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宠当道（修文版）

　　从阳山镇到凤城中间虽有四个城镇：仝县、沙阬、萨月镇、供曦城，但这条官道占山为王者众，形成匪患，命案时有发生而凶手难寻，最后不了了之，成为悬案而被人称之为“幽冥道”，名噪一时。官道不比小道来的安全，冷清荒凉是自然的。
　　一路上三人两马为伴，大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幸而有小家伙阿令在中间做调和，一路上倒也相安自在，只是时不时遇上那么一些抢劫之人，虽只是一些小角色，但频繁之程度，叫人有些头疼罢了。

　　这日三人行路至第三个小镇——萨月镇。
　　城门前的匾额上黑底金字写着“萨月镇”，只是这萨字的草字头少了一个竖，风吹过城门脚下生出的蒿草沙沙声，光天化日之下无人影走动，说是西陲之地荒凉倒不如说像是一座空城，显得格外的，死寂。
　　阿令没有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沉重，拍着手叫道：“哦，到了，吃饭！要吃饭！”
　　两个大人无奈地交换一个眼神，驱马进了城。

　　街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狼藉一片，像是遭受洗劫一般。只有一家客栈还开着半边门做生意，可也不见小二出来迎客。
　　两人只得亲自将马拴在旁边的柱子上。大堂里冷冷清清，没有小二的身影，掌柜的大约五十来岁，在柜台后面算着账，唉声叹气的。
　　阿令伸头看，狐疑地问：“爹爹，为什么都没有客人呀？”
　　掌柜的听到声音，放下账本，笑逐颜开，从柜台后出来亲自擦桌扫凳：“各位客官，请坐。”
　　三人坐下，顾邺点餐：“糖醋鱼、蒸排骨、炒虾仁、麻婆豆腐、清炒茭白、墨鱼羹、酱黄瓜、酸枣糕、蜜汁梨球、四喜丸子、鸡蛋羹，最后再来个‘萨月三珍’，行了，就这些吧。”
　　鸡蛋羹和四喜丸子专门是给阿令点的。
　　多亏了临行前阳辰扔给顾邺的一个包袱，里面除了衣物，还有好几本书，不仅有各地的县志和地理风俗人情，特色小吃等，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医书和手抄秘籍。徐离延与阿令看出来顾邺对各地吃食的了解，于是这一路上饮食点菜全都交给顾邺来，反正他们都有银子，怎么点都不过分。
　　这“萨月三珍”指的就是罐煨山鸡汤、核桃百花酪以及烤鹿唇。
　　掌柜边听边记，听得冷汗连连，这是碰到大手笔的客人了。记完之后战战兢兢去后院吩咐厨子去了。

　　菜上来之后，徐离延给阿令喂鸡蛋羹，阿令自己接过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三人大快朵颐。
　　“掌柜的，你家厨子手艺不错啊！”徐离延赞道。
　　掌柜的干脆账也不算了，笑得牙不见眼的，“不是我说，我家这厨子就是我儿子，是宫中御厨出来的，手艺能差么？”
　　顾邺吃着核桃百花酪，挑挑眉，道：“手艺确实不错。不过，掌柜的，你这儿怎么这么冷清，连个客人都没有？”
　　掌柜的脸色登时就不好了，“各位是外地来的吧？我跟你们说呀，最近这镇子上不太平，你们啊还是早些吃完离开此地吧。”
　　“哦？是怎么回事啊？”
　　掌柜凑到桌子边上，压低声音道：“最近镇子上出现了一个挖眼柳妖，死了好些个外地人，那死状，啧，真是惨不忍睹啊！眼珠子都被挖走了，血淋淋的，脖子上青青紫紫的一圈又一圈，舌头吐出来老长，仵作说啊，那脖子上的勒痕是柳枝弄的！弄得镇里人心惶惶的，连本地人都不敢出门了。各位客官，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吃完早些走吧！”
　　“爹爹，那个妖妖是不是很坏呀！”阿令抬头问。
　　徐离延噗嗤一声笑了，点了下阿令的鼻子，“什么挖眼柳妖，分明就是有人捣鬼！”
　　“哎呀！”掌柜急了，“那些外地人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个，全都躺在大街上！凶手连影子都没留下，你说，这是人干出来的吗？”
　　“无碍的，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顾邺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啪的放在桌上。
　　掌柜的一看金子，眼睛都直了，出了这档子事儿，客人都跑光了，连小二都走了，生意一落千丈，没有进账，这才开了半边门做生意，没想到今儿居然送上门来个财神爷！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收起金子颠颠的去收拾房间去了。

　　吃过晚饭，顾邺回房歪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医书。
　　徐离延在隔壁房间给阿令洗澡。阿令吃完饭直喊困，于是徐离延便带着阿令回房沐浴去。

