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苦涩的果实
第五章:苦涩的果实
我不是一个权力的轮子,而是被压在这轮子下的活人之一。
……
寝宫里,古朴典雅的白玉圆桌上,摆放有方形的黑檀木托盘,微香澄清的液体于盘内的高脚酒杯中诡异地泛着泡沫。
在国王威严目光的逼视下,迈伦用颤抖的双手缓缓举起酒杯,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与瓦拉碧的那段谈话,竟会被主人派去的密探偷听得一清二楚。
“你干的什么事情,咱俩都很明白,所以也不必绕弯了……总之,迈伦,我会厚葬你的,当然也将好好对待你的妻儿。但前提是,”讲到这儿,国王冲他曾经最器重的侍从露出无限怜悯的笑容,“你要告诉我,卡尔现在何处。”
“……达日博格草原,骑兵队长埃曼德那里。”迈伦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讲实言。
“很好,请喝吧。”国王点点头,催促道。
迈伦深吸一口气,握住酒杯的五指不断地哆嗦着。
国王深表遗憾地摆摆手,在迈伦尚未来得及把话说出口时,便制止了他:“太晚啦,迈伦,别向我求情,没用的。即使我不杀你,月球人也必不会饶过你。”
“可是,主人,我跟随您整整有二十多年……”迈伦激动地嚷道,他无论怎样也不甘心就这么玩完了。
“嗯,有二十多年,没错,我记得。哼,但你也莫忘了,安迪是如何死的。”国王轻轻一笑,故意漫不经心地缓缓讲着,“他比你要年轻,跟随我的时间却比你的长,又是我表弟……不过,令人惋惜啊,他仍然死了……”
“主人,请您相信我,我确实从没打算背叛你啊!我留下卡尔的性命,完全是为了王后陛下考虑……”迈伦继续徒劳地辩解道。
国王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皱起眉毛,恶狠狠地朝迈伦吼道:“够啦!你究竟喝不喝?如果不喝,我便立刻传旨,将你以欺君之罪正法,并且株连全家!哪种方案好,你自己选择!”
迈伦垂下眼皮,凝望着散发芬芳的高脚酒杯,无数脆弱的气泡正争相从杯底升至杯口,尔后迅速逐一破裂……于是,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当最后一缕清凉于喉部散尽时,迈伦发现,他本人还活着。
“来,迈伦,我们到外城去打猎。”国王取下挂在墙壁的弓箭,系好披风,一边走一边招呼道。
打猎?目前?迈伦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愣了一会儿,还是紧紧跟了上来。
与此同时,鲍尔沙柯正在外城的皇家围场内踱来踱去,有条不紊地安排事项。
“陛下为何今天突然对打猎有了兴致啊?”一位负责守卫的士兵问他的同伴。
“鬼知道,反正人家是国王,想干什么都行,你就不必闲操心了。”同伴没好气地咕嘟道。
“还有呢,往常一般不都是鲍尔沙柯大人陪陛下打猎嘛,这次怎么换迈伦大人了?”
“鲍尔沙柯大人有事,似乎是要去草原给陛下买人参之类的……”另一位士兵也加入了谈话。
“嘘,安静点,鲍尔沙柯大人走过来了!”不知是谁提醒道,于是整个队列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鲍尔沙柯仔仔细细地四处瞧了瞧,当确认一切全准备妥当之后,他跨上马背,很快离开了围场。
自从离开贝列格尼草原的那天开始,乔恩娜便经常心神不定的,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选择跟来了。
……
整件事情要从很多天以前说起……
那是乔恩娜与情郎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个夜晚,忙完白日里拖欠的所有应酬,拿拉达便领着她避开众人的注意,悄悄走进了桦林……许是分离太漫长的缘故,当时,二人都变得格外冲动与激昂,结果,伴随着绵绵动听的话语,伴随着温柔的亲吻、拥抱与抚摸,他们终于在原始欲望的驱使下不知不觉冲破了男女间最后的禁忌。
“我……我有点害怕……”一番风雨之后,乔恩娜疲惫而舒适地躺于拿拉达的怀内,轻轻地说。
“别怕,有我呢!我对你的爱永生不变,是绝不会抛弃你的。”拿拉达幸福地搂着她,露出快乐的微笑,仿佛搂住了整个世界。
“我知道,可是我还没嫁给你呢,万一我怀孕……”
“没关系,我娶你,立刻就娶你!”
“但你尚未成年啊,怎么能够结婚?”
“不碍事的,莫忘记国王是我表舅,他和表舅妈都挺喜欢我的,我们可以去向他求情,只要他同意,就肯定没问题!反正咱俩是迟早要做夫妻的,我亦是迟早要成年的嘛。”
“这……好吧,那你打算怎样告诉陛下?”
“很简单啊,你与我一道回雅雷史安,然后我去面见表舅,直接对他讲,我要跟你结婚!”
“可是……”
“拜托,别总可是啦,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况且那又不犯法。”
最终,在拿拉达苦口婆心的连连劝说下,乔恩娜总算迟疑着同意了他的方案,两人准备第二天清早就抽空分别找古舒达和伊凡吉琳商议此事。
结果,尽管伊凡吉琳一百个不愿与乔恩娜分开,但又无法忍心拆散这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只好让他们远走高飞。至于古舒达,在狠狠批评过拿拉达作事冲动不经大脑的毛病之后,也就默许了。
虽然当准备返回雅雷史安之前,迈伦的来到使四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并没对他们的计划干扰太多,于是,迈伦、拿拉达和古舒达便带着乔恩娜一同上路了。
毫不费劲地寻到国王要找的物件以后,大伙决定,由迈伦载着三具棺材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向陛下交完差时,顺便提一提拿拉达与乔恩娜的婚事,看国王如何处理。等有了消息,再派人通知后面慢慢走的三位。因为,金色王朝的法律曾明文写道,未经王族许可的外人是不能擅自进入皇宫的,即使是宫内某人的亲戚朋友也不行,违者将严惩不迨。
……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乔恩娜无奈而幸福地瞧着靠于自己肩头睡得挺香的拿拉达,不禁露出甜蜜的笑容。
此刻,这辆简单小巧的马车正在古舒达熟练的驱赶下,缓缓迈向高耸而浮华的皇宫。
玛尔斯选择落脚的位置,是达日博格草原附近的那一片白桦林里,因为月球女王曾说过,牧民们对美莉亚姆多多少少都有些误会,所以不要随便暴露身份。
当瞬移结束后,玛尔斯刚睁开双眼,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串轻柔而悠扬的丝弦乐声,如山泉般流畅,似浮云般舒缓,其中还夹杂着鸟雀悦耳的啼叫,一时间,她仿佛被这曲调所吸引,居然完全忘记了任务,两腿不受控制地迈向树林深处……
走着走着,音乐突然停了,一位容貌儒雅的黑衫男青年随即现身于玛尔斯跟前,他的长相非常出众,明眸皓齿、乌发及膝,怀抱一架长方形的乐器,许多不知名的鸟儿正聚集在他旁边的树梢上歌唱。
玛尔斯简直惊住了,呆愣好半天之后,她方才缓过神,急忙问道:“你是谁?是你在弹奏吗?”
“没错,”青年微微一笑,“等你等得无聊,我就只好拨弄拨弄筝以自娱了。”
“等我?为什么?”玛尔斯有点糊涂。
“为了阻止你,水手玛尔斯,我是不会让你把奥金涅茨带到雅雷史安的。”
玛尔斯一听,越发感觉诧异了:“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目标?你因何要阻止我们?你究竟是谁?”
