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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子吃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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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她


      晚上七点多,她坐在家里,门反锁着,窗帘拉着,灯也没开。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码有五次,亮起的那一小片屏幕变得很刺眼,像是魔鬼的眼睛。她本想视若无睹,可顺从的情感让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还来脾气了?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岁的时候?你现在三十岁了,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总是拎不清啊?你让我和你妈操碎了心,你知不知道。让你多出去接触点朋友你不干,让你走亲戚见见人你也不做,让你多相亲你也不要。你还想怎么样?一辈子不结婚?当个老阿姨?让人戳脊梁骨?我说崽啊,做人不能太自私,你总得为我和你妈想想吧。]

      还没应一声,那边爸爸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了过来,她无言地听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个不要,那个不喜欢,还挑三拣四说人家这里那里不好,你三十岁的人了,人家不得还要挑你岁数啊。就算你有个正式工作吧,可到底也岁数不小了吧。那人家男方稍微有点瑕疵,也不是不能过啊。谁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人,我和你妈不也这么过来的。]

      [我就最恨你每次那敷衍的态度,好像结婚找对象是给爸妈完成任务一样。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别总以为我们是害你好不好?爸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害你的人,爸爸我巴不得你过得比谁都幸福。]

      [爸爸我也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大老板,没钱给你找特别优秀的相亲对象,但一般过得去的家庭都能给你物色出来。可你总得配合是不是,你总是一脸害怕或者不耐烦,像是做家庭作业一样,你别动不动就仇视结婚。你这思想就是不正确的。三十了,该结婚要孩子了。]

      [爸爸再郑重地给你说,别老把眼缘、喜欢不喜欢这种话挂在嘴里。不是你挑别人!就算你不喜欢,那你总得先相处了才能知道是不是,你见面了再说,不要这个拒绝,那个不接电话。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别人看着又不是仙女,背后还不得说我和你妈没管好你。]

      [你看你朋友,都结婚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呢你呢?不说你要有孩子,至少得找个对象结婚吧。你别和我说什么单身主义,那都是没本事的人。你要当没人要的老姑婆?工作能力再强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家庭。况且你工作又只是马马虎虎混口饭吃,还能怎么样。]

      [你倒是吭个声啊,你别和家里人摆态度!老子以后不管你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地传过来,很浓重的情绪夹在里面,又是怨憎又是讨好又是恨铁不成钢。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大学毕业考工作的时候,家里人也是如今的态度。

      她再次感到心累,没有来由地累,比加班通宵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被爸妈这样轮流在手机里数落了一个小时,她的疲惫到达了顶点。她又开始了涣散地思考,其实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

      活着,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三十岁没有对象怎么了,是不是都该枪毙了?

      人一辈子不结婚是不是罪大恶极?

      人没有传宗接代是不是丧尽天良?

      早些年还会和爸妈据理力争,可谁也降伏不了谁。而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她突然泪流满面,放弃了斗争,像是看破红尘那般,一下子对所有的事情丧失了最基本的兴趣。

      对每一天的清晨和黄昏感到没来由的伤心,还有那从心底里滋生出的无能为力,像是带刺的藤蔓,锁住了她。

      工作的时候、相亲的时候她甚至开始思考,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思。

      走过天桥,她开始想象从桥上跳下去的画面。看到运输车,她则是幻想着这巨大的卡车从身体上碾压过去的模样。又或者,在家里用水果刀削水果,也会忍不住用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

      如果那一刀下去,血该怎样流下来。

      她是不是抑郁了她不清楚,但她失去了生活的激情与乐趣。

      她能透过事物想象一切终结画面,甚至内心蠢蠢欲动,有种付诸实践的冲动。

      生活中的小确幸没办法为她带来更美好的期待,她停止了对未来的憧憬。取而代之的是海啸一般扑来的窒息与压抑。

      从二十七岁到三十岁,她相亲了三年。最初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三年了都还没有找到情投意合的,身边的人总让她将就。

      她觉得很奇怪,很不可理喻。既然是要结婚过一辈子的,为什么不能好好找,用三年甚至五年的时间来找一辈子的伴侣,她有错吗?就算十年也找不到,那干脆就一个人,又有何不可?

      为什么要因为年纪增大而降低自己的要求。当真女人只是一件商品吗?应季畅销,过季清仓?

      是否只有结婚生孩子才能衡量一个女人的终极价值,最好还要生个龙凤胎?

      一个月里,负能量总有那么几天堆积到顶点,比例假还准时。

      她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爆发期。

      她知道爸妈是爱自己的,只是这样的爱最终变质了,变成了勒在她脖子上的绳索。

      她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二十楼的夜风带着一些脾气吹进来,她禁不住搓了下胳膊。

      她看着下面的夜景,内心里的杂念在翻滚着。

      “嗡——”

      手机再次响起,她发现还是家里人的电话。也许是内心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她接听了电话。

      [以前单位上的王伯伯,他有个同事家的儿子明天回来,我和你妈都觉得很可以,还是公务员。你明天收拾一下,来家里吃个晚饭。]

      她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弯度。

      “爸,我是不是非得要结婚不可。”

      [那当然了,不然当一辈子老尼姑?被笑话一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了。我们这地方不大,传出去不好听。一个姑娘家三十岁了还没对象,肯定是哪里有问题,不是性格就是身体缺陷。]

      “我很好,我只是想慢慢找自己喜欢的。”

      [找找找,都找三年了!你眼光顶天高啊!谁你都看不上!我看你说想找皇帝结婚!你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再说!你要是有,我也不说什么了!都三十岁的人了,你成熟点。找个老实孝顺的就过日子得了,趁着我和你妈还年轻,还能帮你带孩子!]

      “爸,晚安。你帮我和妈也说一声。”

      不等那边再有什么动静,她挂了电话。

      一抬脚,她就跨上了窗户。

      她曾经跨上来过很多次,可都因为各种原因,又退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往前伸出了脚——

      伴随着嘭的一声,楼下停放的车子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十分钟后,有人发现了摔的血肉模糊的她。

      其实没必要死,可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期待。

      报复也好,厌倦也罢,抑郁也成,总之,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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