有所回应，他便合上了手机，空留叶啸一个人在那边对着电话咬牙切齿。
　　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李宁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空余的时间几乎已经全部贡献给车队了，除了出游当日要带队领队，就连活动前期的策划、准备以及实施也要靠他来完成。因为车队还没有实体，也没有收益，一直以来愿意为它工作的都是些志愿者，但是现在……少了发起人，就如同没有了主心骨，人们没了信心，所以对车队也不再上心了。
　　但是李宁却不忍心看着那个人倾注了许多心血的车队就这样渐渐的没落，他只能继续的撑下去。
　　每一个人，心中总有自己的坚持。而李宁坚持的，却是别人的梦想。
　　说不清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为了他自己。

　　这一个周末活动结束的时候，张胜天再一次的对李宁发出了共进晚餐的邀请。凌晴川觉得他这样殷勤的态度很有问题，想必李宁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没有拒绝，爽快地跟着张胜天走了。
　　独自回到市区的凌晴川不甘心一个好好的周末竟要用孤单来收尾，他给一些许久未曾联系的朋友打了电话，约他们一起出来狂欢。
　　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换了一摊又一摊，酒肉穿肠的凌晴川不禁有点飘飘然了。突然很想给人打电话，他摸出手机凭着记忆随便按了一个号码，可看着那串数字被呼叫出去之后转眼间便化成了一个名字，凌晴川顿时一个激灵，神奇般的迅速清醒了。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挂电话。
　　可是，就算挂了电话，李宁的手机上也会保留来电显示，这么做岂不是昭告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不挂……不挂他又要说些什么呢？
　　正当凌晴川脑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时，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李宁微微带着恼意的声音：“有话快说！”
　　凌晴川有些气虚，“李宁，是我。”
　　“Y市现在还没有开通手机来电隐号业务。”
　　“我也没什么事……”凌晴川迟疑了一下，“……就是想问问你到家了没有。”
　　“现在就连吃夜宵也嫌晚了，你认为我会一顿饭吃到凌晨？”
　　“不是。你到家就好。”凌晴川觉得这种情况越解释就会越乱，多说多错，于是干脆转移了话题：“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我不像凌经理是个大忙人，请我吃饭不用预约，尤其是在这个时间。”
　　“那就这样，明天我再给你电话。”
　　“理由。”
　　“嗯？……”这个就有点为难凌晴川了，一时间挤出的话怎么会来得及编理由？
　　“算了。明天定好时间地点，麻烦请提前两个小时通知。再见。”
　　“拜。”
　　挂掉电话，凌晴川长吁了一口气——这比谈判还要难应付，完全就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也许是因为二人通过手机联系的次数太少了，而且他们的通话内容也很单调，不是李宁通知他周末有活动，就是他约李宁一起吃饭，除此之外，他们好像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这样说来，两个人似乎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啊……

　　这样想着的凌晴川，在并非周末的时候接到李宁的来电，心里会诧异也是必然的。只是，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却不是李宁的。
　　凌晴川静静的听着姚磊说话，眉头越皱越紧，在挂掉电话之后他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匆忙的赶到姚磊所说的地点后，凌晴川坐在车上开始拨李宁的电话。接起来的人还是姚磊，他遥控指挥着凌晴川把车开进小区，找到李宁所住的那栋楼。
　　这是一片占地面积很大的旧式小区，从大门口到这栋楼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凌晴川按照指示把车子停在楼下，急急忙忙的向楼上跑去。
　　李宁家的门大开着，凌晴川在门口喊了声“姚磊”，然后就听到姚磊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传出，他不再顾忌什么，径直走进了那间卧室。
　　卧室里的窗帘紧紧地拉着，使得整个房间都十分的昏暗。李宁蜷缩在床上，双手紧抱着腹部，脸埋在枕头里，看不见表情。床头的小柜上散乱的堆放着一些药，胶囊、颗粒、冲剂、口服液，什么种类都有，杯子里的水已经没了热气，最显眼的就是那个大大的白瓷烟灰缸，里面已经积满了烟头。
　　姚磊招呼着凌晴川一起把李宁从床上揪起来，他有些犹豫的走过去，刚伸出手，李宁像是有所感应般的向后避了避，凌晴川立刻收手，生怕把李宁的情况弄得更糟。
　　姚磊冷着脸站在床边，“对于快死的人用不着那么小心，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送到医院，总好过在你车上就咽了气。”
　　话虽是这样说，可看到李宁这样虚弱，他实在是下不去重手。
　　姚磊看他一眼，扯住李宁的胳膊就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李宁嘶哑的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我不去医院……”
　　“少废话。”姚磊回头看向凌晴川，“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把人拉着坐起来了，可是因为二人都挤在床的一侧，有些相互妨碍，还来不及巩固成果，李宁便又倒了回去。凌晴川打量了一下李宁，挥手让姚磊退开一些，他单腿跪在床沿，一把将李宁打横抱起。
　　唔……比预想的要重一些，不过仍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李宁被凌晴川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挣动，凌晴川加大了手劲，紧紧地将他箍在怀里，虚弱的李宁就像一个在闹别扭的孩子，不停地在大人的怀里翻滚。
　　凌晴川差一点不合时宜的笑出来，这个动作好可爱……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当姚磊抓住李宁的脚踝为他穿鞋时，凌晴川的心头突然一麻，然后整颗心都变得轻飘飘的，好像就要飞起来了。他敢说，没有哪个穿着短裤的孩子被抓住脚踝穿鞋时能性感到如此的地步——
　　简直是无与伦比。

