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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在一起
已是深冬季节,虽然仍有阳光,却黯淡得像是一只老炉子里快烧完的炭,光彩微弱,不见热度。茶室里的暖气也很不凑巧地出了问题,虽然是室内,气温却同外面一样湿冷。
这样的天气里,皇甫一鸣却燥热得把衣袖都卷了起来,不顾仪态。他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再次口吻生硬地强调:“云大师,如果不是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我早就走人了。我再说一遍: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告诉那小子,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哦?”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嘴角勾得更深:“可是现在不死心的除了姜承,还有令郎。”
随着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皇甫一鸣脸色更加难看。他刚想反驳,却见云天青抬掌虚虚往下一按:“再者,皇甫先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国家已经允许同性结婚登记,您为何还要固执己见呢?”
“合法不等于合理!”皇甫一鸣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虽然面上已是勃然作色,心里更是把突然冒出来对他的家事指手划脚的云神棍暗骂了好几遍,却还是记得要压低声音,以免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我皇甫家就卓儿一个孩子,要是走上了邪路,我家岂不后继无人了?而且姜承那小子来历不明,我怎么能放心儿子和他交往?再说他——”
看着面前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把姜承数落得一无是处,像是恨不得将言语化为利箭把姜承射个千疮百孔的皇甫一鸣,云天青眼角悄悄跳了几跳。
之前为了助玄霄从千年玄冰内脱困,云天青用不太光彩的手段骗走并炼化了姜承的祖传令牌。后来他除了重金赔偿之外,还承诺会帮姜承做一件事,做为补偿。
一晃两年多过去,姜承修行有成,彻底化形,并且在人类世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事业,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向云天青开过口,于是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承诺。不想,前几天姜承和皇甫卓突然造访,小小地兜了个圈子后,才强忍窘迫说明来意:希望云天青能出面帮忙,说服摆平一直反对他们相处的皇甫一鸣。
云天青暗地里做着妖怪的生意,明面上却是K市有名的风水大师,在所谓的成功人士圈子里小有名气。皇甫家以前新置宅子时,也曾托他看过阳宅,皇甫一鸣颇吃他那一套。所以被父亲的强横态度干涉得快走投无路的这对小青年,在打听到这层关系后才上门求助。
一只有点呆的小鸟妖,居然能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如此迅速地找到另一半。云天青感叹姜承的好运与姻缘天定的同时,欣然答允。
他本以为这事不过手到擒来,但却忘了一点:和一个顽固的人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当你准备说服对方的时候。他已经同皇甫一鸣周旋了一个多小时,但对方显然没有被他说动的意思,反而火气越来越旺。看着口沫横飞的皇甫一鸣,云天青几乎要怀疑,帮姜承与皇甫卓说项、让家长点头同意他们在一起,这也许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云大师,你在风水上是大家,我和朋友们都信服你。但在这件事上,我承你的情,感谢你对犬子的关心,只不过,这事真是没可能的。倒是另一件事,还要请云大师你拿个主意:我在下面的县城拿了块地,准备再建个厂子,还请云大师抽个空,帮我去看一看地气。”
虽然不高兴对方掺合到自家的事情里,但皇甫一鸣并不想开罪这位颇负盛名的风水大师,于是便在拒绝之后马上主动铺好了台阶。他以为云天青是皇甫卓请来的,与姜承并无交情。他坚信,比起一穷二白、只靠个小花店维持生计的姜承,云天青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答应为他掌眼,并趁势揭过此事。
对姜承与云天青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皇甫一鸣,自信满满地端起茶盅,润着有些发干的嗓子。
云天青却是看着他,高深莫测地一笑,突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道:“皇甫先生,请问贵庚?”
皇甫一鸣愣了一下,转念想到这有可能是云天青需要根据生辰,以便推算那块土地是否适合自己,遂立即放下茶杯说道:“云大师,我今年四十六岁。”
“皇甫先生,你今年四十六岁。”云天青慢慢重复着他的话,敛去了惯有的淡笑,剑眉微沉,居然也颇有几分高人的沉稳风范:“你在商界也该有些年头了,都说商场如战场,这四十多年来,总有些事你是不愿再提,或是有些人你不想再见,有的人曾经对不起你。不过,这些都是你能掌控的事,不愿提就不提,不想见就不见,至于那些对不起你的人,你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报复回去。但是——皇甫先生,到了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有些事其实是人力不能控制的,所谓七分天意三分人力,听上去有些颓丧,可自有其道理,对不对?”
