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铁树会开花

　　下午的菜市场里基本没有什么顾客，初夏时节，太阳已经有些火辣辣的了。孟越守着一堆焉了叶子的莴笋和小半框七湾八扭的萝卜，背靠着棵歪脖子梧桐树坐着，听着头上那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聒噪，头也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困嘞。
　　孟越今年十七岁，在本市的商贸校念中专。专业是金融,本来就是一群没有考上高中的学生，而且家境也大都贫寒，主要就是混一文凭，所以读书的无心学习，学校的管理也松懈。这不，孟越一看今天下午的课一节是体育、一节是自习，体育老师教了他们班一年多时间了，人都还认不全，自习课老师基本不到，心疼老妈半夜四点就要到蔬菜批发市场批菜，然后又到菜市场贩卖，累了七八个钟头了，跟班长铁头告了假，孟越就来菜市场帮妈妈守摊子，让妈妈回家歇息一下。
　　孟越自有记忆以来，家里就只有妈妈和自己俩人，四、五岁的时候，看着别的小孩不仅有母亲还有父亲，也曾问过妈妈自己的爸爸那去了，母亲的回答总是很含糊，邻居熟人那里听到的版本又是多种多样……看着母亲听到自己猜疑的提问时难堪的表情，十岁以后的孟越再也没有问过母亲父亲的下落了。孟越也想明白了，管得那个死男人（她妈就是这样称呼她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是和妈离了婚了，不管她娘俩了；还是和别的女人远走了，又或是像苟结巴说的那样，她妈就是一小三，她就是一野种——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娘俩还是得一日三餐的活下去。
　　咂巴咂巴嘴，惬意的转动转动有些酸痛的脖子，孟越懒洋洋的睁了一下下眼睛，打量了一下市场，依然很清净，无聊的朝那一堆品相已经不大好了的莴笋用瓶子洒了些水。转眼一看，隔壁豆腐摊的李奶奶家的孙子宝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提着一口袋枇杷吃得汁水横流，见她睡醒了似的，宝旺忙招呼道：“小越，快来吃枇杷，甜着嘞。”
　　孟越走过去，同那俩人一起吃起来了，一边问：“这枇杷又大又甜，多少钱一斤？今年枇杷真够贵的，你们也舍得买这么多来吃？”
　　宝旺笑嘻嘻的答道：“这枇杷不是买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孟越横了宝旺一眼，从鼻子里哼哼了俩声，批到：“还不老实说，到哪里偷摘下来的？恁甜，咱今晚又去。”
　　俩人生日都是一年的，论月份孟越还大，李奶奶喝斥道：“宝旺你个臭小子一来准没好事，去偷别人的果子，小心别人放狗来咬断你俩的狗腿。”
　　俩人一听李奶奶叱喝，都噤了声。却互相打了个眼色。
　　晚饭后，孟越和母亲守着个噪音和人说话声差不多大的旧电视，看一部女主角动辄哭得梨花带雨的电视剧，母亲张玉琼一边叠着洗好了的衣服，一边和孟越说着闲话。孟越心不在焉的问三句搭一句，一边竖着耳朵听屋子外面的动静。
　　她们家住的这一片都是廉租房，虽然楼道又窄又脏，还到处都贴满了小广告，但左邻右舍大多是以前老院子里没有钱买新房子的老街坊，所以孟越是非常依念这里的。
　　“宝旺你个挨刀的，又把秋林揪哭了。看老娘不告诉你爹去，让他用皮带把你那爪子抽烂！”小秋林刚满一岁，一家三口就住在孟越家隔壁。屋里坐着的孟越一改霜打了的焉样，“嗖”地站了起来，窜到门口，一边嬉皮笑脸的对张玉琼说：“妈，我想起来了，笑梅她爸妈都不在家，她胆小，让我今晚陪她睡呢！明天下午放学后我再回来。”张玉琼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啥事，宝贝女儿早开门出去跑得没影了。
　　孟越出得门来，重重一拳打在宝旺身上，喝道：“叫你别去掐秋林的小屁股，你那爪子又没个轻重，上次你掐了一把，他那小屁屁青了三四天才好呢。”一边摸摸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秋林的小脸，哄到：“乖哦，不哭，姐姐明天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一边顺手把粘到手上的鼻涕揉到宝旺的T恤上。
　　宝旺抗议道：“哎，我才换的干净衣服，回头我妈又该骂我了。”
