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忧郁

　　1993年5月27日星期四

　　这几天忙得都没空写日记了.最近学习很紧张,不过我好象没什么进展,还是学不下去.昨天和今天月考,比前一次考得更糟。

　　水月体育初试已经通过,明天要去哈尔滨考复试,今天下午才接到通知,她在忙着收拾东西呢.
　　中午，我正在吃饭,王瀚突然来了,说是开回来了,不用回去上了。太好了，他终于回来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这死家伙，比可欣她们晚回来一个多月，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留恋的。可欣和冬雪是迫不及待地回来了，他却姗姗而来。

　　1993年6月5日星期六

　　心烦意乱,意乱心烦.拿着书一页一页地翻着,什么也没看进去,心里在琢磨着那个男孩,就在我前面,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在看书,鬼知道他有没有学进去.

　　终于,我悄悄地捅了他一下,“喂,我到校门口等你,我们出去走走?”他犹豫了一下说,别去了,怕遇到认识人,还是看书吧.

　　我一阵冒火,无耐,换个姿势继续看书吧,把脸冲向墙一侧,他问我一句什么,我也懒得搭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七点四十了,他回过头来,问我出不出去,他到门口等我.我摇头,他问怎么了,我只是摇头,然后低头看书。“又犯神经病了。”他嘟囔着,回过头去,不再理我了。坐了一会儿,忽然收拾书本走了。

　　什么也没有说!我气得要命.我想他也许会在外面等我,也许是先回去了,我要不要出去看看呢?快八点了,他要是不在怎么办,还没到放学时间,路上应该是一个人也没有吧。

　　我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看看。要是他不在再回来,于是我没有和丽打招呼就走了，以便可以装作出去走走又回来了。

　　我走出教室,好在外面还不算很黑,我独自走出校门,没人。我想他也许是去了贮木场,但往那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了,这么晚了,我不敢去,要是他不在那里怎么办？

　　我正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他从前边晃了过来,我没吱声,跟着他走。他开始没话找话,我开始没说话,后来一想这样下去两个人心里都不好过,于是和他边走边聊起来。

　　我们走了好远,又坐了一会儿,回来路过校门时正好九点,不过她们都已经回去了.好在我回到宿舍,大门还没有插,真幸运。我觉得我今年好多事情还是挺顺利的。不知道今年的高考是不是也能顺利通过呢？

　　1993年6月8日星期二

　　今天是我20岁生日.一大早,宿友们便开始向我祝贺。江勇送给我的小礼物,包装得真漂亮,我都舍不得打开了,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水月送我一个精美的小钥匙坠儿,王瀚送给我一本大影集。

　　昨天中午,他忽然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哼,多险呀,差点给我忘了。我便骗他说是前天,已经过去了。他大惊,怪我没告诉他,我说：“你也没问过呀,我怎么告诉你！要不这样吧,你明天给我买点吃的算是补尝我吧。”

　　下午第三堂课他就走了,晚自习送给我了这本影集,说是礼物买得太仓促,不太理想。的确不理想,我也不太喜欢。无奈,谁叫我骗了他呢,我告诉他第二天才是我的生日,他气坏了,我约他今晚出去玩才算作罢。

　　下午燕子建议我把王瀚的小录音机借来,可是他说磁带借给巧丽了,巧丽不住宿舍了，住在她姐家。燕子让我今天晚向巧丽先要来，我们先听听,我想也行,大家热闹一下嘛。

　　晚上来到学校,正碰上丽要回她姐家吃饭。我说正好,你来时把那两盘带拿回来呗,我们想听听....她一脸不乐意,“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去呗!”她一定是想，王瀚还没说要回去呢，你凭什么来要呀？我连忙解释，“不是,我们听两天就给你拿回来。”“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时间听。”她走了,好象不高兴了。

　　我不由得也很生气,又不是我的磁带,我要什么回来呀,我只是想生日是听听,大家想借机热闹一下嘛。她怎么这么说话呢。是王瀚借给她的磁带,我怎么能想要就要回来呢,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呀。

　　我真是爱哭,眼泪竟敢止不住掉下来了,冬雪正好在我们班,她安慰了我几句,说巧丽是无心的。我本想让别人告诉丽磁带我不听了,让她拿回去好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只让人告诉她交给水月她们捎回去好了,我不上晚自习了。

