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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终章 283
RedOrphan:他会杀了你喔,如果有机会的话。
啪地一声,忌离关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他看了眼身后的梳妆镜,尚融使用镜花水月的残象还留在镜子上,忌离起身,把掌心贴在镜子里尚融的颊上:
「尚……」
忌离化身成鱼形,顺着下水道,一路窜进归入地底的水脉。
归如的水脉与神山相通,忌离以最快的速度顺流而动,香火的气息随着越接近神山,越发浓厚炽烈,好几次忌离都想要打退堂鼓,毕竟在这里的经历太过难忘。而且接近这里,会让他想起那些被打入水牢前的事。
再想起那些事,忌离实在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做出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事情来。
他在最接近神山的一处水池化回人形,香火的气息到这里减弱不少,料想是那群人把尚融押解到这边后,和押着颙寿的队伍分了开来。
他光着身体,身上淌着水珠,在像是庭院的地方徘徊了一阵子。这里感觉像个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忌离在不远处听见鼎沸嘈杂的人声。
有个女仙在水池附近碰见他,惊叫了一声,但忌离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指尖微动,从水池里的拉起水幕,将女仙整个人包裹在内,右手一带一甩,女仙便被拖进了水池之中,连声音都来不及出便晕了过去。
他顺手剥下女仙的外衣,套在身上遮挡重要部位。同时指尖下点,继续探索尚融的气息,但神山不愧是神山,处处设有高难度的结界,水脉往往探查到一半就被截断。他没有办法,只好先到处逛逛,看能不能搜索到相关的线索。
他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个叫作瑶池的地方,以忌离对大寺有限的知识,这里好像是七长老西王母的炼丹房,也是整个大寺聚集最多下仙的所在地。
忌离原先蹑手蹑脚,深怕被人查觉。但他发现这里的仙人仙女几乎都坐在桌边,也不是在修行,而是在打麻将。忌离之前念归如附近的艺术大学时,也常看到不少同学会围桌打麻将,因此认得这种人类的游戏。
这些仙人有的夹着发卷,有的穿著夹脚拖,摸三圈摸得不亦乐乎,有时忌离从后面的窗口经过,他们也一点感觉也没有。
搞到后来忌离也大胆起来,直接捱在窗口听他们说些什么。
「听说现在代理住持被关在九重里,是真的吗?喂,那个是我先吃的。」
「好像是耶,三长老好像用代理住持的情人还什么的威胁住持,说如果随便离开的话就要对他不利。清一色九莲宝灯,听牌了啦!」
「我听七长老说,住持被关了之后,三长老第一件事就是逮了个土地神回来。我去你的九莲宝灯,赌你连听三张也没有啦,碰。」
「碰什么,谁说我要打这张了?我听说那个土地神不是普通的土地神,好像是个天然神格者还什么的,总之是很不得了的人,你们刚刚没去看那个阵仗,虽然最近常有罪犯押解进来,但戒备这么森严的还是第一次。」
「而且好像还把那个土地神放进了阴牢?我记得已经好多年没把罪犯放进阴牢了,而且一般只有妖神,而且是犯了重罪的妖神才会押在阴牢的不是吗?放枪,谢谢啦,我要胡了哈哈。」
「是啊,而且那个土地神挺年轻的呢,长得还很俊俏,放枪个头啦,我还相公咧,我看你的牌,根本还差得远吧。」
「反正长老的事情跟我们无关,与其担心这个,不如烦恼钩吾谷是不是会真的打过来吧,不是说狍王死了兽族就会叛变吗?哈,自摸,爽啦!」
「讲了几百年了,要叛变早就叛变了。安啦,兽族要打过来,跟你要飞升成神一样,再等两千年都不可能啦。哇哈哈,杠上开花,胡啦!」
「干,我才差一张……」
「靠夭,又是你,今天到底输几次啦……」
忌离听他们边打牌边聊各种八卦,从大寺长老聊到各个妖神的动态,其中好像还提到他自家兄长,什么向敖活了八百年都没娶妃子一定是Gay等等的。但总算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那个土地神被押去的地方。
忌离当年被关押的水牢,就在大寺地底最深处的阴牢里。那里直属专司刑讯的阎魔管辖。
忌离对在水牢的里的日子记忆其实很微薄,主要当时他已重症在身,身体被从他主人体内汲取的毒素弄得奄奄一息。
