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

　　我一直住在这里，住了很久。
　　将我捡回来的王嬷嬷说我患了失忆症，所以不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世，她可怜我，于是便让我在这住下了。
　　王嬷嬷还为我取了个名字，叫白歌。据这楼里的其他姑娘们说，王嬷嬷以前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就叫白歌。
　　这楼里住着许多姑娘，她们一到晚上就开始打扮，然后花枝招展的去接客。王嬷嬷没让我去接客，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漂亮吗？还是因为——我是个瞎子？
　　我并不想做个闲人，于是我去找王嬷嬷。王嬷嬷怜惜的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说让我每月的十五为这里的客人抚琴献舞。
　　第一次出场，是在八月十五，那是一个很美丽的节日。当王嬷嬷将我领到前厅时，周围突然一片寂静，然后是无数的抽气声与叹息声。
　　一曲终了，许多人争相喊价要做我的入幕之宾，王嬷嬷陪笑说我只是一个艺伶，卖艺不卖身。众人显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多加为难，后来王嬷嬷告诉我，这都是因为他。
　　从此以后，每月的十五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也成为了这里的常客，之所以会注意他，是因为王嬷嬷对他的态度比其他任何客人都要恭敬。他并不像一般客人那样举止轻薄，他每次来只是找我聊天，聊各种各样的事。我总是微笑着聆听，听得很认真，这让他讲得更加开心。
　　王嬷嬷说，这青楼是他家的产业之一，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听了只是笑，笑王嬷嬷多心，我当然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也知道少爷是不能随便与青楼中人来往的，可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今天，他又来了。
　　“今天我爹遭到攻击，受了重伤。”他的声音听起来悲痛而彷徨，“我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任何忙。”
　　我摸索着挨坐在他身旁，将斟满的酒端给他。我知道此时的我，并不能给他更多的安慰。
　　他接过那杯茶，半晌没有再说话，然而我却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那样灼热，那样激烈。
　　正当我为这突来的安静而略微有些不安时，他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很漂亮。”
　　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说这话时带着微微的同情与怜悯，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同情而说这句话，还是因为这句话而同情。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但却显得遥远而无力。“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话音才落，我突然觉得腹部一痛，转眼间那痛楚已传遍心肺。
　　“我来之前……我爹已经……死了……，他们说……你是奸细……我爹的属下……查到证据……，对不起……”他的声音带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笑了，笑得凄绝了然。当初我在接下这个任务时，就应该有所觉悟了。
　　我咬牙忍痛站起身，缓缓除下身上的衣衫，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想让他看看，看看真正的我。
　　他似乎很吃惊，应该说是被吓到了：“你是……男的。”
　　突然他英挺的脸开始扭曲，嘴角泌出了缕缕血丝：“酒里……有……毒么？”
　　他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在地上翻滚着，发出绝望而颤抖的□□。
　　最后，他竟然拼尽力气抓住了我的手：“白歌，你……爱……我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在生命的尽头，他说的居然是这个。
　　可是，他没有等到我的回答，身体一阵痉挛，终于没了呼吸，他的手却还是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
　　血，不停的从我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这让我的意识开始变得不再清晰，身体里残余的力气已经不足以让我继续如常站立，我捂着伤口，逐渐软倒在他身侧。
　　我想我忘了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在看着他，看着他的喜，看着他的忧，用我的眼睛看着，只是当他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我就决定要为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眼盲之人。
　　这样算是爱吗？
　　应该——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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