　　合二人之力，好不容易将李宁拖上了车。等车上了路，李宁发现他已无力回天，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姚磊没有驾照，他坐在后排，李宁枕在他的腿上，双手仍紧紧地贴在胃部，凌晴川不时地从后视镜中注意着李宁的情况，可最后眼光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又飘到了那双蜷着的腿上。
　　到了医院，姚磊忙着跑前跑后，凌晴川护着李宁坐在了诊室外的椅子上。
　　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进了医院，大限已到，李宁垂着脑袋一幅听天由命的样子。凌晴川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发现竟是一片冰冷汗湿，可能是因为太过疼痛了。挪开李宁的手，凌晴川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缓缓地揉压着他的胃部，试图让他好过一些。
　　低下头，凌晴川用耳语般的声音问李宁：“还疼得厉害么？”
　　李宁紧绷着呼吸，几乎是微不可辨的点了下头。
　　凌晴川揽住了李宁的肩膀，将他的头摁在了自己的颈窝里，李宁没有反抗，反而是顺从的偎了过去，凌晴川的心底又是一轻，接着便假公济私的更是收紧了手臂。
　　真是乖巧，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姚磊拿着挂号单走过来，和凌晴川一起扶着李宁走进诊室，中年的医生打量了一下李宁的神色，“年轻人，胃疼了多长时间啊？”
　　李宁扶着桌子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勉强答道：“三四天。”
　　医生乐了，“呦，小伙子很厉害嘛！新时代的□□，很能抗啊！”
　　李宁垂死捍卫着自己的尊严，“是邱少云……”
　　医生挥挥手，表示他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突然性的胃痛可能是胃穿孔啊！会死人的啊！怎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来看，是不是有胃病史啊！”
　　李宁含糊的“嗯”了一声。
　　“中午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吧？”医生大笔一挥，“先去做个胃镜。”
　　李宁回光返照般的提起一口气，“不用做了，是慢性浅表性胃炎。”
　　“我们谁是医生啊！如果你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看病，医生不是都要饿死了啊！”
　　李宁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了。
　　姚磊接过医生手里的单子，又赶紧往胃镜室跑。凌晴川扶着李宁，慢吞吞的一步一步捱了过去。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做胃镜了，伺候着李宁喝过麻药在病床上躺下，姚磊拉着凌晴川来到了室外，“做完胃镜应该就没什么事了，麻烦你在这儿看着他行吗？我是从公司请了假出来的，现在要马上回去。”
　　凌晴川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姚磊跟他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的走了，凌晴川返回胃镜室，病床上的李宁好像被白衣天使们折腾得很凄惨，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只好转过头去盯着那个小小的电脑屏幕。
　　护士拔出胃镜头时，李宁几乎是从病床上滑下来的。因为不断的作呕，他的眼圈已经红了，微微扩散的瞳孔上也是一片湿润的雾气，凌晴川半抱着他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等待着胃镜的结果。
　　中年医生接过那张彩照扫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看虚弱的李宁，“你还是个惯犯啊！果然是慢性浅表性胃炎啊！”
　　李宁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医生一边龙飞凤舞的在处方笺上写着字，一边唠唠叨叨的叮嘱着：“记得一定要按疗程按时吃药啊！看你年纪轻轻的，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凌晴川去帮李宁取了药，两个大盒，名字看上去怪怪的。看见李宁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凌晴川快步上前揽住了他的腰，动作熟练且自然。
　　在车上，微微放松了一些的凌晴川小心翼翼的开着车，眼光仍是不自觉的频频飘向后视镜里李宁蜷起来的，穿着居家短裤的双腿。
　　他的腿……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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