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这样近似自我牺牲的“等价交换”对于你来说，难道也是公平的？
　　……
　　终于找到你了，暮漓！
　　不过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阻拦着，我要怎么过去？或者说，我应不应该过去？微微皱眉，思考着。
　　羽和我并肩站着、静静等待。在这种状态下他看起来要高出我许多许多，虽然在平时并不那么觉得。毕竟男生不显高嘛，我又常常和羽就着那冰蓝色的地面便席地而坐。
　　他白色的羽翼不用全部展开也能轻易将我瘦瘦小小的身子包裹其中，严严实实的，让人特别安心。所谓天使的守护，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左手突然传来一种熟悉的触感。转过头看他，望见那对流光溢彩的琉璃眸子正带着温暖的笑意，像是支持、又像是肯定。
　　他纤长优雅如钢琴师的右手肤似凝脂，每一个骨节都精致完美得仿佛神迹，细腻柔滑得连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都远远不及。至少在我的手上还有常年写字留下的几个小小的薄茧不是？这丫的根本什么都没有！一双手好看的，直令人嫉妒到发狂。
　　好吧，我貌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怨念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刚刚暧昧浪漫的好气氛完全破坏殆尽。
　　“我们走吧。”对于我的这些乱想，他从来是概不理会的。
　　就这样由羽带领着，我们一步步靠近那个束缚了暮漓的缇光之壁。她的模样也在我们的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之所以我们现在能这样不惧那些风雨雷电等的凶猛攻击径直前行，完全是仗着羽的力量。一个透明的圆球形结界正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我们，就是它将一切的伤害都隔绝在外。那感觉要描述比喻的话，就像是你打着一把透明的伞——雨雪纷飞、冰雹寒霜都近在咫尺，你能清楚地听到声音、感觉到威力，却又因为无法触及而永远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不是吗？有恃无恐地笑了笑。
　　终于走到了那面通天的缇光之壁下。从近处看它更显纤薄了，仅仅只有一个手掌的厚度。但即便如此，这面墙还是很尽职尽责地将暮漓她那娇小脆弱的身子完全禁锢其中了。
　　六十度角仰视这以暗灰为代表色的异界女子，说真的，她的悲惨状况使得我心情有点复杂。
　　暮漓她常穿的暗灰色衣裙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只是岌岌可危地吊在那里勉强遮住女性的重要部位而已。身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斑驳凌乱的血迹。在这里，鲜红一遍遍地掩盖暗红。裸露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有雨水冰雹的细小伤痕，有雷电造成的焦黑灼伤痕迹，也有光刃割成的又深又长的沟壑伤疤，甚至在有些地方因为伤的太深还能隐约看到森森的白骨。这样乍一看上去，竟真没有半块好地方，原先光滑柔嫩胴体算是全毁了。
　　可是在她惨白如纸的小脸上我却没看到任何惊慌害怕、恐惧绝望等等一系列消极负面的情绪，有的只是因为身体上感受到的巨大疼痛自然而然产生的眉头紧锁这个微小到不足为道的动作表情。
　　受到如此残酷暴虐的对待，她难道都不会害怕？就这么肯定晗铦、晗适会来救她？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另有隐情？
　　呀，不要告诉我暮漓你会这样都是自愿的！用手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你找虐也不是这么找的好咩，我怎么感觉再这样下去好像会死人？不行，不行！还是想办法把她救下来好了，否则我不好向晗铦、晗适他们交代啊。可问题是，要怎么救？
　　“那个，羽啊，你可以把她救下来吗？”看来也只能求助于我身边万能无敌的羽了。
　　“以我现在的灵力，恐怕做不到。现在能挡下这些攻击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哪里有力量去救下她。”
　　不是吧。才说你万能的来着，你要不要这么快就打我脸？但羽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这面缇光之壁上凝聚的是最最纯粹的缇色力量。缇色，是属于时空之神的代表色。你可能不知道，时空之神和命运女神一样都是宇宙中地位最高、最神秘莫测的神祗。他们两位向来不直接插手外界事物。在这个小小结界里看到这么纯的缇色、这样强大的灵力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深思过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含着些许自嘲之意，“恐怕，我们到现在还安然无事还是因为那位殿下手下留情了的缘故呢。”
　　“羽，你说的‘不直接插手’不代表‘不会插手’吧。也许这位时空之神也参加了这场诸神的游戏，然后找上了暮漓？”我是这样揣测的啦。
　　“应该不会。时空之神和命运女神作为是高阶神祗的最佳典范，恪守职责、无情无心。哪里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玩什么神祗的游戏。就算是要参与他们也只会是公正无私的裁判，毕竟这两位可是众神至关重要的本源啊。况且暮漓她又不是神选者，真要找也是找你好不好？”
　　“呵呵，还是不要来找我了。紫如殿下一个就够我应付的了，我可惹不起那样的大神！既然这样，那暮漓被囚就是因为别的事情咯？”将好奇的目光重新投向暮漓。你说我就这样直接问她，她有没有时间、会不会回答我？哎呀不管了，先大喊一声试试看，“暮——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双手放在嘴边合成喇叭状，声音调到最大。