　　晚上和王瀚沿着铁路散步,又找个木楞堆坐了一会儿。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回来了.可欣和水月在忙着帮我煮长寿面,她们特意去市场买了鸡蛋和柿子,用电热杯煮的,没有油,不过也蛮好吃的。王瀚还给我买了“康师傅”,三块多钱一包呢,对于我们吃惯了五六角钱一包的,想都不敢想的那种。

　　大家一起吃得正高兴,忽然停电了,是值班老师给拉了电闸。没办法,点蜡烛吧,更有情调。还有,丽大概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让她们捎个条来道歉,说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达得不对,叫我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也没怪她,只是当时自己心里难过,我很生自已的气,这么点事,哭什么呀。不过总得来说我今天过得很高兴。我真幸运,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有人关心,真的很幸福。

　　19936年6月13日星期日

　　明天该填报志愿了。这一星期天天在翻招生计划,过了明天就不用再翻它了。

　　王瀚一回来就听说济南医学院正在招生,他写信给姜红问情况,说是六月三日开刚课一批,让他要去就快去。

　　王瀚也想早点去赶这批,其实八月份还有一批,但他说不想等,想逃避高考,怕考不好丢人。其实我也怕考不好丢人,但是不考又觉得不死心,辛苦一年了为什么不考?早上去班级我劝了他几句,他不肯听,这事也不能勉强。

　　吃过早饭,我洗完头又洗两件衣服,八点多才去学校。快到学校时遇到王瀚正匆匆从校门走出来,他走得很匆忙,没看到我,我以为他有什么事着急办呢,也就没有叫他.

　　到班级一看,他给我留个条,说他要回家去了,过两天回来,明天报志愿让我帮他填表。我忽然很后悔,早点来班级劝劝他,让他考完试再走呀。哎,路上喊他一声就好了。

　　他回家了,这么说他是决定要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已经征得父亲的同意了,回家看看就可以立即动身了。

　　天哪,就这么走了?怎么这么匆忙呢?干嘛要这么匆忙呢？我无心看书,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抑制不住泪水哗哗地流,滴到衣服上,我有手绢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

　　班级有好几个人,但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坐在后排墙角,面对着墙,摆出看书的样子,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眼前一片模糊。我默默地流泪,没有人来打扰我,我也没有打扰别人,只是悄悄地哭泣,不知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现在写起来还仍是要忍不住流泪,我真的好想大哭,但又怕别人注意到我,只好无声地,悄然地躲在角落里。

　　我哭了一个多小时,不住地擦眼泪,手绢已经湿得握得出水来,眼睛估计也红了,我又坐了一会,调整呼吸,止住哭,等估计看不出来我哭过后,就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睡觉。

　　我发现哭一场真累,眼珠痛,头也痛.但仍时不时想哭,因为宿舍有人,只好强忍住了。下午去商店买了把口琴,是上海重音口琴,十几块钱呢,我很喜欢,希望他也会喜欢,送给他作纪念。
　　我本想买一本日记本,叫“梦的回忆”，可是这次卖没了,只有遗憾了。

　　晚自习来到班级,自已往座位上一坐,又一阵流泪,估计今天一天流的泪比一年流得还要多.真的,象孟姜女一样，想一阵，哭一阵,想想就哭。

　　王若是决定走了,恐怕就在三四天之内,山东济南,太远了。早自习时他问我,他走后我怎么办,我当时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个该考虑的问题,我当时还半开玩笑地说,“四年,没准儿事情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定我会不会变。”

　　现在他真的要走了,我真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里我该怎么办.现在已经很晚了,只有两个宿友还在研究报考,我在写我的日记。我拼命咬了嘴唇,使自己不哭出声来。我可怎么办?

　　今天一天,对我已经象一个世纪了,我不敢想以后我要怎么办.以前我想的太轻松了,我甚至还想我要是考不上学,自己回老家去,也许就分手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真的要分手了,竟是这般伤心！感情的确不是一种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东西。处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遇上一个人,被一个人爱上,再爱上一个人,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虽然我们只是暂分手,虽然只是四年,也许这之间还会见几次面。但是被思念折磨的日子怎么熬!我今年已经够痛苦的了,没想到人刚刚回来,又要走了.也许,时光可以冲淡这苦苦折磨着心灵的思念,但是谁敢说它就冲不淡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

　　不知道他明天是否能回来,好希望他回来说不走了。真后悔,早上没有好好劝劝他,真后悔,上午去学校太晚了,哪怕在校门口拦住他......

