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盗

　　赵尚书家中不见了一只花猫。
　　钱御史的书房丢了一本破春宫。
　　宫里雍华殿那夜走水，孙贵妃首饰匣子里，不翼而飞了一支乌木簪子。

　　梁小君是个偷儿。
　　她极少失手，今年开春这头三票案子说大不大，做得尚算利落。
　　东西本身并不值钱，苦主们也都配合，纷纷将哑巴亏咽进了肚子。

　　她的买卖比较特殊。
　　东西值不值钱她是不管的，也不负责销赃。
　　她只管接单干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左右只要事成，主顾那头便有她一份报酬。

　　当然，她开价不低，每单千两银子起要。
　　若是案子涉及衙门、宫门的人，开价二千两，按难易程度上不封顶。

　　主顾们可不是冤大头，肯出大价钱买破烂。
　　她的手艺很值钱，那些东西当然也配得起这个价。
　　至于到手的物件，到了他人手中，是摇身一变价值连城，还是就此灰飞烟灭，与她并无干系。
　　不该问的不问，这是行规和底线。京城人多水深，她这么个凭手艺吃饭的人，能取的不过一瓢饮。知道太多，有时反倒性命堪忧。

　　未出正月，梁小君手头进项足足六千两，眼看收成好得直追贪官。
　　世人总是光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行有一行的苦处。
　　贪官大可以安心长膘，殊不知，梁小君她一个妙龄的女贼，为这六千两银子，把年节里好容易吃补回来那几两肉，早掉回去了。
　　六千两银子是够吃好多年，却远不够填她那身债。

　　今年年景不好，找上门的活比去年少，为了还债，她哪还敢挑活干？
　　任是这般生冷不忌、起早贪黑，今天居然有位主顾扬言，说要给她一个大大的差评！

　　天地良心，就为这一单，前些天梁小君特意跑去踩了趟点。
　　她平日最怕，就是这种藏着掖着的主顾。骗得她好苦，他要她偷的，哪是什么姓杜的书呆子？

　　这位杜若衡杜大人升迁来京之前，在奉州当过两年司马，任下治绩斐然，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贼们宁肯绕着奉州城走，也不敢伸手往那地方蹭上一星半点肥油。
　　俨然一个青天再世！

　　梁小君有位外乡师叔，从前人称奉城鬼盗，年轻的杜大人刚到奉州不久，这位师叔便在他手里重重折了一回。
　　具体怎么折的谁都不清楚，只知师叔有了新绰号：独眼小胖。

　　独眼师叔如今挂名投靠个奉郊小山寨，夜里当手艺教习，白天去山道上叉腰一站，树块“此山是我开”的牌子。勉强敛几个买路钱讨生活，谁还想得起当年鬼盗？
　　可见这杜大人比鬼还精！

　　这两年，他用瞠目结舌的速度，已然蹿至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此番进京，新官上任，春风正劲。

　　梁小君很想求那位主顾，务必摸一摸自己的良心，若当真只知他是个书呆子，肯主动加价到三千两，只为买姓杜的一只贴身香囊？
　　不是她梁小君灭自己威风，那日踩完点，她左眼皮足足跳了三天。
　　幸亏京城治安不属大理寺直辖，不然，往后她怕是连口饭都没的吃。

　　算了算了，她认栽。
　　梁小君不光退还定金，还打算双手倒赔一份定金给那兄台。
　　到头来，对方还能白赚一票。
　　那位缺心眼的主顾果然不差钱，竟反推来一张三万两的银票：“事成之后，还有一半。你看着办，要么接单，要么差评！”
　　小君眼都绿了，却依然十分犹豫。

　　说句托大的话，偷儿当到小君这份上，猫她是不怕的。
　　可她再本事，究竟血肉之躯，没有多少颗脑袋，敢往老虎屁股上拔毛。
　　天地良心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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