“哈,你用用脑袋吧,小女孩。既然银水晶可以探察出奥金涅茨的行踪,盘古水晶肯定亦可以探察出彭忒希勒亚战士的行踪了。”
“彭忒希勒亚?你居然依旧叫我们作彭忒希勒亚人?盘古水晶?难道你……你是巢燧人?”
是的,他肯定是巢燧人,玛尔斯很快便想起了自己早先曾于《银色月宫编年史》中看见的一些文字。
……
巢燧人,地球原始民的一支,根据黄金帝国提供的描述,他们是很神秘的种族,清高而傲慢,举止优雅,仿佛精灵般捉摸不定。听说,在太阳王朝出现之前,地球上就已经有他们大范围活动的迹像。巢燧一族基本都居住于亚洲地区的山林及平原,亦有部份流散于欧洲草原,但由于太过强调个性自由,并未形成统一的国家,更没有所谓的首都,当然,似乎他们也从不受制于外族的律法。巢燧人主要靠采集、放牧及狩猎为生,像索伊采人一样,体质并不太强壮,可多数巢燧人均拥有极高的智慧和千变万化的神奇巫术,甚至有人称他们的圣石--盘古水晶的能量要远远超过斯达林水晶的,但那只是猜测,尚未得到证实。此外,巢燧人很少插手过问世事,他们更喜欢默默无闻的隐居生活。
巢燧人的特征,通常为深褐色或黑色的直发,以及与头发同颜色的眼睛,皮肤微黄,类似小麦色。
在我们帮助黄金帝国征服全球的过程中,所遇的阻力主要来自亚洲地区,即巢燧人的聚集区。此后,为解决双方愈演愈烈的冲突,女王立刻派了几名部下去与巢燧族中较有威望的长者们谈判,历经一段时间的交流,两边总算圆满达成亚洲地区全部归巢燧人自治的停战协议,事态始平息。
另据某些投降的索伊采人讲叙,早在太阳王朝时代起,巢燧人便曾跟多位当权者签过相同版本的条约。
……
“对啊,我就是巢燧族最优秀的琴师--颛顼,至于阻止你们的原因嘛……好吧,你先告诉我,抓住奥金涅茨之后打算怎么办?”男青年的一席反问瞬间就将玛尔斯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当然是杀死他!”玛尔斯不假思索地答道。
颛顼沉吟了一阵,又问:“为何要杀害一个无罪的孩子呢?仅仅由于他身体里流着你们敌人的血液?”
“不只如此,还因为他的存在已经对我们银色月宫和金色王朝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危胁!”
“哈哈,多滑稽的逻辑啊!”颛顼用轻蔑的口吻地讥讽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居然会对两个自称无比强盛的崇高帝国‘构成极大的危胁’哦?我再也没碰到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你……你……你凭什么管我们的计划?!”玛尔斯铁青着脸,越听火越大,本想立即上前去揍颛顼一顿,却猛然发现手脚全都无法动弹,她努力挣扎了一番,但仍旧没有用。
“省点功夫吧,小女孩,别白费劲了,你不可能战胜我的结界。”颛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回答我!你凭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计划?!奥金涅茨给过你何种好处?!”玛尔斯愤怒地喊道。
“小女孩,莫乱嚷了,在结界内,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其实,我之所以不允许你们伤害奥金涅茨,是由为他关系到我们巢燧族未来的命运。”说到此处,颛顼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得非常严肃,“你或许不明白,可我很清楚,奥金涅茨是一个活祭,作为最后的索伊采王子,如果被人杀死,那么他的血便将迅速幻化成解开美达利封印的钥匙!”
“什么意思?我不懂!封印美达利的明明是太阳神,何故会扯上奥金涅茨的血?”
“不,你错了,不是‘奥金涅茨的血’,而是‘索伊采部落的血’,是‘仇恨的血’!美达利是复仇的亡魂,本族人所遭受的一切杀戮与凌辱,本族人全部的委屈、痛苦及怨仇,都能够增加她的力量,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积累,然后,借着本族王室血脉被斩断的极端怨恨,美达利便可以冲破太阳封印的束缚,重新君临于地面!当那一天出现的时候,两颗星球的末日就要到了!”
“……讲得倒是挺详细,但你怎么会晓得索伊采人的事情?”
“原因并不复杂,你们也应该知道,巢燧族和索伊采族互相交往的历史,可比雅雷史安和美莉亚姆互相交往的历史长多了呢……”
“好,就算你统统明白,为何不去宰了美达利?”
“问得妙!所以讲,为何你们非得来找奥金涅茨,却不去宰了美达利呢?实际上,说真的,只要你们肯善待奥金涅茨,让他及他的后代一生都永远平安幸福,便可以避免或者减缓毁灭,不妨试一试吧?”
“别作梦了,我们压根就不相信有什么远古恶魔美达利,抓捕及处死奥金涅茨的缘故,只是为避免有叛民以他的名义,哄骗不明情况的群众跟着造反而已!”
“……对,不会,不信,这就是真正的问题呀,你懂吗?没有人可以控制,除了宇宙,伟大的历史潮流无人能够逆转……事实上,小女孩啊,在黄金帝国称霸地球的伊始,毁灭的种子便已栽下,平静的时间长河里,它慢慢地孕育着,发展着,终于从量变达至质变,接着……”
“闭嘴!不准你诅咒我们美丽的家园!”
“玫瑰会凋零,草木会枯萎,而人亦会渐渐成长并死亡,一切物质都将由极盛走向衰败,最后完全消逝,包括太阳王朝,包括黄金帝国,亦包括月球、彭忒希勒亚行星和其它的东西,下场皆是如此,那是整个宇宙的定律,我并未诅咒什么。”颛顼冷冷地说道。
玛尔斯闻言立刻不甘心地反驳道:“哼,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还要捣乱?怎么不让我们干脆遵照这条所谓‘伟大的历史潮流’把奥金涅茨杀掉?”
“呵,那很简单呀,”颛顼露出神秘的笑颜,“我们可不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此必须尽力推迟灾难的发生,使得巢燧一族有充裕的时间制造及进入庇护所,也好在浩劫过后的荒凉地球上,重建崭新的人类文明嘛。当初索伊采人妄图挑战太阳神之前,族内的先辈们亦是如此准备的。”
“够啦!我不想再听这种乱七八糟的论调了,你快放我走!疯子!”玛尔斯大叫起来。
“啊哈,我早该料到,像你们那么愚昧、低等又粗鲁的野蛮种族,怎愿接受这般高深的知识呢?”说完,颛顼挂着狡黠的微笑,冲玛尔斯伸出一只胳膊。
玛尔斯警惕地瞪着他,厉声问道:“你打算……打算做什么?”
“别紧张,小女孩,我仅仅是修改一点你的记忆罢了,像曾经对待那些达日博格人一样,免得你回去没法给你的女王交差嘛……不要怕,不疼的,乖……”
于是,在颛顼催眠般的话语下,玛尔斯逐渐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达日博格部落首领那高大而漂亮的帐蓬中,也正发生着一件有趣的事情。
“怎么样,这些够不够啊?”
身着白衫的访客一边问,一边从腰间取下锦袋,放到地上。那男人的模样及装束与颛顼颇为相似,只是稍显得年长一些,双肩还披有大得离谱的斗蓬。当袋口被打开时,一堆金灿灿的钱币顿时照亮了阿道夫和埃曼德两张惊讶的面孔。
“当……当然,足够了,只是我……我不太明白,”埃曼德瞪大双眼瞅着面前的客人,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为什么你一定要买卡尔呢?他并不是最优秀和最健康的,我们还有许多别的奴隶……”
“但我只要卡尔,”客人平静且坚定地说,“并且你必须将他卖给我,我给的价钱已经不低了。”
于是,埃曼德无奈地耸耸肩,扭头望着阿道夫,想听听阿道夫的意见。
过了好一会儿,阿道夫终于取下嘴里的烟管,冲客人点点头:“没问题,我可以同意,但希望你先告诉我,是谁说了卡尔在我们草原的?我记得,那事除了我本人跟埃曼德以外,知情者仅包括一些卫兵,而他们应该是非常忠诚的。”
“放心吧,没有任何人讲,我只是凭直觉……喂,你们别不相信,莫忘掉我是巢燧人哦!”
