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是邠的耳

　　沐川走了，我们的班级也散了。
　　年级所有人员重新安排班级，新增四个寄宿班，实际上安排出了四个重点班级，分别是六、七、八、九班。
　　我依然在六班，同样还是六班的，宋晓，这是“宿缘”；顾强和毛丽丽，这是“冤家”。
　　依然没有枫兰，我和枫兰所谓的缘分，似乎从那次纪检之后就尽了。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她了，每次见到她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变了，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但仍然是那种淡雅的感觉。
　　然后自己一阵恍惚。

　　不出意外的，这个新的六班的班长是，严思竹。
　　而我的总成绩，七七八八算起来差不多是班里的男二号，我从来不认为那次年级第二是什么辉煌的时候，因为那次凭借的仅仅是运气而已，而非像严思竹那样真正的实力。所以，虽然嘴上经常说着严思竹的不是，但还是挺佩服她的。
　　很多时候妒忌和佩服并不是那么绝对的，只是它们各自占据着一定的比例，而这个比例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搞清楚。我也一直都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导致了我后来对所有事物的看法都变得模棱两可起来，从而成就了我的优柔寡断。
　　很意外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新的班主任觉得只有我能够制住宋晓，就把宋晓安排到了我的前面。其它唯一感到好奇的，是顾强和严思竹那一对同桌，顾强这样的一个怪人对上严思竹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强势的女子不知道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的确是值得期待。

　　没过几天，就看见严思竹灰溜溜地走进教室，一个劲、头也不回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正纳闷着，这小强不会这么狠吧，就算再怎么开玩笑也不用把人家整成这个样子吧？现在这严思竹感觉就像是没脸见人似的。
　　只是这个别人的事，也用不着我管吧。而当我准备将这件事搁置一旁的时候，就看见宋晓欢呼雀跃地冲到我的面前，一边捂着嘴，一边把我拽了过去，“哈哈哈，笑死我了，严思竹现在是个独眼老太婆。刚才我过去交作业，就看见她右眼蒙着块纱布，像不像海盗船长，像不像，像不像？”
　　他一边指着严思竹的方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然后又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然而我望着严思竹的背影，看着她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的样子，一点也笑不出来。宋晓看看我没什么反应，就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其它地方去了。教室里这么狭小的行走空间，宋晓依旧能如鱼得水般到处跑动，可见此时他的心情是有多欢了。
　　他总是能够在不经意的小事或者别人的丑事上寻找欢乐，而顾强却只会从别人的丑事上获取欢乐。可以想象，顾强看到这一幕会如何嘲笑了严思竹了。这就是我们原六班的一些惹是生非的家伙，即使是严思竹也是管不住的。
　　不过也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严思竹回想起他的那些中考伙伴的时候，想起的最多的也会是这些家伙吧。而我这样的一个人，看过就忘了。
　　存在感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自己选择放弃的。

　　严思竹是号称我们学校第一美女的，成绩也一直都是第一，即使是后来身高看着没那么高了，也还是很耐看的那种。
　　班主任经常安排她给我们默写单词或者词组。那个时候她都会在讲台上看着我们背书，至于她在上面想什么就不知道了。我记得最深的是那次天还很闷热的时候，她穿着亮黄色的短袖衫，一滴晶莹的汗从她侧脸悄然滑落下来，她用手背轻柔地揩去，还露出了她一向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就像雨后的阳光一样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想不到连我都竟然有些痴了。对于美女，似乎所有人都是没有免疫力的。
　　但最多也就是欣赏罢了。要是此刻在台上的是枫兰，我也会看着她的吧，不过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注视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但让她在上面给我们默写也有不好的一点，那就是默着默着就错误百出了，因为她不仅能在我们背诵的时候影响我们，在正式默写的时候甚至影响地更为干净利落。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即使是说着平淡无奇的语言，都犹如百灵鸟般的歌唱。

