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HP]Circa Regna Tonat

　　Chapter 14

　　明朗的月色下，幽灵般的三驾马车在斯瓦比亚汝拉山上疾驰。车轮在暴雨洗刷过的泥土上打着滑，被溅起的石子噼里啪啦砸着车身。奇怪的是，车辕上并不见呼噜噜喘着白气的高头大马——如果你是个麻瓜的话——只见整辆马车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野蛮地拉着向前。

　　啊，它飞起来了。车身伴随着吱呀一声被甩了出去，随即飞腾而起。夜祺黑色羽翼融进黑色的夜里。

　　“醒醒。”

　　哈利觉得自己被有些粗暴的推醒了，他正倚着车厢内壁睡得正香。

　　“到了吗？”哈利揉了揉眼睛。

　　“没有。”他的同伴冷淡回答，推开了车厢上的小窗。

　　在高空快速飞行卷起的冷风灌了进来，哈利打了个寒颤。“呃？我们还在飞？”他越过伏地魔瞧着窗外——却只见一轮明月，几点疏星。

　　“说了等我们到了旅店再叫醒我嘛。”男孩抱怨地揉着左肩，刚才的睡姿让他的肌肉颇为不适。

　　马车内空间很小，伏地魔显然没有费心去施空间扩展咒，两人只能挤在座椅上。伏地魔侧过头打量着哈利，假笑着说：“我只是认为你不会想错过这个。”

　　伏地魔指了指窗外。哈利好奇地挑挑眉，扒开自己一侧的窗户。而在他将头伸出去的一瞬间，他不由“啊”了一声。

　　马车下延绵着看不见头的深深浅浅的暗影，那是森林在顺着夜风摇摆着，偶尔有几处光秃秃的山岩突兀地立着，傲然承受着月光。马车突然转了个弯儿，开始向下俯冲，眼瞧着要撞上布满密林的山峰，扒着窗沿的哈利兴奋地大喊起来，喊声被急速行驶扭曲成山区妖精似的鬼叫。

　　就在要撞上的瞬间，马车再次打了个弯，拐进山峰的另一侧，这次，哈利瞪大了眼睛。

　　明亮的有些晃眼的湖泊犹如姗姗来迟的女主角，但人们只顾惊叹她的美丽。马车停止了俯冲，开始在同一个高度打着转。哈利俯视着湖水，随即有些疑惑地回头问：“这湖是不是亮的有点过分？”

　　伏地魔也看着窗外，只留给哈利一个侧脸。“仔细看。”他的声音很高，罕见的带着点兴奋的意思。

　　哈利只得转回视线，瞧着湖水里有什么名堂。突然，他注意到，湖面的亮光并不是连成一片的，而是一个个小点，在湖面摇曳着——啊，它们升起来了，逐渐脱离了湖面，漂浮在上空。

　　巨大的欢呼声打破了山区的宁静。哈利有些惊吓地往马车里退了退，却被身后的伏地魔一把推了回去。“好好看着，好戏才刚刚开始！”

　　湖面的密林里突然涌出欢呼着的人群，他们奔向湖边，湖面上的火光将这个小小的山间盆地照得光明灿烂。欢呼声越来越响，有人点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开始跳舞，等等，篝火上好像还有个煮着不明液体的坩埚……

　　“他们都是巫师？！”哈利不可置信地喊着，声音里呛着惊讶的大笑。

　　哦哦，那是女巫们骑着扫帚越过湖面吗？

　　伏地魔仰头大笑起来：“美妙的万圣节之夜，不是吗？”

　　伏地魔的笑声高亢而轻盈，哈利很少见他这样笑，这让他也咧嘴笑了，点点头。

　　“我居然忘了今天是万圣节！”哈利俯视着欢呼的人群，觉得自己真正兴奋起来。“巴伐利亚的巫师在树林里庆祝节日，嗯？”

　　人群中爆发出尖利刺耳的高叫，一位穿着破烂袍子的女巫骑着扫帚，以近乎垂直于地面的角度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她用德语向哈利喊了一声什么，伴随着神经质的大笑又飞远了，她的袍子被狂风吹开，露出雪白的双腿。