“……我明白了,能谈谈你因何需要卡尔吗?”阿道夫又问。
客人缓缓摇了摇头:“不,不能,这是我的隐私,请遵重我们的民族习惯。”
“也好,那么就成交了,”阿道夫朝埃曼德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这些金币收起来,“可是请别对外人说,我们达日博格部落曾收留过卡尔,好吗?否则……”
“没问题啦,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吧?”客人问道。
埃曼德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我立刻就派卫兵们领你见卡尔。”
“不必劳烦了,我知道他待的地方……哦,对了,倘若有人因故来找你们的麻烦,不妨告诉那人,卡尔是被某位叫少昊的巢燧人接去的,再见!”话音未落,客人的背影便已消失于帐外。
“奇怪的家伙,他到底为什么会与卡尔扯上关系呢?”埃曼德一边收拾钱币,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谁知道啊,”阿道夫不置可否地摊开双手,“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倒也就省事了。”
“没错,没错!”埃曼德连连随声附合着说,接着立即出去跟住了这名自称少昊的访客。
此刻,金发少年卡尔正在木屋内简陋的小床上睡觉,当尾随而至的埃曼德打开门锁并准备叫醒卡尔时,少昊急忙摆手阻止,然后他一把抱起卡尔,转身便要走。
“等等,”埃曼德拿出七包粉末递给少昊,“这是两周的量,用尽了请再来买。无管分多少次喂他都行,但别忘记,每天只能吃半包,否则不仅浪费,对他的身体也有影响,那样的话,我可就没法保证他可以供你完整地使唤两年了。”
“两年……哦,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少昊伸手接过粉末包,冲埃曼德点点头。……
其实用不了很长时间的,该到的早晚会到,即使今日能保得奥金涅茨,往后也未必还能保得他的子孙辈们。
如此骄傲蛮横的彭忒希勒亚人,宛若亿万年前的索伊采人一般,终究亦无法逃脱自毁的命运。
可是,巢燧人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冷眼旁观,所以不应该为外族的枉死陪葬,因而就必须……
……
“东方将军斯维达啊,听听我们巢燧族的劝告吧,并请把我们的话转告给您的美达利女王和其他三位将军……不要企图挑起战乱啦,你们并没有与神抗衡的实力,除了破坏宝贵的和平,绝无半点益处。”
“闭嘴!谁稀罕这种虚伪的和平,我们要的是自由,不自由宁可死!”
“不自由?敢问你们何时不自由了?从山峦到盆地,从草原到荒漠,从河川到溪流,均归太阳王朝管辖,没有谁禁止你们劳作休息、吃喝玩乐、舞蹈歌唱,甚至是男欢女爱,你们怎么还会不自由呢?”
“对,我知道,但我要的不是那些!”
“是吗?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主宰自己星球命运的权利!”
“难道神的统治措施很失败啊?或者说,神正在把王朝弄得乱七八糟?”
“……当然不是,相反一切似乎都挺好的,可……可是,总之,无论怎样,应该把地球的未来还予人类!地球的明天该让地球人去创造!”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多言啦,祝你们成功吧。再见!”
……
“敌方的追兵已经很近了,看样子我们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哼,好啊……王后,去把我们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彼拉和娆拉带来,本王要亲手杀死她们,用姐妹二人的鲜血放出远古始祖美达利的复仇灵魂,跟这群狠毒的家伙同归于尽!”
“不可以!索伊采的王啊,请冷静!”
“咦?是巢燧人?你们凭什么阻止我?!”
“没办法呀,我们不能眼睁睁地让您毁灭地球,毁灭大家赖以生存的家园啊。呵,幸亏赶得及时,倘若再慢一步……”
“说得倒好听,那我们呢?我们的家园又被谁毁灭?莫非我们连报仇的权利都不应有吗?”
“没错,报仇是正确的,只要不牵涉无辜的人,比方我们巢燧一族。您理当明白,地球并不是您一人的,亦不仅是索伊采一国的……王呀,您肯定清楚,在你们的民族中间,曾流传着一句著名的俗语,‘老鹰留下翅膀,才可飞越高峰。’”
“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彭忒希勒亚人确实极厉害呢,因此我们或许不能拯救你们全部,这非常遗憾。然而,王啊,由于您爱妻才刚刚分娩的缘故,对手尚不知她已生产的消息,所以我们至少还能救出两位公主,她们便是今后索伊采帝国复兴的希望呀。”
“你们的意思是……”
“请将这对女婴托付予我们照料吧,放心,我们巢燧族内所有的灵者均会永远尽全力保守她俩及其后代的安宁。那么,至于你们嘛,您、王后,还有那群随臣、仆佣与侍卫,你们就快快逃命去吧,能跑一个算一个,追兵立刻就要到达这座树林了,负责招待他们的,将是猛烈的爆炸与炽热的火焰!……”
……
“哈哈,那位王还真有趣,明明是索伊采人,却娶了路纳女子为后……嘻,瞧这俩小娃娃,彼拉是银发,像妈妈,娆拉是金发,像爸爸,多可爱哦!”
“路纳人严格禁止异族通婚,仅对索伊采人和索伊斯塔人例外;索伊采人亦严格禁止异族通婚,仅对路纳人和索伊斯塔人例外;倒是索伊斯塔人的规距很宽松,没有什么限制。”
“确实……唉,只是她们的父母都已不在啦……尽管当初顺利离开了树林,但最终仍是被抓住杀掉……还好,没有人吐露关于双胞胎的任何东西……”
“虽然封印了她俩的力量,但一群巢燧人总带着两名来历不明外族女孩四处奔波,那未免也太扎眼啦,特别是当二人长大之后……依我的建议,还是将娆拉和彼拉分别交给某些善良的索伊采百姓与路纳百姓自行抚养吧,我们仅于暗中照顾就够了。”
“哼,这帮彭忒希勒亚姑娘真是猖狂呢!我好心派人去警告她们有关美达利的事情,劝她们别急着斩草除根,以免害人害己……她们不信便罢了,反倒诬赖我们与索伊采族合谋散布谣言!若非看在停战协议的份上,我肯定要狠狠教训她们一番!”
