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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探病
十月间凤仙花开。红的似朝霞,白的似纯银。家里的丫头们都摘些叶子,加些许盐巴,捣碎,敷于指尖,会对烛染指。
“今儿阁子里熏得什么香,暗香幽幽的?”书文才推开门,便嗅到了一阵香气,不同于往日的熏香。
“瞧!好似是那两盆秋兰!”律指了指案几上的两盆幽兰。
“哦!”见他一面答话,双眸一直瞅着那两盆花,两个后脚跟一并,懒懒的脱下鞋子,一只鞋子才踢飞,另一鞋才脱了一半,心急火燎的往前奔,一个踉跄,眼瞅小脑袋瓜就要撞到前面的案角,再一睁眼,一堵人墙横在眼前,鼻子撞的生疼。
看他面目狰狞,“怎么样?怎么样?”
书文揉了揉鼻子,缓缓起身,垂眸看见了他额头的细汗,“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的,只要我的宝贝...没事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改小名儿了,明明是宝儿...”话毕,撒娇着环着律的腰。
“咳咳...”书文听不清这咳咳是谁发出的,“师傅...”
书文忙松开环着稚奴的胳膊,敛了多余表情,一脸恭敬的行礼,然后缓缓入座,今日,师傅之所以摆了两本秋兰,“难得师傅今日肯将压箱底的画技拿出来。”书文一面打趣道。
“写兰与其芳,写竹与其舞。借问是何心,天机不敢涂。竹之难,在于雅与俗之间...”
书文打断师傅的话,“照师傅这么说,那爹爹是雅是俗?”
“瞧瞧,瞧瞧!像饮了酒似的,竟不合时宜的醉了!作画之人,应先有一颗平常心,心静为作画之始,不过怒气之时,寂寞无聊了,也可作画,沉浸书画,醉心墨宝,心间自有一番甘冽。”
或许,这便是李颖所追逐的心境吧。一抬眼,书文瞧见律脸色不好,额上一层细细密汗。
“兰草,与菊、水仙、菖蒲并称‘花草四雅’,这花身姿婀娜,幽香清远,沁人肺腑,品质高洁,历来为高洁之士所追捧,它还有‘空谷佳人’的美誉。秋兰兮清清,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高雅如屈原...兰花有五撇三点,三长两短,抱作一团...”
书文无心再听师傅的讲析与范画,眸子跃过师傅,落在律的腰上。
“谷深不见兰生处,追逐微风偶得之。”律念着师傅的题诗,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便是我七哥,其实王府里只有我和他两个孩子,可他在他家是排行第七,因为他,七是书文顶喜欢的数字,他虽是养子,可也是入了宗谱,进了皇家玉牒,年纪与当朝皇太子李贤相当。我不习惯喊他李律,有时会喊他的小名稚奴,但是撒娇的时候,求饶的时候,一声‘七哥’便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家人对他的爱从来不亚于自己,明知与他并非血亲,对他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记得儿时便听爹爹讲起皇族里为争储位,自相残杀的皆是亲兄弟,而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是宠,是疼,从来都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月儿蒙着半张脸,害羞的朝屋内窥探,律扶着腰才回房,一个黑影划过,声音低哑,“主子,你受伤了!”
“没事,不小心磕了下。”
“让影子为你疗伤吧。”
“不用,去拿点药膏来便好,当心,别让人发现了。”
“是”,话音刚落,黑影闪过。
律脱下外衣,洗漱完毕,才将双手搓热揉了揉撞伤的脊柱,不一会汗水浸透了衫子。
书文吹熄灯,轻轻掩门而出,一手握着创伤药,一手提着衣襟,白衣翩翩,飞快的朝着稚奴的房间跑去。
影子道,“主子,请把衫子退下。”
“有人来了!”瞬间,黑影一挥,烛台熄灭,律跳上床铺,一挥手,床幔落下,而书文轻轻推门而入时,影子早已收了桌上的药瓶飞身出窗。
书文拔开火折子,点亮烛台,缓缓走向幔帐,一只手握着烛台,一只手掀开幔帐,轻轻坐在榻边,右手才伸进被我,便被人捏住,书文一哆嗦,刚要喊出声,已经有一只手捂住了他长大的嘴巴。
“嘘!你别出声!”
“手怎么这么凉!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我想七哥了呀。”说着,小手调皮的朝律胸前敞开的衣襟伸去,冰凉的指尖滑过炙热的肌肤,律身子一僵,面庞发烫,握住了他的手,低哑道,“你...你做什么?”
律向来喜洁,最不喜旁的人碰到自己。不对,手竟然这么冷,再一瞧,光着的脚片儿,不禁蹙了蹙眉头,轻轻一扯,书文连人带衣跌进个暖暖的怀抱里,青丝滑下,律一时觉得难受的紧,腰痛,胸口痛,可脖颈间却痒痒的,连带心底也痒痒的...
书文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想到袖子里藏着的陶罐,又想起这样暧昧的姿势,一时愈发尴尬起来,勉强撑起身子,“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见他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律一时又气又笑,眉间的川子渐渐隐去,“怎么鞋子都不穿?”
