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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因为客户临时有约，林纾和伍媚的午餐并没有聊很久，晚上和吴魏的约，也因为要应酬而不得不取消。
其实，严格说起来，林纾在从商这件事情上并非全无经验。从前和谭宗明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一起也做过一些生意，只是林纾于这一行阔别略久，当年的经验也根本不能作为她在林氏科技董事面前站稳脚跟的理由。因此，她迫切地需要一单很成功的生意，一桩非她不可的生意。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吴魏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处理——某种意义上，她的理智做了一个感性的她不愿接受的决定，所以借着工作的忙碌，她在变相拖延。
只不过，把事情拖到底终归不是林纾的风格，好不容易在下午结束的董事会上得到了一个好结果，暂时松一口气的同时，她也终于可以联系许久未见的弟弟。吴魏还是要见的，但弟弟优先。
电话接的很快：“姐——”
华勇前段时间和林纾怄气，现在想通了，第一时间和姐姐道歉：“对不起。”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姐弟，华勇的一句话虽然听着没头没脑，林纾却都明白：“我接受你的道歉。”
“姐，那你还生气吗？”
“气归气，你是我弟弟，气也改变不了。”林纾合上手里的提案，“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事和你说。”
-
晚餐挑了一家日料馆子。
林纾姗姗来迟：“好久没准点下过班了，都快忘了北京的晚高峰有多堵了。”
华勇知道姐姐接手林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很忙，但看到林纾脸上的憔悴，还是感到意外：“姐，你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脸色这么差？”
“很明显吗？”林纾最近脸色不好，每天都靠浓妆来掩饰。“从云南回来之后这将近一个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之前学校的那笔单子出了纰漏，废了老大功夫总算拿下了。”
“学校？”华勇的脑子转的很快，“姐，你是想做教育？”
“教育线现在刚刚起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林氏靠硬件纵然能勉强维持生计，但发展太难，自主研发能力又弱，我想把林氏做大，只能另辟蹊径。而且……”林纾想到晟煊的那桩生意，老谭那边已经派了人和他初步接触，如果这笔合作能达成，老谭的打算，她的野心……都能一步步向着目标迈进。赚钱当然是目的，但赚钱之外，总要有一些自己想做的、想实现的。
华勇好奇：“而且什么？”
“而且，我有目标。”
涉及商业机密，林纾没有细说。
华勇招手叫来服务员点菜：“看来你已经被董事会认可了？”
“你觉得他们这么轻易就会认可我？”林纾问，“小勇，愿不愿意来帮我？”
“帮？怎么帮？”
“来林氏科技。”
华勇没答应也没拒绝，借着点菜的间隙，他在思考。
姐姐的忙碌、姐姐的疲劳他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姐姐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只是在想，去帮姐姐，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林纾晓之以情：“我要分心在大德，我还要让林氏的那些董事们心服口服。小勇，我不是神，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把我之前的助理从杂志社挖过来了，但不够，她做事再和我心意，我再信任她，有些事情我也不能放心地交给她做——做生意这件事情上她的能力还不够。我需要一个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的身边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姐，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管大德？”
大德是华勇的心结。
话还是要摊开说，林纾从头讲起：“妈和洪德民结婚了。”
“洪……德民？”华勇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他对你，还有对妈好吗？”
作为弟弟，作为儿子，华勇第一时间关心的是这个人是不是对姐姐、对妈妈好，就像父亲再婚的时候，姐姐并不介意他的继母对她恶劣的态度，只关心那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洪叔从小就对我很好。对我来说，小时候的记忆里，他曾经是半个父亲。他是程胜恩的合伙人，所以他手上有一部分大德的股份。我和他做了个交换，林氏科技的股份，换大德的。”