“散布谣言?嗯,不错的主意……把那两个婴儿送予普通人养育之前,干脆先编一则‘双重诅咒’的故事做她俩的护身符吧,恰巧我们族内就有会托梦的灵者呢……”
……
洞穴内,轻柔的筝声缓缓回荡,靠于阴凉的石壁旁,颛顼一面抚弄琴弦,一面在脑海中品味着先辈遗下的往昔的记忆。历经无数代的传承,原本明晰的图像早已变得模糊到难以辨识,可响亮的话语却依旧鲜活如初,仿佛耳边的亲切诉说一般真实。
没错,彼拉、娆拉二姐妹就那样分开了,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慢慢地,她们平安地长大,嫁人、生子,留下了许多后代,过着宁静且幸福的生活。
但是后来,由于战乱,由于饥荒,由于其它部落及雅雷史安的压迫与歧视,由于种种无法解释和避免的原因,彼拉的氏族渐渐衰败了,结果……
说真话,颛顼并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整件事是少昊讲给他听的,而连少昊自己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了。少昊仅仅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五口之家几乎被灭门,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的失职,毕竟太平日子过久了,每个人或许都会于不经意间放松警惕的。
幸好,在一具中年男性的尸骨下方,有名遍体沾满鲜血的女婴依旧尚未气绝,是父亲临终之际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小孩。
少昊没有去追踪凶手,因为他此刻才刚刚想起金色王朝在四周前发布的“剿灭一切别丽雅柯残余叛党”的旨意,尽管那条错误的命令之后很快便被还算睿智的国王废止,然而死去的人却无法再复活了。
据称,当初国王下达该旨令的缘由是,不知怎么的,本早应绝种的路纳族不仅仍有一部份人活着,而且他们居然企图闯入皇宫行刺,虽然没有成功……最糟糕的一点,在发现计划失败后,大家就一股脑全溜了,雅雷史安的卫兵们空忙碌了半天,却连根毛也没抓到。
少昊十分清楚,想杀王室成员的激进派不可能属于整天与事无争、只求温饱的彼拉氏族,可大概国王并不觉得这挺重要,反正他们全都是路纳人,那已经足够了。
这一回,巢燧人暂时没急着用托梦去预示双重诅咒,要知道,至少娆拉的家族还安然无恙,绝不能让他们因此而暴露身份并遭受牵连。
怀抱着彼拉的子女遗留的唯一后代,怀抱着健康美丽的银发宝宝,少昊走向达日博格草原。消息灵通的马帮里,他的一位族人曾透露说,两三天内,将有一对名声显赫、仁爱慈祥的贵族夫妇携其女乘坐马车从雅雷史安来这儿游玩。于是,他将婴孩轻轻放在那二位贵人的必经之路旁……
智者云,最危险的地方,通常亦是最安全的。
然而,相隔这么久了,不曾料,彭忒希勒亚人仍是一样的顽冥不化啊……
颛顼摇摇头,嘲弄着叹了一口气,他停止弹拨,收起筝,因为他听见了远处细碎的脚步声,肯定是少昊回来了。
“多好的姑娘啊!瞧,这眉眼,这身材,真是俏呢,”在茵梦园的客厅内,王后亲切地拉着乔恩娜的手,赞许地打量着她,“既然国王陛下已经同意,那就没问题了,你可以留在这儿……如果古舒达不反对。但是,婚礼的事就一定要等到拿拉达过完十八岁生日才行哦。”
“我没关系的,反正房间足够大家住了。”古舒达立刻接口说道。
“那……多谢王后陛下和国王陛下了……”乔恩娜害羞地低下头,红着脸行了个屈膝礼。
“是啊,多谢表舅跟表舅妈了……”拿拉达亦于一旁笑嘻嘻地附和道。
恰在这会儿,有名宫女突然匆匆地闯进屋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不得了啦,王后,您快去看看吧,国王与迈伦大人打猎时……”
“什么?迈伦?怎么是他?平常不都是鲍尔沙柯陪着吗?”王后一听,急忙打断宫女的话问道。
没等宫女回话,拿拉达便插嘴答道:“不!表舅妈,您忘了鲍尔沙柯表叔今天要出宫带御医院的总管去斯文托维特买人参吗?刚才我还告诉过您,正是他通知我们,表舅已经批准了我和乔恩娜的事。”
“哦,原来如此……”王后闻言点点头,随即转向宫女,“别急,慢慢讲,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有……有刺客……想谋害国王……可是,迈伦大人……他……”宫女结结巴巴地叙述着。
“刺客?!”四个人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齐声惊叫起来。
翠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皇宫花园的碧池中央,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过白玉砌成的雕花拱桥。他自顾自地走着,似乎丝毫未曾觉察到,不远处,有一双属于某个王族少女的漂亮眼眸正炽热地盯着自己。
多么英俊的人啊,深蓝的眼瞳,高直的鼻梁,修长的身材,柔软的乌黑鬈发如夜色般美丽……哦,就是他!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异域王子!好浪漫的一见钟情,我喜欢!我想要他,我要嫁给他!
望着望着,少女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如此激动,真希望立刻扑向那青年,去倾诉自已的爱意,可是与生俱来的羞涩与矜持阻止了她。结果,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跑进了国王的寝宫。
这名小伙子叫莫沙柯,他刚刚接替了索伊斯塔草原部落的首领之位,是跟随进贡车队特地来雅雷史安拜见国王的,而且仅仅在此停留一周,很快就要返回故乡。
不过,不管怎样,国王还是极宠溺那位任性的表妹,何况这样的联姻也并没什么坏处。于是,一道无人违抗的旨令被迅速下达,立刻,安迪瑞雅公主和莫沙柯首领成为了夫妻。
新婚那天,国王清楚地看到,两人都非常幸福、欢乐,没有半点被强迫的模样,便完全放心了。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健康活泼的儿子--拿拉达。
实际上,一开始,安迪瑞雅是想给小孩取个索伊斯塔名字的,像维什尼亚柯啊,日丹啊,洛班啊什么的,因为在那些年里,许多草原部落都流行叫雅雷史安式的名字,一直崇尚标新立异的公主自然希望能反其道而行之。但莫沙柯不同意,坚持认为索伊斯塔名字不会帮孩子带来任何官运,雅雷史安名字倒是可以,公主无奈,只得放弃了。
拿拉达--深绿色的宝玉,据称佩戴于身上能防治很多种疾病,确实是个相当吉祥的词……
接着,平静和谐的日子继续过着,一切都很好……
然而,不知何故,安迪瑞雅却越来越心神不宁。随着这姑娘一步步成熟,变为妇人,她渐渐觉得,从最初起,事情就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是被谁特意布置好了似的……所以,安迪瑞雅害怕,早晚有一天,潜藏于那安宁外表下的某些东西,将突然以十分恐怖的形态出现,破坏自己美满幸福的家庭生活。
没错,安迪瑞雅的担忧并非多余,当安迪死去的时候,当拿拉达进宫的时候,她便不止一次敏锐地感觉到,许多地方都不一样了,雅雷史安、索伊斯塔、斯文托维特,甚至包括表哥,还有……她的莫沙柯。
可即使如此,安迪瑞雅又能够怎么样呢?毕竟,就算是贵为公主,她也仅仅是个女人,没办法也不懂得去干涉男人们的事情。
……
“主人,有名叫朱比特的月球女子要见您,可以让她进来吗?”帐蓬外,一位金发少女的通报打断了安迪瑞雅的回忆。
月球人?奇怪,她们想干什么?安迪瑞雅微微皱了皱眉:“好吧,你将客人带进来。”
走入帐内的是一名扎着棕色马尾的高个子姑娘,她还算礼貌地笑着问安迪瑞雅:“您好,公主陛下,我此次是奉国王的命令到这里寻觅一位索伊采男孩的,他的年龄大约在十四岁至十七岁之间,眼珠有点发紫,可能会自称卡尔或奥金涅茨。”
“请喊我夫人,尊敬的小姐。我没听说过索伊斯塔部落中有那样的奴隶,”安迪瑞雅摇摇头,不解地反问道,“为什么表哥要找他?并且,这事跟你们美莉亚姆有何关系?”
“啊……具体的情况很复杂,一时间我也讲不明白,总之就是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地球未来的命运……夫人,您能肯定确实没见过他吗?”
“当然,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成?”安迪瑞雅不悦地瞪了朱比特一眼。
“呃,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朱比特连忙摆摆手,“我是说,即然您不清楚,那莫沙柯首领是否也……”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想找我丈夫吗?真可惜,他几天前已经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我一个女人家,自然不便代他作主,你如果愿意,请留下慢慢等,反正他迟早得回来。”
“但……但是……”
“你如果不愿意,请去找彼列维,他是很受莫沙柯赏识的奴隶,经常替他处理部落里的事。”
“好的,多谢,彼列维在哪儿?”
