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阴暗的仓库里，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监视屏的光映照着红发少年凝重的脸。
　　“梅洛，”少年叼着烟回头，望向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目标出去了。”
　　“啊。”身后的人低沉地应着。
　　马托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走了过去。
　　梅洛带着监听器，整个人沉默的融进了黑暗里。耀眼的金发是唯一的亮色，在黑暗中晃着马托的眼睛。
　　“梅洛。”
　　“干嘛？”少年抬起头。
　　“……”马托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昨天，他们合作击毙了亲和会的井上直树。
　　动手杀人的是梅洛，他在马托的面前完美的展示了自己的心狠手辣。

　　在事成之后，心情紧张且沉重的马托暗中观察着梅洛的神态举止，而梅洛则依然是一脸的霸道和坦然，仿佛天生就适合干这种事。
　　然而，在他凝重的墨绿色眼睛深处，马托感受到了他努力抑制的恐惧。
　　掩饰不了的，梅洛。你偶尔的发呆，沉默时手指不易察觉的颤抖，看见红色时瞳孔轻微的收缩……
　　明明在害怕吧，梅洛，为什么要掩饰呢？

　　“你盯着我干什么？有话快说！”被人那样长时间的注视着，梅洛不爽的皱起眉。
　　马托回过神：“通过这几天的监视和监听，我可以确定目标在下周三晚九点会去歌舞伎町，见一个里叫晴空的女人。”
　　“确定吗？”
　　“啊，绝对不会错的。”
　　“……好，”梅洛低下头，沉闷的开口：“那就下周三了。”
　　“……”马托嘴角轻轻衔着烟，风镜遮挡了他眼里的表情。
　　“梅洛。”
　　“什么。”冷淡的回应。
　　呼出一口烟雾，马托的声音淡淡的：“让我来做吧。”
　　梅洛抬起头，怔怔的盯了他的脸一会儿，然后他理解了他的意思，墨绿色的瞳孔骤然凝聚成针。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一次，让我动手吧。”
　　——真是个彪悍的提议，不过立即被更彪悍的否决了：“不行。”
　　“为什么？”
　　“……”
　　梅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一日，那消音的手丵枪拿在手里的沉重感，扣下扳机时手臂的酥麻，子弹穿透□□时沉闷的钝响，以及，鲜血溅出时那刺眼的猩红。
　　他深深的埋下了眼睛：“杀人的事，果然不适合马托。”
　　马托在原地静静的站着，然后开口想说什么，忽然通讯器 “滴滴”的响了起来。
　　“！？”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梅洛抬手按下按钮：“我是梅洛，什么事？”
　　他凝神听了一阵，说：“可我们还有任务……哈？！真的假的？”
　　“……”
　　梅洛严肃的抿紧嘴。“……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
　　“……OK。”
　　关掉通讯器，梅洛抬起头：
　　“马托，我们又有活儿干了。”

　　2008年3月9日，东街街道

　　东京的街道是喧闹、繁华的，壮观的过街横道就像时尚的集中营。游乐厅的剧场和游乐场所有很多，互相交错着的电车和往来的人们共同谱写东京动感之城。
　　主街道到了周末禁止车辆通行，这里，就成了步行者的天堂。
　　“月~~，你终于有时间陪海沙逛街了！~”
　　长相可爱的金发女孩子挽着她英俊的男友，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快乐。
　　“是啊，因为是难得的休息日。”月温和地说。
　　“那今天就一直和海砂约会吧，我们要去商城、游乐园、动物园，还有……”
　　“不行，”夜神月毫不迟疑地打断。“总部随时可能和我联系，一有事我就立刻赶回去。”
　　“哎～～？什么嘛～～！海砂也是难得请了假出来的！”
　　“没办法，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 女孩子皱着脸，嘟起嘴小声抱怨，“明明两个基拉都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事啊？”
　　感受到她不满的情绪，月停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
　　“啊～～海砂什么也没有说～～～”故意拖长了音调，女孩子闹别扭的转过头去。
　　“……海砂，未来还很长，我们有的是机会。”月用一只手勾起少女小巧的下巴，轻笑着凝视她。“不过，我未来的女神，你现在要陪我去商城——我们应该给总部的成员买点些像样的礼物回去。”
　　那样明媚的、优雅的眼神，闪耀着醉人的纯澈光芒。
　　“月……”这样低喃着，弥海砂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微微露出着迷的神色。
　　“不要再耍脾气了，好吗？”
　　夜神月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让她无法招架的温柔。
　　“好……”
　　“那么，我们走吧。”
　　“恩。”
　　乖乖的挎住月的胳膊，少女面色红润。