　　哈利惊讶地大笑，转头问伏地魔她说了什么。

　　”她邀请你下去和她一起——啊——度过这个美妙的夜晚。”伏地魔狡猾地笑着，猩红色眼睛闪闪发亮。“在树林里。”

　　哈利愣着张大嘴，随即在伏地魔嘲笑的眼神下涨红了脸。“喂——不要开我的玩笑！”

　　伏地魔再次笑起来，他似乎真得在享受这一切——巴伐利亚的美妙山区，明亮的月光，夜风阵阵，以原始方式庆祝万圣节的德国巫师，当然，还有窘迫的哈利。

　　“巴伐利亚的巫师更传统一点。”他遥望着那个正冒着白气的巨大坩埚，对哈利解释道。“在中世纪，恐惧魔法的麻瓜臆想出种种巫师的把戏，什么女巫在黑森林里煮着死青蛙，骑着扫帚飞过月亮，到处传播撒旦的精（和谐）子和传染病——我们巫师本来并不这样做；但巴伐利亚的巫师全盘采用了这些做法，他们认为这是对麻瓜的讽刺。”伏地魔赞赏地咂咂嘴。“我很欣赏他们的幽默感。”

　　哈利不由嗤笑了一声。这确实挺有幽默感的——想想看，一个不明所以的麻瓜旅行者如果看到这一切，会被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吓成什么样儿啊？

　　不过这种庆祝方式似乎真的很有趣，哈利看着跳舞的人群，心里也有些兴奋地怦怦跳。“这可比霍格沃茨的庆祝晚宴带劲多了。”他羡慕地说。

　　巫师们开始唱歌了。哈利扶着窗沿吃吃发笑。他听不懂歌词，但他确信——那是被故意唱跑调的天主教赞美诗。男巫、女巫、乌鸦、猫头鹰，他们一起响亮的唱着和声。

　　“啊，赞美主！”哈利只听懂了这一句，然后笑得不可抑制，几乎撞到伏地魔的怀里。

　　升腾的火焰越来越高，大釜里已成波澜。巫师们的歌声越来越响，直到笑得再也发不出声，拉住身边的人倒在深深浅浅的树丛中、芦苇里。等到场面逐渐平静下来，庆祝的高（和谐）潮已经过去，只剩下被夜露打湿了的□□在芦苇丛里起伏着。忧郁的诗人没有加入狂欢，他们在湖边拨弄着六弦琴，唱着早就死去的歌儿。

　　哈利就这么扒着窗沿看啊、听啊，直到自己的眼皮儿也轻轻合上，跌入另一个狂欢的美梦。

　　马车的窗子被轻轻合上，夜祺载着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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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英格兰的日子如同旋转的万花筒，令人迷醉地揉成一团晃眼的光晕。哈利从未感觉到他的生命如此广阔过。他从出生起的记忆就由女贞路、伦敦、霍格沃茨牢牢统领，舒适而漫无目的的长途旅行与他无缘。而现在，他在一种微醺的兴奋里任由伏地魔将他从都柏林拉到雷克雅未克、从巴黎到萨尔茨堡、从慕尼黑到伊斯坦布尔；他们的黑色马车在阿尔卑斯山上疾驰而过，企图遭遇查理曼大帝的游魂。

　　当我觉知迷途已久，我已是睡意森森。

　　女士们的长裙拖曳过冰冷的大理石地砖悉索作响，银铃般的欢笑与喜悦而有节制的小提琴伴奏构成美妙的小夜曲。他们乔装打扮——狡猾的梅菲斯特带着天真的浮士德，随意闯进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乐章。

　　“真奇怪，没人注意到我们。”年轻巫师拽着自己的黑色长礼袍，生怕丝绸在哪里又打了皱。“啧，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啊？”

　　他们正在二楼的画廊，黑魔王的手指还在画框上徘徊。“是你声称要‘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他转过脸看着哈利。“结果你一路都在抱怨。”

　　哈利自觉脸有些红，仍嘴硬的嘟囔：“跑到人家的晚宴来算是什么体验风土人情啊！说是来白吃白喝还差不多。”