“喂,你去吧,领这位客人去见彼列维!”安迪瑞雅冲刚才报信的少女吩咐道。
见了面以后,朱比特才发现,彼列维其实是名很俊朗的少年,一双敏锐的蓝眸隐隐有些泛紫,若非五名女孩在来地球之前已于银水晶的帮助下亲眼目睹过日杰夫的全息图像,朱比特肯定会把他当成奥金涅茨的。
于是,在彼列维的陪伴下,直到日落,朱比特几乎将索伊斯塔草原上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瞧了个遍,她看过了无数张各种各样的索伊采人的脸孔,但就是没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位……
最终,毫无收获的朱比特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索伊斯塔部落,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身影,彼列维不禁露出一缕宽慰的笑容。
“先生,这位琴师……莫非就是您刚才所说的,我的新主人吗?”卡尔站在少昊身旁,一边打量着颛顼,一边礼貌地问道。
他很明显是在笑,那种奴隶们特有的、招牌似的献媚表情对任何人而言都不陌生,但怪异的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明亮和犀利了。紫色的眼瞳,仿佛可以刺穿心脏的毒剑,令人不敢直视……没错,确实是紫色,颛顼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卡尔的双眸己完全成为了紫色的,再也看不到一丝湛蓝。
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颛顼十分清楚。
十六年前,当他亲眼目睹少昊凑巧于达日博格悬崖下的半空中接住奄奄一息的卡尔,并与瑶姬合力救治他的时候,卡尔的眸子还仅仅是微紫的蓝色,宛若纯净的天幕。
于是,为了使这男孩幼小的灵魂不至蒙上阴影,亦为了更稳妥地保护他,三人不辞幸劳地寻找了一名善良的采药老伯,将卡尔托付给他,又修改了卡尔的记忆,好让他相信是自己在玩耍过程中失足坠崖的……当然,这些年里,少昊、瑶姬和颛顼也经常在暗地里偷偷轮流去老伯家附近瞧瞧,看是否有某些意外情况,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大家渐渐便松懈了,不料……
强烈的感情,例如,爱与恨,均能够叫人的力量于短期内以不可理喻的速度增强,那么,影响卡尔的,究竟是哪一种呢?
“哈,不对,不对,不是他,他跟我一样,是负责送你的。你的新主人在雅雷史安呢,小伙子。”少昊拍拍卡尔的肩膀回答道,打断了颛顼的遐思。
卡尔立刻点点头:“哦,谢谢,我懂了。”尽管他看起来并没明白。
“等一下,我总觉得……”颛顼闻言皱了皱眉,“雅雷史安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瑶姬可以照顾他的,况且,还有王后……哎呀,总之,无论怎样,都比普通的药农家强多了,至少皇宫戒备森严,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半夜突然闯进来吧?喂,你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啦!从瑶姬最初提出这个决定时你便开始担忧,亏我分析了半天你才放心,可如今你又开始担忧,累不累呀?”少昊不耐烦地解释道。
是的,倘若颛顼未猜错的话,当初正是达日博格部落首领阿道夫的手下们趁夜闯入老伯的房屋带走了卡尔,事后还杀了人,并放火烧了屋。
“我只是谨慎而已嘛……呃,小伙子,听说你的旧主人其实是你的养父,这是怎么回事?”颛顼耸耸肩,放弃了与少昊的争论,转向卡尔。
卡尔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戒备地盯着他,没有开口。
“为什么不说话?”颛顼稍稍抬高了声音。
卡尔退后了一步,依旧没反应。
“算啦,人家孩子不愿意呢,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少昊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颛顼,“你看埃曼德那德性,明显都没把卡尔当人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莫问了。”
颛顼瞥了卡尔一眼,见他的神色并未因自己的或少昊的话而变得更差,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好吧,我听说,你早先不小心摔下悬崖时,救命恩人是名以攀岩采药为生的老爷爷,他现在如何了?”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没见到他……那会儿首领大人太着急了,拉起我就跑,我甚至没来得及与老伯告别……之后我再去,老伯就不见了,连他的家也不见了。”卡尔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讲道。
“对啦,卡尔,你已经有了新主人,按照规则,应该再有个新名字。”少昊插嘴建议道。
“名字?”颛顼略一考虑,便笑着说,“叫积达如何?”
“积达?硬玉?这是什么破名字啊,难听死了。”少昊立刻反驳道。
“我觉得挺不错,美丽而珍贵的石头……小伙子,你认为呢?”颛顼冲卡尔眨眨眼。
“如果我的新主人同意,我就同意。”卡尔很干脆地回答说。
有某样东西正于他体内缓慢苏醒着,并且那缘自娆拉的、由血液一代一代遗传至今的封印,似乎亦在不可避免地减弱,而这位正宗的索伊采王子,却好像对此依然全不知情……那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看来有必要暂时重新封印一下。不管怎样,修改记忆--或者用另一类讲法,洗脑--倒是挺成功的,包括那个坏脾气的月球小女孩,只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颛顼暗暗地想。
“我很敬佩啊,您居然真的干掉了他……”国王的会客厅中,月球女王仪态优雅地坐在一把镶金雕花靠椅上,托着青玉杯底,斯文地品着雅雷史安的特产--浓香的红玫瑰茶。
“男子汉大丈夫,一国之君,就该以人民利益为先,不应有半点私情。”国王背对着窗户,严肃地望着月球女王,一字一顿地说。
“讲得好,”月球女王站起身,放下茶杯,走到国王身边,“可我不明白,迈伦的行为早称得上是欺君之罪了,足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其处死,为何您还要偷偷摸摸地杀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呵,鲍尔沙柯也问过同样的事情。答案非常简单,因为我根本不愿取他的性命,但又不得不那样做,便只能想方设法让他走得荣耀些。您知道,假如判他欺君之罪,是必须株连全家的,而倘若他是由于保护我……”
“……原来如此啊。那现在他家的情况怎样?刚刚我曾准备过去瞧瞧,可仔细想想,恐怕不太合适,就没去凑热闹了。”
“很惨,特别惨,我看着心里难受,就走开了,还是让王后留下主持葬礼并好好安慰这对孤儿寡母吧,她跟迈伦的妻子感情挺深的……”国王语气沉重地说。
“啊,您看!”聪明的月球女王立刻伸手指指窗外,转移了聊天内容,“虽然这两个孩子才认识不久,但却玩得相当投缘,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呢!”
“嗯、嗯……”国王顺着她的视线扭过头,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不远处的皇宫庭园内,无数斗艳争芳的奇花异草旁,安狄美奥和倩尼迪正快乐地你追我赶个不停,嘻嘻哈哈的笑声显得分外响亮清晰。
其实,当某个疑点终于被完完全全调查明白之后,人们往往就会发现,情况远不及原先想像中的那么糟糕,至少贝尔是这样感觉的。
……
“是的,女儿,你并不是纯种的斯文托维特人,因为我有二分之一的索伊采血统,你的祖母,也就是我的母亲,是一个奴隶,她的主人便是你的祖父,我的父亲……当然,尽管咱们部落的婚姻制度比较宽松,但那种结合依然很难被大家接受,况且当时父亲早已有妻室,于是……”鲍尔沙柯讲着讲着,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汇。
“您快继续说啊,于是怎么了?”贝尔推推鲍尔沙柯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追问。
鲍尔沙柯自嘲地笑了笑:“于是,索伊采女奴被迫独自离开了斯文托维特草原,而她留下的儿子则由父亲那无法生育又十分仁厚的原配夫人抚养长大……呵,幸好,我的外貌完全是父亲的翻版,一点也没有母亲的影子。”
“哦……可是,为何我从未听别人谈论过?族谱上也没记载呀!”贝尔觉得很奇怪。
“傻丫头,家丑不可外扬嘛!结果大家都一直心照不宣地当我是原配夫人的独子,在父亲弥留之际,他才总算把真相告诉了我……”
“……那表叔清楚这一切吗?”