　　不会错的，跟随这个男人，是不会错的。因为，他是这样的智慧，这样的温柔。
　　他说，她是他的女神。
　　啊……不会后悔的。为了这个男人杀人，为这个男人折损寿命，果然……果然……
　　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神月的唇尚自微翘成温柔的弧度，然而他的眼睛是冷漠的，没有丝毫的笑意。
　　——看吧，又是这样轻易的。
　　真是无趣呢，几乎所有人都会相信他完美的伪装和干净善良的笑容。

　　——除了那个人。

　　三个小时后，夜神月独自从商城二楼的某个名牌卖场里走了出来。
　　海砂还在更衣室——那女人对购物的执着即使是月也有点消受不起。终于被样式繁多的衣服和海砂不断重复的寻问磨光了耐性，他借故上厕所出来透透气。
　　相泽说让他出来放松……现在哪里放松了？与其陪海砂做这种无聊事，不如回去多制裁几个恶人来的实际。
　　那么，带什么回去最合适呢？这样想着，夜神月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甜品卖场，这里都是一些特色小吃和名贵糕点的店面。
　　......
　　——他会在里面吗？
　　这念头从心底划过，然后月又轻笑着摇头：怎么可能？
　　真是中毒已深。那个人正筹划着怎么对付自己，怎么会抛头露面的来这种地方。
　　总之……先进去看看吧。

　　“欢迎光临。”一家精品甜点屋里，美丽的营业员小姐微笑着询问来客。“先生，您需要什么？”
　　月说了几样名贵糕点的名称。
　　“先生要在这里享用还是打包带走。”
　　“带走。”
　　站在台前等待营业员小姐打包，月向店里扫了一眼。没什么特殊的，连包间都没有，普通的敞开式餐厅。
　　想什么呢？这样的地方他是不可能来的吧。
　　这时候有个年轻女服务员走过来，轻声对另一个服务员说：“那边有位客人好奇怪哦。”
　　“哪个啊？”
　　“就是坐在最里面的那个。”
　　“哪里奇怪了？”
　　“说不好……熊猫宝宝一样，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好可爱~”
　　......

　　月闻言，下意识向里面望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姿有点古怪的人，浅色的薄上衣，外套的帽子宽松的扣着脑袋。那样平淡无奇的装束，乍一看去和普通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有一瞬被电流击中的感觉，月长久的停在原地，有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人的身影。
　　——只是一个背影，他便认出了他。
　　能拥有那样独特的气质，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客人？客人？您的糕点。”
　　夜神月回过神来，转过头对营业员礼貌的点头：“对不起，请等一下，我遇见了熟人。”

　　剑拔弩张？生死决斗？
　　……什么啊，哪里想的到，会是这样普通的的相遇？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L蹲在椅子上，正在认真的吃蛋糕。
　　他的坐姿有点古怪，虽说是蹲着，但只是用一只脚蹲在椅子上，另一只脚搭在白色的球鞋上。
　　除了这象征性的坐姿有所改变，他在衣着打扮上也进行了适当的乔装。
　　左臂被白绷带固定在胸前，悬挂着不能动，L有点吃力的用一只手拨弄着蛋糕，神色很淡。
　　——嘛，强制改变自己的习惯，自然会感到很不舒服。
　　被逼到这样不爽的处境，被迫做着这样不爽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自己输了的代价，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
　　月君，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种子已经发芽。