　　“喂喂，江云。”羽一头黑线地猛扯了下正处于此等丢人状况下的我，“你这么喊她不可能听到的啦，别抽风了！”
　　虽然我的声音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声中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暮漓好像是偏要跟羽作对一样，羽话音刚落她那边就有了动静。她原先紧紧闭着的双眼长睫颤抖几下，渐渐泄出一丝丝暗灰瞳色。
　　嘿，有效果。羽啊，这可就不是我在拆你的台哟：“暮漓、暮漓，是我江云，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接再厉，喊得更卖力了。
　　随着暮漓的逐步苏醒，相对的，缇光之壁周围的暴风雨雪、雷电冰雹等等攻击的势头好像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弱了。这倒是让我和羽都表示很惊奇。
　　诶，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营救暮漓有希望了？唇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我拉着羽主动靠近，就在这时那面缇光之壁竟也很配合地把虚弱无力的暮漓放了下来。虽然我看得到在她身上还缠着细细密密的缇光锁链，但是不再被吊在空中想必她应该会觉得好过不少。
　　等了一会让她有时间缓口气，接着就开始直奔主题：“暮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被关到这结界里，又为何在此受苦受难？”
　　暮漓抬起头，向我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干净笑容。她用眼神拒绝了我的帮助，倔强地撑着身子不顾伤口地坐立起来。又随手拢了拢褴褛的衣裙，尽可能地想使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狼狈。她有点羞赧尴尬，不知是有羽这个陌生男子在场的缘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江云，这位是？”
　　“他……”我要怎么回答？转头看向某人，正巧瞧见某人戏谑的笑容。你就是喜欢看我为难是吧，羽？
　　“是他把你带进来的吧。这里是时空之神时汐殿下的空境结界，如果没人保护，你一定不会这么毫发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暮漓见我为难倒是很知趣的没有再问，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至于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与时汐殿下已经签订了契约。”
　　“契约，什么契约？”
　　我为羽口中所说的那位高高在上而又未知神秘的时空之神也会和人签订契约而感到惊诧不已。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到了比较私密的问题，便忙不迭地向她道歉。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多问的。”
　　“不，这没什么。我知道你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暮漓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那你要怎么办？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空境结界里吧。晗铦、晗适他们可是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呢。”
　　“其实我本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她苦笑了一下，“可即使如此，契约的事也一定瞒不得过他们的，我是不希望他们担心。”
　　看着这样的她，伤痕累累却依旧笑得圣洁干净，我的心里不禁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
　　那个时候，晗铦、晗适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中的祈求之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们希望我能救你出来！不管这可能性是不是小若尘埃、微如沙粒。可是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就这样把视你为生命的哥哥们排除在外了吗？默默地扛下所有的痛苦，以为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你是在逃避，借着和时空之神的契约这个机会逃避。你不知道面对失去了所有记忆和能力的妹妹们要怎么恨、怎么怨，或者说你本来就没有如怨那样血海深仇般的执念？在蓝度这个陌生的地方你不知所措、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只是凭心做事。
　　这样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折磨交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希望，当真是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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