“清楚,我的身世背景,他都知道的。”
“祖父和祖母,啊,我是说祖父和他的原配辞世后,那个女奴有没有跑回来见过您?如今她在何处?还活着吗?”
“曾经有过几次,但你刚出生没多久,她就亡故了。女儿,”鲍尔沙柯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贝尔,“为何突然想起要问这些?莫非你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传言吗?”
“那个……嗯,”贝尔转了转黑眼珠,随即答道,“前几天我照镜子时,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自己的瞳孔发紫,我又看了一些书,书里面讲,只有索伊采人的眼眸才是紫色的,所以我……”
“这仅仅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血统能证明什么呢?或许你并不是最正宗的斯文托维特女子,然而我们都晓得,你肯定是最优秀的斯文托维特女子!那亦正是我送你入宫的原因。乖女儿,要时刻牢记你肩负着振兴斯文托维特与索伊斯塔两大部落的使命,别再让不相干的事妨碍你的情绪,好吗?”鲍尔沙柯拉着贝尔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开导道。
……
这便是鲍尔沙柯临行前,父女俩进行的最后一场谈话,它仿佛一剂灵丹妙药,很快便叫贝尔基本摆脱了怪梦的困扰。
父亲是对的,四分之一的索伊采血统并不能证明什么,与白马青年虚无飘渺、莫名其妙的预言相比,帮家人完成他们的伟大计划才是现今最重要的。
早晚有一天,贝尔会成为女王,拿拉达则会成为亲王,然后金色王朝势必将顺利成为斯文托维特与索伊斯塔共有的王朝……千百年来,高贵又智慧的恒星子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忍受了如此长期的异族统治,古老的索伊斯塔帝国,由于渴望生存而轻易舍弃自由和尊严的神圣帝国,也该有出头之日了……
至于那个什么美达利,仔细想想倒并不太可怕,假若她的确是真实的,以后需要的时候,没准还可以利用利用呢……
坚定的信心使贝尔的唇边漾起一缕柔美的浅笑,她迅速梳好黑发,接着又整了整衣裙,便走出了房门。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迅速换上了一副哀伤的表情。
化妆台的上层抽屉内,仍旧翠绿的青蔓藤静静地躺着。
“刺客的那一箭原本仅是射中了你父亲的手臂,按理说并不致命,所以大家都没太留意,唉……谁又能料到箭上居然喂了毒呢?这个狠毒的家伙,活该被打死!只可惜了迈伦……”王后站在赛西达身旁,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抹着眼泪,悲伤地喃喃自语着。
“讲这些有什么用啊,反正算他倒霉……”赛西达撇撇嘴,淡淡地说道。
王后轻叹一口气,柔声劝慰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大家也很难过,但……无论如何,作为他的独子,总该参加葬礼吧?你母亲生病是没办法的,可倘若连你都不来,未免也太……”
“太什么?太不符礼仪?哼,我才不管呢,不去就是不去!爸爸已经死了,我们再怎么哭,再怎么喊,他都听不见、看不见了!那个葬礼,即使很隆重、很豪华,也不可能让爸爸复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干这种根本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仪式?!”赛西达猛然间转过脸来,打断了王后的话,失态地大喊大叫道,两行泪水自他的腮边滑落。
王后顿时愣住了,她很想讲点什么,但怎样都无法开口,只能紧紧地将赛西达搂于怀中,试图去平息他呜咽的颤抖。
“我不敢……不敢见爸爸,我怕我也会变成妈妈那样……”赛西达抽泣着说。
“我明白,我明白……好吧,我不再勉强你就是了。可怜的孩子啊……”王后轻抚着他美丽的金红色鬈发,抬起头,无奈而忧郁的目光泛着泪珠,穿过一丛丛暮色下摇曳的芳香玫瑰,望向前方的奥斯纳宫,“还有我可怜的妹妹……”
两个人谁都没有发觉,此刻,安狄美奥就站于不远处,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王子是刚刚才从国王那儿得到迈伦的死迅的,当时,他正跟月球公主开心地玩着,突然,父亲走了出来,严肃地将他叫到一旁,然后语气沉痛地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那一瞬间,安狄美奥完全呆住了,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反应不过来似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国王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他说:“儿子,你必须立刻去安慰赛西达,尽你作为他兄弟的义务,听清楚没有?”
“是的,我懂了!”王子急忙点了点头,匆匆向倩尼迪告别之后,便迅速赶往奥斯纳宫。
但是,当瞅见赛西达与自己的母亲哭成一团的情景,安狄美奥却突然停下了,他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该怎样安慰我的兄弟、我的朋友?
赛西达的父亲迈伦,是由于保护我的父亲而牺牲的,这些大家都知道……那么,如果我俩碰面,赛西达看到我,会不会触景生情,更加悲痛?他的爸爸没有了,可我的爸爸仍旧毫发无伤地活着……他将因此而恨我吗?或者至少,他可能不暗暗产生一丝丝妒嫉吗?以赛西达的性格,怎么受得了那种打击,怎么会继续保持心理平衡呢?而我又能够帮他做什么?拥抱他,亲吻他,擦干他的眼泪,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爱着他?可是这有何意义?如此虚伪无用的安慰,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能宽慰赛西达?他需要的,压根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陈词滥调,而是一位活生生的父亲啊!然而,我却没办法实现他的愿望,甚至可以说,都是因为我,迈伦叔叔才……唉,我如今前来,真的合适吗?
结果,还没等思维陷入一片混乱的安狄美奥找出什么头绪,他的手背就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于是王子条件反射地回首一瞧,却见贝尔正立于身后。
“嘘!你怎么在这儿?莫非是准备看望赛西达的吗?”安狄美奥压低声音问道。
“我只是碰巧路过,瞧你一动不动地站着,觉得奇怪,于是……呃,你是要看望赛西达的吧,干嘛不过去呢?”贝尔凑近他,疑惑地反问道。
“我……我原先是想陪他的,但仔细考虑之后,我又觉得,暂时……还是不见他为妙。”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我是指……我不知道,应当怎么……怎么与他相处……”
“怎么相处?当然是跟平日那样,他笑的时候,和他一同笑,他哭的时候,和他一同哭……要不,即使任何事都不做,光陪伴着他也很好。朋友,兄弟,就是那么简单啊。”
“不,不对……他肯定恨死我了,不会再与我交往的……没准还会将我的好意误解成是假惺惺的装模作样,那我们岂不是……岂不是……”王子难过得几乎哭了起来,连话也无法说完整。
贝尔越听越糊涂,她不禁抱怨道:“就由于这个你才未敢见他?天哪,安狄美奥,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凭什么恨你?暗杀国王的刺客又不是你派的!放心,绝对没可能,赛西达是那种黑白不分的傻瓜吗?我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你应该最了解他吧。”
“我晓得,然而有些东西真的很难讲……算啦,我还是走的好,免得刺激到他。”扔下这句话,安狄美奥就迅速逃开了,他跑得相当之快,仿佛被厉鬼追着索魂似的。
贝尔耸耸肩,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背景逐渐消失于远方皇宫花园池塘中央的白玉拱桥上,然后不高兴地咕哝道:“该死,他好像又打算去找那个外星公主倩尼迪玩游戏,没良心的家伙……”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葬礼就开始了。
本来,依照雅雷史安的传统风俗,无论高低贵贱死后都该一律火葬,但不知何故,国王却命令务必要将迈伦的遗体土葬,而且还说,由于如今天气热的缘故,应该立即下葬,绝不能按习俗拖到三天之后。这是原先从未有过的事情。尽管每个人为此都百思不得其解,但谁也不敢抗旨。
参加仪式的人很多,皇宫里所有的高官贵族们几乎全到齐了,因为国王自称悲痛过度无法亲临,甚至连死者的妻儿均不能前来,一切程序便自然均由王后代为主持。
虽说平日很少抛头露面,王后仍不愧是一名优秀的女性,她做得非常成功,整个葬礼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那么庄严、肃穆、井然有序,没出任何差错。
而在葬礼进行的同时,月球女王则辞别了闷闷不乐的国王,领着墨丘莉赶往雅雷史安的秘密神殿。
“女王,有两件事情,来这儿之前我就想讲了,”路上,墨丘莉一面走一面说,“近期太阳黑子的活动正渐渐变得频繁,另外,据监视的结果报告,居住在亚洲的巢燧族人似乎也开始忙碌了。”
“哦?那他们都在干些什么?”月球女王微微有点吃惊,她放缓脚步,转身看着墨丘莉。
墨丘莉略带歉意地答道:“不知道,应该是在合力建造某种东西吧,具体情况尚有待继续观察。不过,他们的奇怪举动,好像是因为太阳黑子的异常才出现的……啊,到了!”