　　伏地魔责备地看了哈利一眼，板着脸说：“德·拉蓬是法国出众的纯血家族，十六世纪的时候欧洲有句俗语：一只脚踏进拉蓬的晚宴，一只脚就进了国王的宫廷。”

　　哈利嗤之以鼻。“我以为你不喜欢法国人。”

　　“更不用提，”伏地魔无视了哈利的打断，“他们家也是法国巫师里和英国比较有交情的了。”他拉着哈利的胳膊。“看看这个。”

　　眼前是一幅半身像——在哈利看来——典型的中世纪黑乎乎风格。“这女人是谁？”

　　“里沙特·德·拉蓬。”伏地魔指着画边的花体名牌。

　　哈利盯着那个名字。“里沙特……呃……！”他抬高了声调。“她该不会就是那个漂过英吉利海峡的兔子吧！”

　　这回轮到伏地魔面露惊讶了。“你知道她？”

　　“嗯，邓布利多在诗翁彼豆的故事里写过注释。”伏地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从来没有仔细读过那些故事，是不是？”哈利窃笑起来。

　　伏地魔顿了一会，才收敛好神色。“正如你所知道的，里沙特·德·拉蓬在1422年被巴黎的宗教法庭认定为女巫，但她凭借魔法，在行刑前一夜从监狱里消失了。”

　　“她是个阿尼玛格斯。”哈利插嘴。

　　“传闻说，不久后有人看到一只大白兔乘坐坩埚渡过英吉利海峡；另外，一只类似的兔子被发现在亨利六世身边，作为英格兰国王的忠实顾问。”

　　“这么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哈利好奇地问。

　　伏地魔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画。“当然是真的。我年轻的时候对这些传说很着迷，在周游欧洲的时候特地查证过。还不仅如此；她来到英格兰国王身边并非偶然。我确信，她是让可怜的亨利国王精神疾病频繁发作的主要原因——也因此，他的王后，那位安茹的玛格丽特——法国国王的表妹——才有机会掌握英格兰的大权。”

　　这不是第一次伏地魔向哈利讲授历史故事了，但哈利仍然觉得新鲜。诚实地讲，他很享受这种与伏地魔相处的方式。在这种为数不多的时刻，黑魔王显得平静而自制，对历史的回顾似乎更让他保持一种清醒的学术态度，而非迷醉于片刻的、狭隘的野心和妄想里。

　　哈利喜欢这样。

　　“为什么这一边的画像都不会动？”哈利左右张望，明明左边那面墙上的画像们正讲个不停。

　　伏地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从来不看书的吗，小子？在巫师保密法出台之前，巫师跟麻瓜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德·拉蓬家长久以来都是宫廷和教会的常客——否则你以为他们的贵族封号是哪里来的？所以巫师们为了隐藏身份，”伏地魔不屑地冷笑，“就不得不用麻瓜画师。”

　　“啊哈。”哈利想起了格兰芬多的幽灵尼克爵士，紧接着皱着眉头想起了什么：“那马尔福家呢？他们家好像一直都挺阔？”

　　哈利话里话外带着点瞧不上的意思，这让伏地魔弯了弯嘴角。“马尔福家倒也是法国人，跟着私生子威廉从诺曼去英格兰的，私底下靠着魔法得了点战功，封了个男爵之类的。”

　　“哈！”哈利激动地说，“那他们家还好意思瞧不起麻瓜？！明明祖先就是跟着麻瓜混饭吃嘛！”

　　伏地魔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凤凰魔杖，接着哈利的话：“所以后来马尔福家对这段发家史都讳莫如深；我也是听卢修斯的父亲说过。”

　　“卢修斯的父亲？”哈利被挑起了好奇。

　　伏地魔挥了挥手，示意哈利跟上，便继续向前走去。托着银托盘的男仆礼貌地向他们躬身。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等到只剩他们两人，伏地魔再次开了腔，“比我早几年入的学——当然，我之前并不认识他；事实上，即使在我入学之后，我们也谈不上熟识。”