华勇估算了一下：“听起来是你亏了？”
话不用说太透，林纾知道弟弟能懂： “简单来说，两权相害取其轻，这样操作，是他不想妈心里膈应。我和程胜恩的联系是客观存在，我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好了，该说说你了，你最近怎么样？我忙得都没时间和吴魏联系，之前说是在吃几个基金？忙吗？”
“忙完好久了，赚了一笔，不多。”华勇道，“姐，我怎么觉得，你和老大最近越来越不像恋人了。”
华勇的话一语道破林纾与吴魏近来的处境。
林纾长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有钱吗？”
华勇不解姐姐的用意：“应该算有吧！”
“和吴魏比呢？”
华勇很肯定：“你的资产应该比老大多。”
“那你觉得，吴魏是那种能接受女友超过自己，尤其是在物质上远远超过自己的人吗？”
华勇茅塞顿开，他清楚，吴魏不是。那些物质的东西，被吴魏看作男人的脸面，他说，男人被打哪都行就是不能被打脸。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何解决他那点心理障碍，直到……上次和 May 聊了一聊。”
“May？”
“吴魏的前女友，你见过。”
记忆被调出来，华勇说：“从美国回来的那个？她和老大怎么了？”
“不是她和吴魏。是她对吴狄有点意思，吴狄也对她有意思。”
“这不是挺好吗？”
“他们当然挺好，只是于吴魏而言……是一种失败吧，他输给了May，输给了吴狄。”
“老大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华勇对吴魏还是很了解的。
“我不介意吴魏在心里留一点位置给 May，毕竟深爱过，可是小勇……我相信吴魏不爱May，也相信他是爱我的，可这些，他的不甘……会把一切吞噬。所以……”林纾终于在这一刻下了决定，“我打算给他下一剂狠药。”
“狠药？”
“是，我打算和他分手。”林纾下了决定，有了计划，心情反倒放松了，“不就是心有不甘吗？那就看谁让他更不甘。”
姐姐脸上的笑容让华勇的心情也逐渐好转：“看起来你很有信心。”
“只是终于想通了，有些时候，要对症下药，玩点小手段。”
华勇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姐姐成功。”
心结解了，心事放下了，这顿饭，姐弟俩都吃得很愉快。
晚饭后，林纾送弟弟回去，在路上接到了吴狄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吴狄有些忐忑，希望林纾能给他一些建议。调转车头，林纾开往露天汽车电影停车场。
还是吴狄上次说起，林纾才知道原来北京还有这样一个地儿。
吴狄先到的，他等了一会，想打电话问问林纾到哪里了，电话刚打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敲车窗玻璃的声音。
他看着敲车窗玻璃的人，摇下车窗：“哥。”
“下来。”
吴狄看了眼已经接通状态的手机，把它放进了大衣口袋，熄火下车。
林纾的电话连了车里的蓝牙，吴狄电话那头的声音，放大到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华勇阻止了姐姐挂断的动作，将麦克风静音：“姐，如果老大真的做对不起你的事——”
“没那么严重，”林纾说，“我很早就知道 May 的存在了，我也不介意在心里保留一小片位置给前任——刻骨铭心若是说放就放，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样的人我也绝对看不上。”
华勇听着电话那头吴魏的声音，竟有些不确定：“可是……姐，你真的觉得老大放下了吗？真的像你说的，仅仅是心有不甘吗？”
“他是。”车已经到了目的的，林纾没有开近，在能看清三人人影的地方停了下来，拉下手刹，“小勇，我唯一不确定的是，他的心有不甘，到底是因为 May，还是因为吴狄。”
没有听完吴魏、吴狄和伍媚的对话，林纾结束了通话。
“姐？”
“小勇，”林纾道，“我和吴魏之间不管如何，你都不要插手，感情之中，最忌讳他人的评判。”
华勇：“所以，这也是你希望我去林氏科技的原因？”
“我一直希望你能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喜欢金融，我希望你能把资产管理部管好。”
“资产管理部？”
“对，但凭你现在的履历，想要让资产管理部的人服你，不可能。”
“姐，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你快毕业那会不是找实习单位吗？那个时候，老谭答应过我，让你去晟煊实习，虽然最后你去了吴魏那，但老谭的承诺一直有效。正好，老谭有个助理休产假，你就去替她一段时间。”
“去晟煊镀金？”
“不是镀金，是学习。”林纾纠正，“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林氏的人事复杂，你从没经历过，怎么在复杂的关系中厘清，怎么权衡员工想要的私人利益和公司的利益，除了这些，和财务部的配合也很重要。这些，你都要学。想好了吗？”
华勇认真思考了一会：“我必须承认，资产管理部的工作我的确很有兴趣。姐，我去晟煊。”