　　俩人打打闹闹的出了小巷，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了，宝旺提议道：“要不要再找几个人，那院里有五六颗枇杷树，结了好多果子，都又大又甜的。”
　　孟越想了想道：“还是就我们俩人就得了，人一多，动静就大，别人容易发现。再有一两个跑得慢的，被别人发现了捉着了，那才急死个人。你忘了上月到蔬菜基地去偷择豌豆，你带去的那俩小子被捉住，守菜园的那老汉好凶，硬逼赔了一百元钱，说要不然就把我们送到派出所去。多划不来，那点豌豆，二十元钱也不值。”
　　说到这个，宝旺满眼钦佩之光地看着孟越穿着破旧牛仔裤的细长腿，到：“小越你还真是适合晚上去顺别个院子里的东西啊，跑起来那个快，就跟只兔子似的。”
　　俩人住的是河西，顺着往东走，过了河就进入了主城区，高楼林立灯火璀璨，孟越一直感觉河东这边就不是自个儿的世界，看着宽敞的干道上一望无际的车流，和人行道上衣着光鲜的人们，孟越有点不自在了，问宝旺到：“还有多远啊？要是这一截你就甭想啦，灯照得跟个探照灯似的，别说藏个人，就藏只老鼠都难！”
　　宝旺拍着胸脯说：“那我昨晚摘那枇杷那来的！放心，就在财政局背后的小胡同里，那是个什么公司的样子，宽敞得很，除了大门边有两守门的，栽枇杷的小院里没人，围墙又矮，围墙边有棵大榕树，依咱俩的身手，翻进去小菜。我昨晚蹲在那枇杷树下吃了个饱才摘了一口袋出来。”
　　俩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市财政局，顺着围墙走了一大圈果然有一小胡同，进去后孟越发现这是一高档小区，里面应该就是本市最早修的一批别墅，算来也有五六年历史了。门口有俩值班的保安无精打采的坐在值班室里。宝旺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一径带头顺着围墙往前走，孟越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因为已经不是正街，路灯稀疏了不少，最妙的就是两人一路过去基本没有碰到什么人，真是安静到家了。小区挺大的，两人慢慢走了近十分钟才到了宝旺说的后门。孟越骂道：“宝旺你头猪，明明是个住宅小区，那是什么公司？”
　　宝旺急了，道：“里面那栋别墅真是挂的是一什么公司的牌子，晚上没有人，小院里三株枇杷结的果子又多又甜。”
　　俩人说着来到后门，守门的是一老大爷，看他们进去也没有盘问。俩人大摇大摆进去后，宝旺带着孟越就到了他说的那栋别墅前。别墅的大门是锁上的，宝旺熟门熟路地绕到侧边，果然有一颗枝叶茂密的榕树依墙而立，半边树身都探进了小院。“真是天然的梯子啊。”孟越一看咧嘴笑了。不等宝旺，自己麻利的三俩下顺着树枝翻进了小院。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因为有宝旺说的晚上这院里没有人的印象在先，进了院子的孟越也发现屋子里没有灯光，所以她放心大胆地就爬上了果子结的最多的一棵枇杷树，冷不防“汪汪汪”几声闷雷似的狗吠声从屋里传出，接着屋门一开，一条肥头大耳的狗狗冲了出来。孟越只觉得心都重重地颤抖起来了，“啪嗒一声”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哎哟哟”孟越一边揉着摔疼了的屁股一边惊恐地看着飞扑过来的胖狗，胖狗一口就叼住了她的衣服，凶悍地撕扯着，饶是孟越平时胆大，也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
　　“奥斯卡过来！”一把威严的男声结束了孟越此刻的灾难。看着胖狗狗不甘心的住了口，孟越才来得及松了口气。
　　“啪啪啪………”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又疼又怕的孟越眼前，孟越惊恐地抬头，来人好高，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冷冷的俯视着她。孟越用手一撑想站起来，不料脚踝一阵剧痛又狼狈地摔了下去。
　　孟越只见来人拿出手机哔哔啵啵按了几个键之后，对着电话说道：“保安室吗？我……”没有等他把话讲完，孟越手脚并用的挪到他脚边，俩手拽着他的裤子急切的哀求道：“不要叫警察，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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