　　1993年6月15日星期二

　　上午初三照毕业相,我们建议老师去通融一下,给我们也照一张,去年高三时毕业照照坏了,不能不令人遗憾。虽然现在人不全了,但毕竟还有一多半呢,留个纪念嘛.很快谈妥了,我们去操场上等着。

　　王瀚回家还没有回来吧,我感到怅然若失。忽然,我看见校门口一个人走进来,那姿势好熟悉呀,不正是他吗,他回来了！赶得真巧,正好要照集体相了。我预感到他不会走了。昨天听于芳说,她听人说那个学校不算太好,要是这样，王瀚要去我可以明正言顺地阻止了。不过我感到他不打算去了。

　　下午报考时,我感觉他很烦躁,也不认真填表,错了几处。后悔死了,也许是中午我和江勇太埋汰他了，说他也就这样了,他有些自卑了,不报希望了。虽然没出大差错,但只是胡乱填了几项,大概就中专好好填了.

　　总算把志愿填完了,为此耽误了好几天没认真学习.感觉今年好象又没戏了,不过我发现今年我的运气似乎不错,也许今年高考会出忽意料地超常发挥呢.我不奢求考好学校,能考走就行了。

　　1993年6月27日星期日

　　好久没写日记了,没时间,也懒得写。前几天心情不好,总和王瀚生气。晚上早早回来就睡了,过后就没有心情去写了。反正这两天和王闹得很僵,一踏糊涂。

　　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很烦燥，对我也经常发脾气。一点也不象从前那样，总让着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他从农场中学回来就是这样，我感到他对我淡泊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一年没在一起，感情淡了？我早知道会是这样！

　　以前我们天天在一起，他对于我的陪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根本不是爱情，这种“日久生情”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分开之后，他一定是后悔当初追我了，因为现在他真正看清我了，其实我一无是处！

　　我昨天上午赌气没去上课,他终于让步了,来宿舍找我,但是虽然和解了,我觉得他很窝火,因为每次都是他来说软话,没办法呀,谁让我这么倔呢。看得出，他的道谦很勉强，大概是马上要高考了，不想影响我的情绪，才这忍辱负重了。

　　晚上他学校来找我出去,但我没在班级,我故意躲到操场上看书去了。他八点钟才找到我。我和他来到贮木场,他说本打算把我拎来收拾一顿的,打哭了也不去哄,随便我怎么样,但是见到我又下不去手。

　　然后给我一顿教训,与其说是教训我倒不如说在贬低他自已,但这更让人听着难受。他说我总象个高高在上的女皇,而他像个奴隶,总被踩在脚下，感觉到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虽然倔,但好象我总是自已生闷气,并没去伤人,也许是无意伤害了别人自已没有感觉到吧,我干嘛无故践踏别人尊严呢,如果有,我也应该是无意的。我不会故意去伤他的心的，可是我却常常会为了他伤心。

　　附:6月26日晨小纸条

　　那天中午刚给你看了我写的东西,你明知道......为什么晚自习还要晚来?------看电视?电视那么重要,或者说我不重要?八点钟时,我不让你走,你怎么还是走了?你根本不在乎我了,是不是?　　秀

　　当然不是.但是我却想要问你这个问题.我说的话你听过几回,又有几回当作一回事.课堂上那么多人,你却用纸团来打人,一次不行,几次.是证明你历害还是证明我像个缩头乌龟.江勇怎么说你怎么做,却不知道伤的是你我之间的感情,与她一点损伤也没有,她在一边看热闹,人都有自尊,你何时尊重过我,就象我是你的奴隶！
　　不要忘记我是个男人,有自已的尊严,不是一点面子也不要.再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并不是我在巴结你！为什么你总是踞高临下,凡事都是我去说软话,去让你高兴！我尊重你,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不想让你失去尊严,而你是怎么做的?以后改改,好吗?　　王瀚