“总算让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了。”林纾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吴魏身上，“林氏科技正在争取成为晟煊的合作方，如果老谭让你跟这个案子，你不必避嫌，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让人长经验的了。”
“姐，要是林氏没能成为晟煊的合作方呢？”
林纾没有回答，她看着吴魏望着吴狄与伍媚相拥离开的背影，编辑了一条短信。
华勇看到姐姐手机屏幕上的那五个字，抬头顺着姐姐目光的方向也看到了吴魏的背影。
叹了一口气，林纾把蓝牙关了，拨了个电话：“是我。”
—“有句话我想了很久，吴魏，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
—“我曾经以为你想明白了，可是自从伍媚回到北京，我回到林氏，你似乎就在犹豫。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冷静一下。”
—“我信。你和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得，我也对你有感情，可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还作数吗？吴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变过，现在，我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你，我们各自冷静，也好好想想。将来，我手上的资产只会越来越多，家里的、我自己挣的，如果你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坎，我们或许当朋友会更好。”
—“对，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我就有多了解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靠着感性来，那一定就不会有烦恼了。”
—“我不是冲动，这番话，我想了很久，恰好在今天做了决定。”
……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林纾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靠到了椅背上，仰着头看向车顶：
如果吴魏能够迈过他自己心中的坎，他们会迎来一个很好的未来，但如果没有……如果没有，只能说明有些人，注定有缘无分了吧！
华勇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说话，他知道，姐姐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松。
情绪调整好了，林纾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吴魏之前站的地点，已不见人影，想来是回去了。
“姐，要不我来开吧！”华勇语气担忧。
“我没事，别小看你姐姐，”林纾发动车子，“我没那么脆弱。”
送了华勇回去，回家路上林纾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吴魏的电话。
“小纾，我想见你。”
“我手上现在有事，明天吧，我约了一家私房菜馆，我把地址发给你。”
把车停进地库，林纾重新拨打安迪的电话：“安迪，抱歉，刚刚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挂断了。”
安迪打电话给林纾，其实也是犹豫了再三的，她察觉到自己对包奕凡的宽容，还有魏渭的关心，这些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清楚，如果自己把这个问题说给邻居听，他们一定会告诉她包奕凡是个不错的对象；问老谭，老谭的答案也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好，可她现在想听的，是一个客观的评价，一个基于理智的建议。
电话打了很久，直到林纾的手机电量耗尽。
-
和吴魏的午餐，是在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馆子的老板祖上是御厨，手艺一代代传下来，又经过现在老板的改良，在整个北京城都是赫赫有名，原本林纾是想和伍媚约在这的，奈何她预约太晚，只有今天中午恰好因为一个客人临时取消，这才轮到她。
林纾正翻看着菜单没多久，对面的位置很快有人坐下：“怎么约了这里？”
“想吃很久了，不是没时间，就是没位置。”林纾把另一份菜单递给吴魏，“你看看想吃什么。”
“你点你想吃的就行，”面对林纾的平静与坦然，吴魏的焦虑与烦躁竟有些抚平，“小勇今天和我说，他想辞职去林氏。”
“这事我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就是我们俩的事，他夹在中间很难做。难的是，他总算决定出来闯一闯了。”
吴魏赞同，华勇太保守了，就像他总说的，没有狼性。