　　“叩叩！”
　　顾邺开了门，将人让了进来。
　　“阿令睡了？”顾邺在桌边给徐离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徐离延点点头，“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行。”顾邺饮尽茶，将书收进包裹内，将剑取出，和徐离延一道，翻窗而出。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吓得躲进云里面去了。两个人走在静默无声的街道显得格外寂寥。
　　“顾耳，之前我就想问了，为何你拿着剑，却不见出鞘？”徐离延道。
　　顾邺吊起眼角看他，“不到出鞘时。”
　　徐离延耸耸肩，两人之间重归静默。
　　徐离延的功夫不错，顾邺更是在崖下修炼得一身好功夫，两人走起路来跟猫儿似的，脚落地无声。
　　两人转悠了一大圈，也不见个人影。正当两人回头准备回客栈时，上空忽然略过一个人影。
　　顾邺与徐离延对视一眼，各自提起一口气追在那人身后。那人披头散发，一身衣服看起来又破又脏，一只裤脚只到小腿处，脚上蹬一双磨得破破烂烂的布鞋，像个疯子似的，可是手脚掠的飞快，一下子便和两人划开了距离。顾邺深吸一口气，有些费力气地跟着，徐离延更是落在了顾邺身后。
　　眼看两人快追丢那个疯子了，那人突然跳下去扑进了一个院子里面，随后院子里鸡飞狗跳，房间内灯火点起，随后听见几乎是同时的好几个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几声之后叫声戛然而止，好似被人活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顾邺心说糟了！赶紧飞也似的跑过去，只见人影一个接一个的横飞出来，顾邺闪开，一个黑影嗖的一声，消失在夜空之中。
　　徐离延赶上来的时候，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喘气，就见顾邺举着火折子从院子这头照到院子那头，再回来，照在一个死人的脸上。
　　院子里头零零散散横躺着五个人，死法都是一样的，脸上涨得发紫，鼻孔放大，长大着嘴，舌头伸长耷拉在嘴边，就和狗吐舌头似的歪在一边，脖颈处一大圈的青紫勒痕，还有细血丝，双手成爪状，手面上青筋暴起，双腿弯曲。这都不算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那人眼珠被人挖走了，两条血迹蔓延到下颌，眼眶爆裂，里面黑黢黢的，周围还沾着些碎肉和泥巴，好像是被人直接用长指甲将眼珠抠出来的一样。
　　这些人先是被残忍地挖去双眼，然后再被新鲜柳条扼住喉咙，窒息而死的。
　　徐离延皱眉，看得胃里直翻滚，赶紧捂住嘴退到院子角落里的小沟去呕吐，将胃里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不明白，顾耳怎么能看得下去，还凑得那么近。

　　徐离延吐得差不多了，顾邺也查看得差不多了，收好火折子，“走了。”遂直接越过墙头跳出去。
　　“太血腥了，你怎么看下来的？”徐离延擦了擦嘴角。
　　顾邺皱眉睨了他一眼，“你不是打猎的吗？没见过这样血淋淋的？”
　　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手，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他的手掌薄薄的，手指修长，回想起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所看到的的，确认他的手并没有常年搭弓射箭、奔走于山林所磨练出来的厚实与指节粗大，这人，隐瞒了身份。
　　“见过啊，呵呵，”徐离延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这人这么敏锐，差点就露馅了，“飞禽走兽的见多了，第一次见到人的有些吃不消。”
　　不过现在顾邺没有心思去怀疑自称是徐念的男人的身份，顾邺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一只手下意识摸着下巴，皱眉，仍旧想着刚才的命案，看那些死者的打扮并非什么普通人，穿着统一的浅灰色罗衫，衣襟、袖口和下摆绣着暗金线，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剑鞘上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鸱吻绘雕，看起来像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难道……是什么帮派寻仇？可瞧杀人者的打扮，像个疯子似的，施展轻功还嘿嘿嘿的直笑。看来要去看看之前死去的人，是否也是这样的死法。

　　回到客栈，顾邺要了热水，泡在浴桶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阳辰怎么想的，给了他这么多书，不过也多亏这些书，他才能够识得一些歧黄之术和分析死者死因的能力。不过，这些远远不够。
　　他捏了捏眉心，可以肯定的是，杀人者乃一个轻功卓越、武功高强之人。可是他是怎么办到一下子掐死五个人的？就算加上双脚不过只能杀死三人不是么？

　　“顾顾！我进来咯！”门外传软软糯糯还带着睡意的童音，伴随着门开启的吱呀声。
　　顾邺从浴桶里飞身而起，手一伸，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袍取下，在空中转了个圈，将自己裹住，稳稳落下，脚伸进一双木屐里头。
　　门口站着徐离延父子俩。顾邺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脑后，水珠顺着发梢流入半敞着的精壮的胸膛里，最后没入小腹，留下一小串水渍，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泛着滑嫩的白皙，精致的锁骨，骨肉匀亭的身材，腰细腿长，徐离延不知为何想起了唯一一次与顾邺亲密接触时所见到的样子。
　　“什么事？”顾邺站立着，声音冷淡，唤回了他的思绪。
　　徐离延苦笑，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思念成疾，居然看着一个异族男人想到顾邺。

　　“阿令说想和你睡。你若不方便就不打扰了。”徐离延说着，就要拉走阿令。
　　“顾顾，行吗？”阿令嘟着嘴，充满期待地看着顾邺，一双大眼睛亮晶晶，顾邺莫名想到受了欺负的狗狗，心一软，开口道：“好。”
　　徐离延无奈地看了一眼阿令，道：“麻烦你了，顾耳。”
　　“无碍的。”顾邺仍是冷冷淡淡。

　　徐离延走后，阿令笑眯眯地扑到顾邺身上，“顾顾身上好香喏。”
　　顾邺将阿令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掐了一把他嫩嫩的小脸蛋，无奈笑道：“睡吧。”
　　“刚刚睡了一觉，不困。”话虽如此，阿令一滚到床里面，就打了一个哈欠。
　　顾邺在他身旁躺下，替他掖好被角，“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嗯。”阿令道。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他想要去找神仙求他帮个忙，救救他的娘亲……”
　　……
　　顾邺打了个哈欠，“所以说，求人不如……”低下头一看，阿令拇指塞在嘴里，小嘴嘟着，十分地可爱。
　　顾邺笑了笑，寻真凶，明日再议好了。
　　袖子探出床帘一翻转，桌上的烛火立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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