他这话扯得太远太虚,听得皇甫一鸣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想到以前朋友请此人出手时,他也爱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这次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想借这番话抬一抬他高人的身价,便点了点头,附合道:“云大师说得不错,到我这个年纪,想想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确实有些知天命的味道。”
“皇甫先生明白就好。其实——”云天青往前倾了倾身体,一副凝重无比的样子:“我知道你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帮姜承说项,毕竟他与我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甚至比不得你我之间的交情。我为什么宁愿冒着开罪老朋友的风险,也要帮他求情呢?”
皇甫一鸣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是有点奇怪……”
云天青表情愈发高深莫测起来:“我在K市靠着看风水挣下些许名声,但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更擅长观测紫微斗数,推演流年命盘。”
皇甫一鸣是个很精干的人,闻言立即隐约猜出了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禁呼吸一顿:“云大师的意思是——”
“姜承此人,虽然出身不显,但他的命格却十分罕见,对于令郎、甚至对于整个皇甫家来说,均是大有裨益。”云天青知道单是这句话不足以取信皇甫一鸣,便又用诱导的口吻说道:“皇甫先生可以回想一下,自从他出现后,皇甫家的生意是不是更加蒸蒸日上了?”
这两年因为姜承的缘故,云天青对皇甫家的情况分外了解,自然知道他家的企业这几年来趁着玉石涨价,发展得不错,于是便毫不心虚地把这一切功劳归到了姜承头上。
皇甫一鸣虽然相信风水,却也不是全信,听到这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听云天青又说道:“不过,受益最大的却还是令郎。令郎小时候身体应该不大好吧?成年以后虽然好转许多,比起其他人来却还是弱了些。但姜承来了之后,他再没有生过病,对不对?”
听到这话,皇甫一鸣猛然坐直了身体:“确是如此,但这肯定是我一直请人为卓儿小心调理的缘故,怎么能说是那小子的功劳?”
云天青再度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不只如此,若我没猜错的话,令郎以前精神不佳,比起现在大有不如,是不是,皇甫先生?”
雕玉是个费力耗神的活儿,皇甫卓以前身体不好,又沉迷此道,有时候难免精神不济。现在姜承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天地灵力为他滋养一番,与从前相比,身体状况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皇甫一鸣并不知道个中内情。平日将儿子的种种变化看在眼中,欣慰之余,本来还以为是儿子长大后身体变好了。加上皇甫卓生性要强,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自己少时体弱多病一事,甚至连有些亲戚都不知道,云天青自然更是无从得知。两相印证,皇甫一鸣不觉对云天青的话信了三四成,便试探道:“云大师,你说姜承命格奇特,难道对我家就只有这点帮助吗?”
闻言,云天青把脸一沉,说道:“财源不绝,身安体健,无论哪一样都有许多人求之不得。皇甫先生已经占了双全,难道还心有不足么?”
如果云天青继续鼓吹姜承的好处,皇甫一鸣肯定会起疑心。但他这样轻斥微责,反倒让皇甫一鸣又信了两分,连连道歉:“是我失言,云大师不要计较。”
端了半天的架子,云天青估摸着火侯差不多了,这才摆出息怒的样子:“多说无益,皇甫先生若还存有疑问,不妨就看看这次买地的结果吧。明天我就随你到县城去看地,如何?”