“我以为他或许得再过几年才能明白。”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林纾拿起茶壶，给吴魏添了茶，“他活得明白，只是是不是真明白，只有扔进浮华里走一遭才知道。”林纾换了话题，“你最近在忙什么？”
“几个小基金，玩一玩。”
“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手，也只有海东这样资本深厚的，才有活路。”
“无趣。”吴魏兴致不高，“邵华阳不接招，我没有对手，很寂寞。”
“论财力，你拼不过他，他只要把战线拉长，你就会变成现在那些被你打败的小基金了。”
“你觉得我会输？”吴魏停下了翻看菜单的动作，“你对我没信心吗？”
“我是在就事论事。”
林纾叫来服务生点菜，话题中断。
她这段时间工作忙，加上大德的事情，基本上一直在到处奔波。
饭吃得差不多，两人也都放慢了夹菜的速度，一边聊，一边再吃一两口。
“我听小勇说，林氏现在基本都是你在管？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
“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就是把之前被我搁置的东西重新捡起来而已。我学金融出身，实习的时候，还有刚毕业那一年多时间，我也是在做过大大小小不少项目的。”
“前几年的时候，不少科技公司都去美国上市了，林氏科技要是那时候也跟风，市值应该翻几倍了吧！”
“当时林氏是我舅舅做主，他有他的坚持。”林纾道，“在这天子脚下，林家不是大富之家，但也算尚可，这就够了。”
“我以前觉得我赚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了，结果和林家的资产一比，又算不了什么了。穷的时候，哪敢想今天，等真到了今天，却又发现人和人之间还有差距。”
“林家的资产再多，它也不属于我个人。”林纾放下筷子，“对你来说，输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吗？”
“是，”吴魏答得很肯定，“所以我只会输一时。”
“可是不是所有事都会有输赢的。”
吴魏反问：“难道你心里不会有输赢吗？”
林纾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旋转着的茶叶，似是有些无力：“那我呢？对你来说，我和你提了分手，是一种输吗？”
“我……”吴魏被问住，一时无言。
“你心里很不甘心吧！”林纾道，“也许你是对的，也许的确所有事都可以有输赢判断，可即使如此，偶尔输一次又有何妨？”
“输是弱者的表现。”吴魏说，“你是女人，输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一个男人……”察觉到林纾逐渐不悦的情绪，吴魏适时的停住，换了个说法，“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赞同我对小勇的评价，他缺乏冲劲，缺乏狼性，他不看重输赢，结果呢？你是家人都看不过去，何况其他人。”
“不，不一样。”林纾纠正他，“我的确对小勇的状态不满意，但这并不代表我希望他变成像你这样执着于名利，执着于成败。作为姐姐，我希望的是他走自己想走的路，我希望他能尝遍这世上的万千种可能，找到自己要走的路，而不是把我认为的‘好’强加给他。就像我刚说过的，浮华里走过，他才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林纾干脆换了话题，“吴狄和 May，是在一起了吗？”
“是吗？”
“你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
林纾没有戳破：“不管怎么说，只要吴狄是真的放下杨紫曦，那就是好事。”
“那你呢？”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林纾说：“吴魏，我不想逼着你改变。可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说是分手，但我更觉得，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好好想一想，你是否愿意为我改变？我是否愿意因你而包容？”
“如果答案是否呢？”
“那只能说明，我们可以是朋友，但当不成恋人。”
吴魏不明白：“小纾，我们之前明明很好。”
“是啊，有情饮水饱，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被我们给忽视了。”
知道林纾主意已定，吴魏妥协：“好，依你。”
吴魏清楚，林纾下了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主意。他虽然不认同，但他自认从林纾接管林氏科技之后，总有一种男弱女强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输给吴狄的事情更让他内心隐隐不堪，既然冷静冷静是林纾的主意，他依了便是，趁着这段时间，他会狠狠地在事业上拼一把，再以一个更新的姿态来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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