交谈间,祈祷塔的轮廓已清晰地展现在二人眼前,于是她俩均不再言语,安静地踏上了台阶。
按时归来的三位姑娘正等候于此,她们争相叙述的经历虽然互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谁也未找见奥金涅茨。
听罢,月球女王与墨丘莉不禁困惑地皱起眉头,旁观的埃利奥斯则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葬礼完毕后,古舒达和拿拉达刚回到茵梦园,便发现一群宫女仆佣出出进进,手拿条帚、抹布忙个不停,不禁觉得十分诧异。
“这是要干嘛?大扫除?可我记得今天并不是节日啊。”拿拉达抓抓头发,不解地嘀咕道。
“哦,因为王后陛下方才差人来过,说她想让赛西达先搬到我们这儿住几天,问我们有没有地方。我看还空着两间房,就答应了,但那里已荒废很久,所以我便找了些人,想先清理一下。”乔恩娜在客厅里一边倒茶,一边回答道。
“原来如此啊,不错不错,多一个人就多份热闹……但是,为什么呢?”拿拉达进了屋,把剑与披风解下来往衣架上一丢,接着开始换鞋,“他不是与父母在奥斯纳宫住得挺好吗?为何突然要搬家?”
“怎么,你还不知道?或许是太悲痛的缘故,迈伦刚死,瓦拉碧就变得精神不正常了,似乎是记忆退回当年才嫁给他父亲的时候……嗯,所以连亲生儿子都不肯认。据王后讲,赛西达的母亲一看见他便会情绪失控,甚至撞墙打人砸东西,大家没办法,只好暂且把这对母子分开,等瓦拉碧的病情稳定了,再叫赛西达回去。”乔恩娜用同情的语调解释道。
“他几时过来?”古舒达倚着门框问。
乔恩娜端起一杯茶递给他:“不晓得,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最好别太晚……呃,我夜里得值班,麻烦你俩多照顾他一下吧,明早我就回来了。谢谢。”古舒达将喝干的茶杯还予乔恩娜。
“根本不消你吩咐,我们肯定会努力开导他的,毕竟都是老朋友嘛!”拿拉达一面品茶一面转向自己的恋人,“对吧?”
乔恩娜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我对赛西达并不太熟悉,但总之,你俩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赛西达是个不错的人,聪明伶俐,很能讨人喜欢,只是偶尔有点任性,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跟你差不多。”古舒达特意笑着瞟了拿拉达一眼,之后继续说,“我倒不担心你是否愿意安慰他,我只是怕你不知道怎么安慰,结果越讲人家越悲伤而已。”
“不可能啦,即使我确实很笨,身旁不是还有个充满智慧的未婚妻嘛!”拿拉达哈哈一笑,乔恩娜便害羞地红着脸低下了头。
“呵,真是有趣……那就这样吧,告辞了。”古舒达转身要走。
“等等,”拿拉达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连忙叫道,“主人呢?葬礼一散他便没影了,难道他不是最应该陪伴及开导赛西达的人吗?”
“我不清楚,或者主人正和月球公主在一起吧,”古舒达没回头,他一面走一面答道,“你记住,安狄美奥不仅是你的兄弟和赛西达的朋友,更是雅雷史安的王子,所以,如果他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而如果他不来,谁都无法也没资格强求。”
“可是……难道表哥……啊不,难道主人忘了迈伦叔叔是因何而死的吗?”拿拉达不依不饶地高声质问他。
但很遗憾,没人理会他的话语,古舒达早就走远了。
夜已经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潮湿,令人感觉十分不快。天边的云层很厚,像是要下雨,没有月亮,亦没有繁星,白日里一切的华美,此刻均隐匿于虚无的黑暗中。寂静的皇宫内,时常也会传出一阵不知是人语抑或虫鸣的嘈杂,听起来略显得有点诡异。
“我讨厌这鬼天气,浑身都不舒服,”安狄美奥趴在池塘附近的假山上,不悦地发着牢骚,“原本我的心情就极差,如今简直糟透了!”
“是呀,我也不喜欢,不过还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美莉亚姆了……”倩尼迪坐于他旁边,用指端缠绕着金色的辫梢,随口附合道。
王子换了个姿式,脸朝着倩尼迪,好奇地问道:“嗨,倩尼迪,月球那里,是不是没有这种坏天气呢?”
“对的,我们居于温室中,气候是可以人工调节控制的哦!”倩尼迪自豪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呢,我还是向往地球!虽然银色月宫也有绿草轻风,可毕竟不如真实的东西来得可爱。”
“真实的……啊,对了,我早就想问问你,在美莉亚姆看地球,会是什么样子的?”
“嗯……就如同……”倩尼迪托着下巴,于脑海内搜寻着适合的词汇,“蓝色的水晶球!”
“水晶球?呵,假如能亲眼看到的话……倩尼迪啊,你果然是那么单纯的小姑娘,跟我想的完全一样。你知道吗?每当和你玩耍交谈的时候,我总能感到十分快乐、安宁与幸福,仿佛已全然抛开了世界上一切的恼烦……”安狄美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自嘲地笑了笑。
倩尼迪没有言语,她默默地坐到了离王子更近的地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安狄美奥则温柔地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搂住了她。
古舒达离开没多久,赛西达就去了茵梦园,他携带的行李很少,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看样子并无长住的打算。
“觉得这儿怎么样?还满意吗?有没有不周的地方?”拿拉达从客厅移过两盏灯摆到赛西达新居的窗台,接着又为自己搬了一把靠椅,坐下来问道。
赛西达躺在床上,有些夸张地伸伸懒腰,冲拿拉达微微一笑:“没有,我觉得都挺不错的,多谢你们的关照。”
“不必客气,赛西达大人,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好了。”乔恩娜走进屋站在拿拉达身旁,殷勤地说道。
“大人?您?啊,拜托,以后可千万别这样叫我啦,感觉好别扭……哦,对了,你便是乔恩娜吧?拿拉达的未婚妻?我曾听王后说起你,”赛西达顽皮地朝乔恩娜挤挤眼睛,“还真是个美女呢!拿拉达那家伙艳福不浅,居然给我从贝列格尼草原带回一位如此漂亮的嫂子,哈哈……”
乔恩娜闻言,不禁满脸通红,娇嗔地推了一下拿拉达:“哎呀,我们不是还没结婚嘛,怎么这事全世界的人都知晓了?”