因此与其说是坐牢,不如说是在休养生息。事实上在水牢里八十年,忌离的身体从沉痾难起,到现在已然可以正常生活。
而且事后听尚融提起,他的兄长似乎有要求大寺特别照顾他,虽说是牢房,除了没有仆从服侍,忌离的待遇跟在西海时差不了多少。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他牢房以外的阴牢。阴牢外结有术场,不知道是不是刚关了人进去的缘故,术场显得扭曲而不稳定。
忌离看阴牢口设着两只狴犴的的图腾,相传龙子中的狴犴特别嫉恶如仇,也因此许多监狱多以狴犴为守护神。忌离看着盘旋在阴牢梁柱间,那只有着龙尾的巨型老虎,即使没神经如他,也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一但进去了,可能再也无法活着离开。忌离好歹也有百年道行,不会不知道厉害。
他想着镜子里那张尚融的脸,『把颙寿救出来』。他在狴犴的瞪视下闭起眼睛,水流从指尖窜过周身,把他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水中生物,和仙女借来的长袍落在地上,忌离感觉自己穿过狭窄的排水道口,再睁开眼睛时,他已在阴牢内侧重新恢复人形。
他浑身赤裸,赤着脚在阴牢内走动,背上的龙纹在阴暗的牢房里泛着清冷的蓝光。
阴牢比起一年前他待的时候,显然宽敞许多,这不可不归功于戴罪服役制度,多数危险的妖神都外放到各地的土地庙里了。
每间牢房都设有五色炼石,根据每个妖神的能力刻下禁制,总的来说像是妖神专用的密码锁一样,不先破坏五色石,妖神在牢房里连易术都难以施展。
而妖神根据族裔不同,关押的形式也各自有异。像兽族的妖神为限制他们的气力,忌离看大寺多拿重物压着,像是仙石金鼎等等。鸟族则主要担心他们的行动力,也因此多以层层符箓束缚住手脚。
水族因为无孔不入,以前忌离的牢房贴满了大寺设计的结界符,不论忌离往哪个方向化形,都无法逃出大寺长老亲手设下的结界。
忌离很少见到阴牢关押人类。主要人类的危险性远不如妖神令大寺担忧,多放在上头的阳牢,或是由各个长老各自规训处理。
他往阴牢的最深处走去,只见长廊末端,有个像是兽口的地方,从天花板和地上各自延伸了无数尖锐如利齿的石栅。而透过石栅,可以看见最深处的房间里有张椅子。
那椅子似乎也不是普通的椅子,椅身以石材铸成,乍看像是野兽的手掌,五爪往空中延伸再向下缩拢,有个男人就被缚在上头那张椅子上头。
他双手缚在身后,从兽爪延伸下来的铐炼缠着红符,将男人的四肢锁在石椅上,连胸腹也被锁炼缠绕着,远远看去,就像男人被兽爪抓住一般。
似乎担心男人以易术脱逃,忌离看他的头脸被一张奇异的墨黑金属面具罩着,面具遮蔽了男人的五官,让忌离不是很确定这个被下重本关押的人,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看着那些细密的兽齿,区区物理阻隔当然难不倒水族,忌离的手微微提起,就要以水刃切断石栅。然而还没动手,忌离就听见石椅上传来声音:
「别靠近这里,否则我不保证你能够全身而退,忌离。」
忌离收住手,说话的正是被困在石椅上的男人,听声音正是颙衍无误。
「这个牢房是有生命的,你现在靠近的是他的嘴巴。一但动手切断那些东西,这只野兽就会反过来吞噬你,这是大寺等级最高的兽牢,我以前看师傅他们拿来杀死来劫囚的妖神过,你小心一点。」
忌离吃了一惊,他把水刃移离那些兽齿石栅,石栅在感知到水刃接近的瞬间,竟变得锐利如铁,像真的牙齿一般,忌离隐约还闻得到血腥味。他知道颙衍所言不虚,忙往后退了两步。
「是大寺的人……把你关在里面的吗?」忌离问道。颙衍的身体没受什么伤,看来并未经过抵抗。
「嗯,阴牢是三长老管理的,这也是他的恶趣味。以我先前看过的而言,他对我还算是客气了。」
男人似乎笑了声,但因为被金属面具罩着,忌离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男人肤色惨白,似乎连说话也相当吃力,他身上仍然穿着在土地庙时换上的白衬衫,额角却全是淋漓的汗水,忌离却看不出让他如此吃力的原因。
「这个牢房等于是守护兽的本体,你看到门口那只狴犴了吧?」
男人似乎理解忌离的困惑,解释道:「我现在等于在他体内,狴犴会同时吸收我的体力和精守,在这个牢房中,就算是再强大的妖神,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失去抵抗能力。」
男人平静地说道。忌离满心困惑,因为土地神说的状况虽然危急,但语气却听起来不是太困扰,忌离又问。
「尚……呢?」
「他被带去二师傅的办公室,就是九重天。我可以给你指路,小时候经常被六师傅他们带着参观大寺,这里我很熟悉。」