　　他们停在一间小小的会客室前，伏地魔径直推门而入，哈利踌躇了一会，也跟着进去，还好这里空无一人。

　　“我以为你们斯莱特林内部都是紧密团结呢。”哈利半开玩笑地说。

　　正在弯腰倒酒的伏地魔奇怪地看了哈利一眼，让年轻男巫心里有些发毛。“斯莱特林的确是‘紧密团结’的，前提是你得先证明你是所谓的‘自己人’。”

　　哈利有些紧张的打哈哈，“你还不算是‘自己人’吗，伟大的——哦——斯莱特林的后人。”
　　伏地魔的脸上毫无笑意。他踱步到窗边，推开窗，外面庭院里的嬉笑声顿时传到这僻静的二楼角落——显然，女主人意识到了客人们对阴沉逼仄的大厅的不满。哈利留在沙发上，看着伏地魔瘦高的背影。

　　“我亲爱的哈利，你是带着‘大难不死的男孩’的光辉名声来到霍格沃茨的，是被邓布利多捧在手心里成长起来的；但这本不应该蒙蔽了你的视野呀——你不是一直都以洞察力卓越而著称的吗？你难道真的没有意识到——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真实吗？”

　　哈利没有搭腔。他不喜欢伏地魔此刻的口气，那种漫不经心的讥讽和危险的玩世不恭。

　　“你瞧，哈利。我是在伦敦街头的麻瓜堆里长大的；我的衣着举止、我的遣词造句、我的每一个发音，都带着伦敦贫民区的腔调。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很快改善的。衣饰的舒适和华丽——这些就留给马尔福们吧，我并不在乎这个；粗野的街头语言也不是问题，我很小就开始阅读了，莎士比亚有足够的时间将我训练成出色的演说者；至于发音——是呀，哈利，我们的英格兰就是这么势利，你的一个小小的口音就足以将你的背景抖了个干净！前一天在孤儿院，我还要用拳头给自己争抢一点面包；现在我却在斯莱特林的桌前正襟危坐，假装自己是什么小公子哥儿！这不是境遇的讽刺吗，亲爱的哈利？”

　　伏地魔的语调是深思式的低沉。“阶级！我的哈利，口音就是阶级！多么可悲啊。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自怨自艾——我从来都确信我是特殊的：不仅在可鄙的麻瓜孤儿院里是特殊的，即使在我的世界——魔法的世界——我依然是特殊的。我的血管里流着那个人的血，他赋予我另一种口音，一种超越了人类的口音（现在，我的孩子，你也是这特殊的一员）；我的野心和抱负，企图改变这个世界的渴望与愿景——它们将我区别于马尔福们。这些人仍然在泥土里打滚，以他们长大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他们让阶级限制住了视野和想象力；而我，伏地魔，因为有足够的勇气舍弃我自己，才有资格站在最顶端。”

　　哈利睁大了眼睛，却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他听到了什么？是撒旦堕落之前的宣言吗？那坚硬如岩石的脆响就是黑魔王的心声吗？不，这不是。他固执地摇头。他以他的天真在那岩石中瞥到了几道裂缝，那滔滔雄辩里是否夹杂着一丝言不由衷？语言的力量是强大的，有时候它甚至会欺骗自己。

　　伏地魔的背挺得笔直，哈利想象着在那厚重的长袍下，肌肉在脊柱边绷紧的样子。哈利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伏地魔说的那些话——他甚至不知道他需不需要有所谓的态度。只是本能——一种长期孤独者寻找同类的本能，混杂着胆怯——驱使他走向前去，走到伏地魔身边。

　　他拉住了他的手。

　　“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是看着伏地魔震惊的红眼睛。

　　黑魔王的手指僵硬地停在他的掌内，然后很慢很慢地软化下来。

　　哈利咧嘴恍惚地笑了笑，耳朵像堵着什么似的听到庭院里传来的欢呼声。他机械地转头看向窗外，就再也移不开眼。

　　日出了。地平线上传来的光亮照亮了不算太远的雪山，宽广的天空下整个白茫茫的一片，延绵到哈利看不到的地方。

　　“多美啊。”哈利叹息道。

　　伏地魔专注地盯着哈利的侧脸，喃喃同意：“Indeed, Harry, Indeed（确实，哈利，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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