　　只有一只手能使用真的很不方便，专心的与盘子里动来动去的蛋糕战斗，L忽然感觉有人从身边绕过来，站在了他的对面。
　　L抬头，看见那个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流河，好久不见。”那样欢悦的声音、欣喜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和昔日旧友打招呼。
　　“……”
　　L拿叉的手尚自半举着，然后随着眼色微妙的变化，不动声色的捏紧。
　　显然，他也在对这样的相遇感到意外。
　　感应到L一瞬间的讶然和紧张，月唇边泛起微笑：“这样都能遇上，所以说，我们还真是，谁都躲不掉谁呢。”
　　“……”叉子被轻轻放在桌子上，L把手伸向一边的咖啡，脸上露出故作惊讶的表情。“啊 ，月君 ，这正可谓是命运的相遇啊。”
　　嘴上这样认真的说着，眼神毫无诚意。
　　夜神月盯着他的脸，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啊。不过流河君也真是的，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L尝了口咖啡，有些疲懒的回话：“啊~不对，明目张胆的人是月君——对不起，请再拿来一盘糖。”
　　后面的话是他转过身对台前服务员说的。
　　他回过头来，发现月已经在他的对面坐下了，在笔直的凝视着自己。
　　L与他对视一秒，顿了一下，索性把另一只脚也抬到了椅子上。
　　他要用两个人都习惯的方式对峙。
　　仿佛又回到了世界最高的两个顶端，在高处寒冷的风中，屹立不动的两人带着不同的颜色，抱着不同的信念对视着。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诡异起来，甜品屋里轻微的人语声不知不觉沉寂了下去。
　　“……”
　　“……”

　　“先生，您的糖块。”服务员走过来，放下盘子，然后离开。
　　突兀的声音把两人的思绪都扯回了现实，L的眼角动了动，目光落到了糖块上。
　　“……”夜神月斟酌着，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L毫无征兆的开口了。
　　“我并没有明目张胆哦,月君。”他睁着黑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墨镜坏掉了，还来不及去买，你看，连这样稀奇古怪的衣服我都……”
　　夜神月打断了L故意说的一本正经却又毫无意义的解释。“你的手怎么了？”

　　“……啊，”L拎起一块糖，捏着。“出了点意外。”
　　“你在做什么，怎么会受伤”
　　关切而担忧的询问，就象对真正的朋友一样。
　　其实那一瞬，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完美演技，连夜神月自己也分不清。
　　他看着L默默的把糖块扔进咖啡里，又用两只手指拎起蛋糕上的樱桃。
　　“这个啊……”L操着不紧不慢的嗓音。
　　夜神月眼色认真的凝视着他。
　　L把樱桃放进嘴里，抬眸看了他一眼：“等月君输的那天就知道了。”
　　“……”夜神月闭了闭眼睛，静了下去。

　　真的……
　　几句话就能把他气到想揍人的程度，除了L，真的没有第二个了。
　　这个欠揍的性格……真是一点没变！

　　L蹲在椅子上，又开始专心吃他的蛋糕：“怎么了，开始后悔没杀我了。”
　　月有点恼火的盯着他：“龙崎，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月君为什么要生气，”L莫名奇妙的侧了侧头。“果然是后悔了吧？”
　　“我没有。”夜神月忍耐着说。“不过你若是再这样无理取闹，恐怕我真的要后悔了。”
　　话虽这么说着，心里已经微微起伏。
　　很象啊，和L最初出现那些日子，那步步紧逼的场面，简直如出一辙。
　　在感到顾虑和不安的同时，心底似乎有种熟悉的，有点怀念的感觉涌了上来。

　　夜神月向来不喜欢冒险，他唯一做过的没有把握的事，就是放走了L。
　　而L并没有象他期望的那样，迅速的作出反应。这四个月的生活一直平静的仿佛L真的已经死了一样。但这样无声无息的，才是让月最不安的。
　　因为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不了解那个他无法掌控的男人都做了什么。