事已至此,皇甫一鸣虽然还有疑问,却也只能半信半疑地应承下来:“那就多谢云大师了,我马上去安排。”
两年之前,当姜承修行有成彻底化形后,便靠云天青的赔偿金和皇甫卓的资助,开了一家花店。鲜花利润不低,关键只在于对花卉的培育,姜承本是鸟妖,别的老板最头痛的催发、保鲜等等难题,被他略施法术便迎刃而解。加上皇甫卓当初为他挑的店面位置不错,毗邻数处高档小区和学校,经营两年下来,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家花店的小老板不但长得俊,为人更是忠厚老实,都愿照顾他的生意。
这天周五,正是约会的黄金时间。随着下班时间临近,花店里渐渐忙了起来,已经扎好的花束差不多都被订购一空,但订单依旧在源源不绝地增加。当姜承终于把顾客需要的花束都整理好后,又涌进几名学生打扮的小姑娘。
小姑娘们在店内吱吱喳喳地挑了半天,最后选中了几个小香包和精油瓶。低头找零的姜承没有发现,在他点钱的时候,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互打眼色,最后推了一个模样爽朗的女生出来。
小女生深呼吸几下,微笑着开了口:“姜老板,能问你件事吗?”
“请说。”
“我们正在整理学校周围的特色小店,准备配上照片和介绍文字发到学校论坛上。我们觉得姜老板你的花店可以入选,但按照我们的规定,店主最好有个比较特别的称呼,以便让大家加深印象。我和同学们商量了一下,定出两个来,请你二选一:请问偶吧和小哥这两个称呼,你喜欢哪一个?”
——鸥吧?
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姜承身体一僵,早就消失的羽毛仿佛在这一刻又统统生了出来,扎煞耸立,预警鸣笛。
——这几人是什么来头?难道她们竟能看出自己的真身?
小女生并不知道姜承心中已经警铃大作,见他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以为他都不喜欢,便苦恼道:“姜老板,难道你喜欢别人叫你文艺青年?但前面奶茶店的帅哥已经挑了这个称呼,你最好另选一个。”
姜承嘴巴张张合合,大脑死机了十几秒后,他总算明白了这小姑娘的意思。迎着几名女生期待的目光,他无力地说道:“还是叫我姜承吧……”
没能把喜欢的称呼安在最帅的店主身上,几个小姑娘都有点遗憾。不过,之后借拍摄宣传照的名头,假公济私地与姜承合了影,虽然依旧遗憾他严防死守不让她们搭胳膊搂肩膀,但毕竟是与帅哥近距离接触了一次,姑娘们也还算满意。
冬天天黑得早,等折腾完时,街上的路灯已次第亮起,姜承见时间不早,再没了经营的心思。拒绝了小姑娘们共进晚餐的邀请,把人送走后,他锁好店门,迫不及待地拔通了电话:“阿卓,你下班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旋即传来了温柔的笑声:“姜承,我已经在你家里了。”
“啊,这么快!阿卓,对不起,我这就回去!”虽说是昨晚就约好了今天见面,但姜承万万没想到皇甫卓会来得这么早,好在住处离店铺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他急忙往回赶,同时不忘叮嘱道:“阿卓,你先看电视,我马上就来做饭。”
“不着急,路上小心,我等你。”
挂上电话,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见面的爱人,姜承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步子也更加快了几分。
他与皇甫卓做了一年多的朋友,直到半年前才确认了彼此心内原本朦胧的情愫,正式开始交往。起初姜承还担心人妖有别,怕皇甫卓心存芥蒂,但真正交往之后,皇甫卓坚定的态度让他彻底放心。倒是原本被他们忽略了的皇甫一鸣,在得知此事后大力反对,拿出封建家长的姿态强硬介入,想要拆散他们。
皇甫卓与姜承为此苦恼不已。他们也曾试图说服皇甫一鸣,但无论是表明想要在一起的决心,还是保证绝非一时兴起,皇甫一鸣都听不进去,只是不断责备皇甫卓忤逆父意,喝斥姜承痴心妄想。发展到后来,他甚至开始限制皇甫卓的行动,无论儿子要去哪里,都得找他报备批准。
见父亲如此强横,皇甫卓虽然很反感,但以他的性子却不会与之公然叫板。于是,两人的恋情唯有暂时转入地下,平日里电话邮件联系,至于见面,则只能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
与此同时,两人也没有忘记寻找让皇甫一鸣点头的办法,只是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这次之所以会找云天青帮忙,却是因为皇甫卓无意在一家世交处看到前去指点镇宅风水的云天青,当时对方的巧舌如簧给皇甫卓留下了极大印象,便抱着万一的希望上门求助。
不料,事情的进展竟比两人所预期的还要好:云天青不愧是人妖两界通吃的人物,只见了一面,就令皇甫一鸣对姜承的看法有所改变,并设法支走了因为怕儿子行差踏错、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K市的皇甫一鸣。
昨晚接到云天青告知进展的电话后,姜承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皇甫卓。两人在期待皇甫一鸣彻底松口的同时,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大好机会,定下了今天的约会。
只不过,姜承却没有完全转达云天青的话,有件事被他悄悄瞒了下来。刚刚与皇甫卓通电话时他暂没想到这点,现在想到昨晚云天青的叮嘱,以及对方特地用式神送来的那些东西,姜承在心虚之余,心跳不禁微微加快,一丝红晕慢慢在脸上漾开。
回到家,看到迎上来为自己开门的皇甫卓后,姜承的心虚陡然膨胀到了最高点。想着云天青的话,他强忍住马上坦白的冲动,有点不自在地说道:“阿卓,你饿不饿?”