“知晓就知晓嘛,有何不好意思的?莫非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拿拉达扭过头,轻轻拍了拍乔恩娜的玉手,明知故问地调侃道。
乔恩娜尚未答话,赛西达就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乔恩娜亦只得羞涩地跟着笑了几声……之后,三人又随口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些泛泛的话题,乔恩娜便称有点困倦,于是先行告辞歇息去了,拿拉达则依旧陪着赛西达。
“你还不睡吗?已经是半夜了,别担误了明天的工作。”赛西达笑着问拿拉达。
“没关系,我的精力很充沛,而且我想我有义务留下陪你。”拿拉达郑重地答道。
“陪我?义务?呵,别讲得那么正式,我不要紧的,真的,相信我。虽然一开始我是有些痛不欲生,但现今已完全想开了……王后告诉我,国王准了我一年的假期,可我打算过完六个月的重服丧期和三个月的普通服丧期就恢复值班……所以,你瞧,我根本没事,不必瞎操心啦!”赛西达靠着墙坐起来,故意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真的?”沉默了一会儿,拿拉达盯着他的双眸,重复道。
赛西达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目光:“真的啦!罗嗦的家伙!”
“胡扯!”拿拉达的语气带有一丝愠怒,“赛西达,你撒谎的本领也太臭了。”
赛西达惊讶而迷惑地回视拿拉达:“谁撒谎?你搞什么名堂?”
“够啦,莫再演戏了!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拿拉达不耐烦地皱紧眉头质问道,“看到你明明非常痛苦,却又硬要强颜欢笑的表情,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为什么你这样做?存心折磨我是不是?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赛西达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愣愣地望着拿拉达,仿佛今天才认识他似的,然后,赛西达十分惭愧地垂下头,抽泣着辩解道:“抱歉,我……我不是那么想的……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要笑,但是……无论如何都……学不像,我……我……对不起……”
“你白痴啊!学笑干嘛?人在悲伤的时候怎能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呢?”拿拉达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伸手替赛西达擦掉面颊上的泪痕,“用不着这么委屈你自己的,该哭就哭吧,哭出来才能好受点,不然总憋着身体会吃不消的……”
“可……可是,如果我一直哭个没完,大家肯定要为我担忧的,妈妈的病已经让许多人操心了,所以我不愿……不愿再给谁添麻烦……”
“……其实,你挺想大哭一场的,对吗?”
“嗯……我原本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的,然而皇宫里到处是人,我又不敢独自出去……”
“……不用找地方,也不必出宫,赛西达,倘若想哭,就在我这里哭个够吧!”拿拉达关了窗户,上床紧紧搂住赛西达的肩膀,“我不会介意的。何况,我宁愿瞧着你哭,也不愿瞧着你假笑……”
“我……可以吗?如果搅扰到休息的人……”赛西达怯生生地说。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啊?!”拿拉达受不了地大叫道,“我告诉你,雅雷史安的这帮人,假若他们经历过你的痛苦,那就绝对不可能责怪你!而假若他们没经历过你的痛苦,那就压根无资格责怪你!哭!用力地哭!将你所有的悲痛全哭出来,心情自然便好了!”
说罢,他有些粗暴地扯下枕巾,丢入赛西达的怀内,又补上一句:“喂,先拿这玩艺擦眼泪吧!”
屋外渐渐起风了,并且越刮越猛烈,接着,一道炫目的闪光伴着刺耳的雷鸣撕开了沉闷的夜空,终于,盼望已久的倾盆大雨下了起来……
不过,房间里的两盏灯火并没受任何影响,仍是如此光亮、稳定与温暖。
“然后呢?”古舒达坐于桌旁,一边同乔恩娜一起用早餐,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乔恩娜耸耸肩,答道:“然后我就打了盆热水端进去,又绐他俩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后来赛西达哭着哭着便困了,我又帮着拿拉达为他洗脸、洗脚、脱外衣……忙活了半天,拿拉达说要陪他睡,我才回屋休息了。”
古舒达站起身,将赛西达的房门拉开一条小缝,贴近瞧了瞧:“呵呵,看样子这二位还没醒呢,干脆过一阵再叫拿拉达走吧。国王反正清楚赛西达的事,因此应该不会生气的……”
“唉,原本我可没偷听的习惯,但是,”乔恩娜揉揉双目咕哝道,“拿拉达的声音实在够大,想不被他吵到都难啊!不过,昨晚他的言辞也确实蛮有气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那些话竟是从他这个毛头傻小子的嘴中冒出的。”
“每个曾经亲眼目睹死亡的人,或许都会于一瞬间迅速长大……”古舒达若有所思地感慨道。
恰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位姑娘熟悉的声音:“赛西达!赛西达?”
乔恩娜连忙推开门,问道:“谁呀?呃,您不是贝……”
“没错,我叫贝尔,‘您’字可以省了。你是乔恩娜,对吧?很高兴认识你。”贝尔大大方方地迈进屋,冲乔恩娜简短地打过招呼后,就转向古舒达,“你好,我是来邀赛西达一块玩的,他人呢?”
“他正在睡觉,你不妨先等等。”古舒达指着赛西达的房间答道。
“请坐,”乔恩娜给她拿来一把靠椅,“要喝茶吗?”
“不必劳烦,”贝尔摇摇头,坐下来继续问古舒达,“昨夜安狄美奥是不是一直在跟倩尼迪闲聊?”
“你问这个干什么?”古舒达没有正面回答。
“随便问问而已,就明白你肯定不愿讲……哼,重色轻友的不合格王子!完全被那外星女孩迷住了,根本不顾念兄弟的感情!”贝尔赌气似地甩甩披肩长发,愤愤地发着牢骚。
“这仅仅是你的猜测,贝尔,单凭表相来判定某件事是很危险的。”古舒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概,主人有他自己的原因,而我们却未必清楚。”
贝尔则不屑地翻了翻白眼,正当她准备反驳的时候,赛西达和拿拉达走入了客厅。
“刚才谁叫我?”赛西达一面扎发辫,一面东张西望地问,结果瞧见了贝尔,“是你吗?”
贝尔立即点点头:“是啊,走吧,我领你上宫外散心!就我们二人,不用带卫兵,国王与王后已经同意了。”
“宫外?”赛西达眼睛一亮,“真的?长那么大,我还从没单独出去过呢!”
“当然啦,我骗你干嘛,快走吧!”贝尔催促道。
“嗯,好的!”于是赛西达兴奋地牵起贝尔的手,话音未落,两位就早跑没影了。
拿拉达系好腰带,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她安慰人的独特方式吧。”古舒达抱着胳膊,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
达日博格草原,茂密而美丽的白桦林中,有四人正坐于某棵树下,小声地商议着什么,其中之一便是部落首领的密友--骑兵队长埃曼德。
而另外的三男两女,则是些乌发黑眸的陌生人,他们皮肤微黄,类似小麦色,身穿着与巢燧族样式相仿的花纹束腰长袍,姑娘们的背后系有长方型的轻巧包裹。
埃曼德环视着他们,一面叮嘱,一面掏出几锭银币,递给那名看上去最年长的男性:“记住,邬密,要速战速决,办完事后马上跑,以免让人抓到。”
被唤作邬密的人接过钱放进袖管,然后朝埃曼德鞠了一躬:“您尽管放心,我们曾做了不少活,但从未失败……如果马帮提供的情报确实无误的话。”
“很好,事成之后我将加倍重赏。”讲完,埃曼德便疾步走向树林外,飞快地策马而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