忌离望着男人,表情难掩几分迷惘。
「你……是颙衍,还是颙寿?」
他会这样问不是没有原因。打从在归如土地庙开始,忌离就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以往他和那个归如土地神虽然交集不深,但好歹也一起并肩作战过。
忌离自问他并不讨厌那个原来的那个福德正神,甚至还有几分好感。
但眼前这个人类,虽然本质的部分和原本的土地神仍有些类似,特别是刚苏醒过来的时候。但忌离感觉到,那个他熟悉的福德正神,似乎正一点一滴地被吞噬。特别是现在被缚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没有颙衍的影子。
男人抬起头来,忌离感觉他似乎笑了声,「我的回答,会影响你的决定吗?」
忌离难得怔了下,似乎不知如何回答男人的问题。男人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只是感慨似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你的那位土地神……是个好人。可惜我并不是。」
他淡淡地说。忌离听他的讲法,等于是默认自己已非颙衍,却不知道那一心同体的两个人做了什么事。
对方也不等忌离再发问,面具下的眼神变得认真。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有被人发现吗……?」
忌离于是把它来这里的过程解释了一遍。颙衍——颙寿始终安静地听着。半晌又问:「没有人阻挡你吗?你没有跟寺卒发生冲突……?」
忌离摇了摇头,颙寿便低下头,表情若有所思。忌离一直站在兽牢之外,颙寿便忽然抬起头来看他。
「你去把阿融带走。有你在他身边的话,他比较不会乱来。现在他没了狍王的庇护,又失去一只手臂,大寺很可能会趁机取他性命。」
忌离吃了一惊,他往后退了一步,似乎马上就想离去,但很快又回过头来。
「尚……要我救你。」忌离坚定地说。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他说,不能让你冒险。」
男人的表情依然平静,「你动不了这个牢房。师傅他们是铁了心要关住我,但我和阿融不同,大寺还不至于会杀我,就算要杀我,也会花时间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你就这样说服阿融,就算打昏也要把他带走,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忌离瞇起眼睛,好像在考虑什么。颙寿又说:
「你尽快出去,阴牢戒备森严,却让你这样毫发无伤的进来,事情不太单纯,我担心长老们还有什么计划。你要是出事,阿融会伤心的。」
忌离仍然伫足在牢房前,他看着被面具禁锢住、貌似一根手指也动不了的男人。男人在讲这些话时,忌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出他的嗓音冷静到近乎生硬。特别是说那句「阿融会伤心」的时候。
忌离提起右手,无数的水绳再次萦绕在他指尖。颙寿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他张口才到半途,那些水刃便化作无数细小的锁炼,竟硬生生穿过细密的兽齿,在没碰触到任何一根利牙的情况下绕到男人身边。
忌离紧闭双目。那些水绳像有生命一样,尖端化为锐利的刀刃,先从捆缚男人的符箓开始,只听「唰唰」数声,符炼应声而断。
水刃最后绕到男人脑后,以精密的动作穿进面具后方繁复的锁头,颙寿感觉脸上一轻,面具被解了下来,框当一声落在地上,露出颙寿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来。
颙寿轻触自己的脸颊。脸部肌肤被禁锢太久,一下子重见天日,颙寿显得颇不习惯,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兽牢外的忌离。忌离右手一抽,水绳便依照原来的路径回到忌离指尖,化作水花消逝无踪。
忌离睁开眼来,直视着牢房内重获自由的男人。
「……以前我听五师傅说,西海主人胞弟天分极高,是西海百年难得一见的逸材。之前让你在土地庙待着,真是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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