　　不改,打死也不改! 秀

　　1993年7月11日星期日

　　终于回到家了。高考结束了,万事大吉了！

　　这几天过得真苦。考试那两天晚上睡不着觉。考完试9号那天又那么晚才睡,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来了。昨天晚上11点半才睡,早上四点钟就起来了送巧丽回家,她大姐给她在牡丹江联系了工作,在实验室,今晚就出发,明天就上班,多幸福。

　　这么多天没睡好,今晚居然还不困,还是写点日记吧,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没功夫写呢.以后的日子,我只好让日记和我作伴了。

　　考试前两天,他天天晚上在贮木场等我,不对,几乎天天是我先到的。我们看一会书,聊一会。

　　5号那天晚上,发生点不愉快。好象我对他说了，刚上高中时，我曾经欣赏阿波,他又潇洒又多才多艺。他也说他当初见到温馨,眼神接触的霎间,感觉象触电一样,以后对谁也不曾有过那种感觉。

　　我说没体验过,想象不出是什么感觉。结论是:我们之间根本不是爱情,只是一种友谊罢了。其实,唠完这些,生气的应该是我。他对温馨那么钟情,对我没感觉,干嘛还放弃她来追我?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出来,他说过我们是平等的,不是谁讨好谁,那么换句话来说,也不存在谁追谁,我要是说他追我岂不是在抬高自已?

　　总之,越说越不开心,决定不说了,往回走。但是我还是觉得别扭,两颗心似乎拉远了距离.我觉得有些不值,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不能为这几句话闹不愉快.再说,马上要考试了,别影响到彼此的心情。

　　我走近他,想拉他的手,没等我伸手,他已经感觉到了,便把书拿到靠这边的手里。我没吱声,慢慢从他身后走到他另一边,他把书又移到这只手。我不高兴了,但还是忍住了,轻声说,“把书拿到那只手里不行吗?”“干什么?”，他装傻。

　　我说:“我想握你的手。”“算了,走吧。”我没听他的,伸手去拉,可是他挣开了。我真的生气了,快走两步,离他两三米远吧，低头往前走。“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他在后面叫。我没吱声,但是放慢了脚步,他快走两步就能赶上来了。

　　但是他非但没快走,反而是慢慢停下来了。“那你自已走吧。”他跑到路边坐了下来。我没停,又往前走了一段,他竟然没有追上来！

　　我真伤心,这么晚了,他竟然让我一个人回去,不管我了。我真想赌气一个人跑回去,可是一想那样就不好收场了。我当时只是感觉很伤心,却没有眼泪,也许早就流干了！

　　我觉得心口发痛,一阵阵地痛。我转过身,慢慢往回走,走几步又停下来。马上要考试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这就是他所说的他不再宠我了?

　　我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他才过来。我问,如果不是马上要考试,你就不会过来了吧?他承认,还说,“你也知道要考试?”可把我气坏了。

　　我有点激动了，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就算闹得再不愉快,就算是真的分手,你至少应该把我送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就让我一个人回去?”他忙搂住我的肩,说,“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我几乎上当了,不过转念一想,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哄我，他一定是在哄我的！我说,“其实你不必违心地来哄我,何必呢?累不累?”

　　显然我说中他的心事了,他只是为了怕影响考试的心情才来哄我的。我的心痛已经不是语言所能描述的,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是真的不在乎我了！！！

　　本来打算9号晚上和他算这笔帐的,但是那天晚上他说要和阿波去看一个朋友。10号上午李剑约他去打游戏了。我本想10号回家的,可是一想以后很难再见面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谈呢,便留了下来。

　　但中午他说他要回家了,我要回家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我留住水月她们没让走,说好明天一起走的,我不能先走了呀。最后的时刻我们也没能好好谈谈，看来只有遗憾了。

　　和水月她们打了两天扑克,玩得并不开心,而且晚上睡不着觉。我们林场双号通车,今天没车,坐854大客,李剑用自行车把我送到客运站。

　　这趟车不是直接通到家里的，下了车,我和一个同学一起走回家的,要走12里路,顶着烈日，又累又热,心里骂自已,活该,自讨苦吃,要是昨天走车就直接坐到家了。我只是想留下来和他再谈谈，可是，他没有给我机会！

　　今天晚上怎么还是不困,怎么办呢？一连这么多天睡不着觉！

　　我和王瀚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一想到他，我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可是，我别无选择了，我只能慢慢地忘记了，也许时间可以治愈心中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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