　　“啪——”我摸了摸刚才被班主任黄老太婆赏的那一巴掌，酸酸的，涩涩的。
　　“你看看你默写都默成什么样了，还好同学呢，连普通班的都不如。”看着黄老太婆怒气冲冲的脸，我站在那儿傻傻地动也不动。多少次面对这样的情景，我都不会哭，也不会说话，不看老师的眼睛，斜斜地看向教室的一侧。
　　我也不去想周围会有多少同学看着，眼角湿润又怎样，默不出来又怎样，湿了一点一滴让它流回去，默错了一个一个抄完之后接着重默。
　　“回去抄完，过来重默，给我好好想想。”看着没有半个解释的我，她也只能叹着气走了。
　　我才不想浪费我的时间跟什么人解释什么，在最终的结果面前，任何过程都是苍白无力的。
　　实际也不是因为严思竹，而是自己本来在记忆方面就没有什么天赋，我的这个能力也的确只能和普通学生相提并论。越记不住就越不想记，越不想记就越记不住，有些事就是这样恶性循环跌入深渊的。
　　“黄老太婆真是太不像话了，不就默得差一点么？回去告她体罚。”宋晓一脸愤愤地说道。
　　“不用这样了，小事而已，挨一记巴掌我能清醒点。”我摇了摇头，苦笑道。
　　“哎哟，邠哥，咋啦？我帮你揉一揉，哈哈。”小强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就开始“使劲”捏着我的胳膊。
　　这样的场面，也只有我们原来六班的好兄弟会这样凑上来了。虽然小强表面上是在挖苦我，其实是想逗我笑呢，他总有他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自己的情感。这也是他缠了我一年之后才感悟出来的，我也就默默地接受他这个奇葩的好友了。
　　至于黄老太婆如此针对我，恐怕就是因为这次的期中考试吧。月考班级第三，年级第四，差严思竹只有0.5分的我，这次却只有班级13名，全校38名的样子。不过第一次是语文作文爆发啊，第二次不就被打回原形了。
　　当然还因为我虽然有着数学课代表的身份，数学却低的惨不忍睹。
　　谁让这黄老太婆这么势力呢。
　　没有想到的是，梁浩榕一举超越了严思竹成为了年级第一。这个以前脸长得胖嘟嘟的小孩子现在也是不得了了，脸不再那么胖了，身材也高大了。想着以前那些事，看着现在的景，还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时候想想还是作文课最享受啊，什么都不用想，静静听着老师讲就好。
　　“给大家讲这三篇文章呢，是想提供给大家一些写作文的思路与方法。严思竹这篇的特点是，唯美。她试图营造出一幅绝美的画卷，将我们引入她的画卷之中沉迷不能自拔。让阅卷老师不得不叹服叫好。这样的方式呢，需要极强的文字功底，有时候也需要一些美术功底，对自己有信心的同学呢，像我们班的……，就可以尝试着这种方式。”语文老师戴老师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戴老师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严思竹写的这些有些空洞，美是美，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灵魂？信仰？……
　　我哆嗦了一下，这些东西只有我才会写得很多吧。
　　“但要注意的是，不要为了文采而故意写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这样最终只是以辞害意，得不偿失。嗯，好，下面是邠痕的一篇。”
　　我故作镇定，心中却不免有些期待，老师到底会说什么呢？
　　“邠痕这篇的特点是，深刻。”
　　呃……“深刻”么，好像听起来没有那个“唯美”动听啊，似乎还显得有些老土。
　　“他像电视里的刽子手一样，冷静地不沾一丝情感地注视着事物，条分缕析地将故事引入你自己的内心深处，让你一次又一次扪心自问，世间之事到底孰是孰非。”
　　我突然感觉“深刻”这个词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子重新做人了。
　　“但写不好也容易让人觉得是故作深沉，影响评分了，毕竟阅卷老师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他们这些都比较喜欢看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细腻青春的文字，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所不具备的。所以，用这种方式写呢，风险就要大一点了，也不是每次观点都能得到认同的。不过，邠痕的这一篇还是挺不错的，不要老师说了这些就感到气馁了。”戴老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虽然听到这些是有那么一点震撼，但我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我也的确是混乱了，人们到底是喜欢和我们自身比较接近的东西，还是那些我们所已经缺失的东西？一种是亲近感，一种是神秘感。显然以我现在的年龄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第三种方式呢，就相对大家都能做到一些，那就是真实。将一个个真实的给你娓娓道来，就不用绞尽脑汁去拼凑着那些可能会漏洞百出的文章，而且越是真实的文章，自己越是能够身临其境地写出那些浑然天成的细节描写。”

　　课堂结束了，但我知道，这样的一课对于我来说似乎仍然没有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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