“光着脚丫,跑的快,又没有声音。”挣脱出的小手又袭向律的胸膛,“快把衣裳脱了给我看看你的伤”,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律愈发窘迫,书文顿了顿,咦?那个人怎么不在?
幔帐轻轻动了动,“公子是在找我吗?”书文冷不丁听到影子抹布似的沙哑声音,打了个哆嗦,忙又挑开幔帐,望向他,“你为什么喊我公子,喊他主子,他是我哥,以后不许你再喊我公子,跟他一样。”
“影子,去外面守着吧。”律见书文见了影就把因他受伤的自己抛诸脑后,竟故意打断二人的对话。
“主子,这里是药。”影指了指桌上的瓶瓶罐罐。
“算你有良心!不过,我也是有备而来。”书文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白瓷瓶在手中摇晃,望向影的眸子灼灼其华,不晓得那黑色布子下是何表情,总之只要能气走他,书文就觉着愉悦。
一阵阴风吹过,影子便又没了踪影。“来无影,去无踪,哼...”
书文刚一回眸,注意到他的眸子刚刚都焦灼在自己脸上,“怎么,我的脸很难看吗?再怎么难看也比那个鬼好看。”
“快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还是让影来吧...”
“稚奴你不会是害臊了?”
哪有害臊?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还见过呢,律并未说出口,“还不动手,是不是要我帮你?嗯?”书文故意拉长的鼻音,知道律不愿别人碰他,可一想到他的腰伤,想到母亲曾对自己说过律恙弱的身子骨,又觉得亏欠他似的。
看见七哥腰上脊柱骨的地方肿了好大一片,右手指尖才轻轻划过,他打了个寒颤,周身紧绷,快快的搓热了手心儿,又将跌打的药酒倒在心里,“忍着疼啊...”
“我问过人了,这个跌打的药酒特别好用,多揉揉就能让淤血今早散了,七哥,其实你也很怕疼的,对不对?不过,我有些好奇,阁子那扇门与那张案子相隔那么远,你怎么就那么快的就挡在我面前儿了?你是不是...”书文压低了嗓音,怕被那个鬼听到,“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学了哪些...不该学的?”
他理好衣服,转过身来,用素白的帕子擦着我上残留的药汁,“没有的事,当时不过是太着急了。”
见他脸色不很好,书文才幽幽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慢点躺下来,你这身子比我的也好不到那里去”,又为他掖好被子,“什么时候开始,宝儿也能照顾我了?”
“你忘记了,我已经不是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孩儿了?”不知何故,书文不喜律将自己视为孩子,“最重要的是,七哥也是人,也会有病痛,不是吗?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又都是好好的...快点,我看着你睡...”
书文不过七岁,可他身上却有着与自己年纪相差太多的东西,原本抓猫弄狗的年纪却可以乖巧的照顾自己,也不知是谁离不开谁,见他要走,律急道,“别走,陪我...”
书文一愣,律何时变得小孩子气了?思及此,摇头晃脑道,“师傅常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律哥哥身为男子,何故如此?这伤虽也是因书文而起,可我并不值得你如此,师傅还说,人不应当有所牵念,有了牵念也就有了束缚,因为束缚还让你做出一些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七哥,好梦。”
律听罢,心底泛起寒意,努力了近一年竟还是转不过那清明冷漠的性子,李淳风,你究竟对他都做了什么...合上眸子,还来不及“嗯”,书文已经出了帘帐,烛火渐行渐远,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烛香,意识一点点迷离,想起出生的婴孩儿,而自己是第一个抱他的人,看着那粉嫩嫩的肉团,看着那牙牙学语的模样,想着那樱桃小唇贴上自己的面庞还不忘留下口水...那年自己尚是九岁有余,头一次想要好好活下去。
兴许真的是累了,隐隐觉着光洁的额头一阵湿热,熟悉的气息,还有柔柔的发丝拂面而过,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沉沉睡了过去,嘴角残留淡淡的笑...
影子,人若其名,来无影去无踪,能唤这般的名字,向来轻功卓绝,他从来只属于黑夜,可律却从未讲过影子为何唤他主人,他的一切秘密自己都知道,唯独这一件,律甚至不愿敷衍,不愿欺骗,可聪颖如书文,影对于律不仅仅是恭敬,更有无微不至的照拂。
也曾听母亲说过,她是在一个寒冬腊月捡到律的,书文无法想象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是如何再那般严酷的寒冬中活了下来。
一个孤婴,一个影,一对主仆。
一个黑影晃过,书文感觉脖颈后昏睡穴被人一点,跌进一个人怀里,“公子,冒犯了!”
“你...”若非他,兴许书文也不会知道如何要一个人在猝不及防之时失去最根本的反抗能力。
看着怀里的书文,影从怀里掏出一双布袜给他穿上,脚尖一点,影抱着书文跃过高墙,月儿害羞着躲进云里,乖乖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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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 嘻嘻……,律为了保护宝儿,不小心把腰给磕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