　　如今，终于重温了那久违了的，这种面对面的真实的紧张感。

　　——已经用游戏规则约束住他了，L的这份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放任他，真的没问题么？

　　“月君，”椅子上的人这时抬起没有波澜的黑眼睛，“我人现在就在这里，今天大概不会离开这座商城。”
　　夜神月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咬着叉子，L表情淡然，含含糊糊的开口：
　　—— “来杀我吧。”
　　“！”夜神月睁大绛红色的眸子。
　　“没关系的，月君。你可以来杀我。” L一边说着惊人的话，一边面不改色的搅起了咖啡。就好像他正在说的是“咖啡要加糖”一样自然。
　　他端着杯子，无声的笑了一下，补充：“只要你办得到的话。”

　　夜神月没有动作，也没有讲话。
　　“啊～看来，你做不到呢，”L抻过一边的蛋糕，再度埋下眼睛，用他一贯可恶的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基拉，你还是杀不了我。”

　　“……”夜神月轻轻阖上眼睑，然后半睁着，优雅的神态，冰冷的猩红色。
　　没错,笔记已经对L无效，也无法控制犯人杀人，在这人流熙攘的商城，夜神月没有任何办法对L出手。
　　“嘿嘿嘿嘿”硫克忍不住在身后笑了起来，“L还是老样子呢，月，事情终于又要变得有趣了。”

　　夜神月站了起来。
　　L端着杯子，玩味的盯着他。
　　洒，接下来，基拉，你会怎样做呢？

　　——很久之前，L曾通过直播确认基拉的存在，然后在世人面前向基拉宣战。
　　……这熟悉的腔调，挑衅的的话语……不会错的……一模一样。
　　夜神月望着L，眼神渐渐变化，似笑非笑，明媚如妖魄。
　　——你总是有本事轻易的惹恼我。
　　不过......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月的声音很柔和，然后微笑着抬起手，越过桌子，轻轻擦去L唇角残留的奶油：“……真不会照顾自己，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不太好。”
　　龙崎微微愣了一下，半眯着眼睛看他，没有反应。
　　“虽然很想叙叙旧，但我和海砂有约会，不得不走了，”夜神月直起身子，非常自然的提出邀请。“哪天有时间，能回公寓一次吗。”
　　“……”
　　月有点暧昧的笑着，再次凑近L，压低嗓音：“你不会也在怀念吧，公寓里时，我对你的‘殷切照顾’”
　　显然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L的眼神立刻冷峻起来.
　　“啊啊，真冷漠。”夜神月识相的退了一步。“……太遗憾了，公寓付了一年的租金，没人住好浪费。”
　　“……”
　　“呵呵，我开玩笑的。”
　　月就这样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同一时间，商城的某个仓库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少年抱着货物走了进来。
　　他刚把箱子放在地上，耳边的通讯器就滴滴的响了起来。
　　少年按下按钮。
　　“梅洛，东西送到了吗？”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送到了，你调查的怎样了。”

　　马托蹲在黑暗里，盯着某个东西,开口：“啊，已经确认了。”
　　“……能处理吗？”
　　“不能，所以我已经报警了。”
　　“那就快点把结果告诉他，然后撤吧。”
　　“好…恩！等等!好像不对!”
　　“怎么了”梅洛问，然后听见那边细细簌簌的响动声。“你在干嘛啊？”

　　“……”马托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眼睛发直的喃喃：“喂喂，不是吧……”
　　梅洛不耐烦起来：“到底怎……”
　　“梅洛！立刻带着工具去找他。”马托厉声打断他。
　　“啊？”
　　“这东西已经开始启动了！”
　　“什……”

　　“轰——”
　　一时间，爆炸声、建筑崩塌破碎声、玻璃的破碎声、尖叫声。
　　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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