半月未见,皇甫卓依旧是一贯的清隽疏朗,坦荡直率。他打量着俊面微红的姜承,还以为是在屋外冻的,便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先歇息下,暖一暖身子吧。”
“我……是我饿了,我马上做饭。”姜承习惯性地帮皇甫卓把之前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大衣展平挂好,才向厨房走去:“今天我们吃火锅,很快就好了,你不用管。”
片刻之后,姜承果然依言端出了汤锅和一大盆待涮的食材。诱人的香味很快便充盈了屋子,两人边吃边聊琐事,气氛颇为温馨。姜承便渐渐忘了之前的提心吊胆,含笑着听皇甫卓说最近在玉石行里遇到的趣事,不住地为他挟菜盛汤。
等吃完饭,姜承再次阻止了想要帮忙的皇甫卓,坚持自己收拾。被他强按在沙发上坐住,皇甫卓只好继续看电视,但把所有的台都换了一遍,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目光落到茶几上放的电影碟片,皇甫卓便打开了影碟机,准备趁机补一补这部没看过的片子。
这时,姜承已经把碗筷收拾干净,正在厨房做水果拼盘。想到这个周末可以和阿卓一直待在一块儿,不必担心有人打扰,他不禁咧了咧嘴。但那笑意还没完全展开,便因为客厅传来的阵阵尖叫凝固了——
“雅灭碟——一库一库——”
【河
蟹
省
略】
皇甫卓伏在他身上,交颈而枕,彼此呼吸相融,耳鬓厮磨,心中一片宁和。
过得许久,姜承忽然低声说道:“阿卓,等伯父和云大哥他们回来了,我要再到你家拜访,说服他答应让我们在一起。”
以前姜承装成保姆住在皇甫家时,皇甫一鸣对他还算客气,后来姜承搬出去开花店时,也颇说过些勉励之语。但打从得知儿子居然和他走到一起之后,皇甫一鸣的态度也随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然碍于身份修养没有恶语相向,冷嘲热讽的话却没有少说。
皇甫卓从小孝顺,虽然不满父亲的做法,也不能严辞指责,只能慢慢劝解。但多次劝说无果后,他更加心疼每次都被父亲说得抬不起头来的姜承,便不再让他们见面,另想其他办法。
当下听到姜承的话,他刚要拒绝,却听姜承又说道:“虽然拜托了云大哥,但我总觉得这样没有显出我的诚意。我希望是由我自己来说服伯父,而不是依靠其他人……阿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起身坐直了一点,稍微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定定看着皇甫卓。对上他坚定诚挚的眼神,皇甫卓原本涌到唇边、想要劝阻的话语不觉通通沉了下去。
相视片刻,皇甫卓蓦地展颜一笑,温煦如三月丽阳,天地皆春,教人过目难忘。
“我知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但皇甫一鸣这次出门的时间却是不短,等他与云天青一起返程时,已在一个月之后。
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道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两侧只剩一塘枯水的稻田与交错埂路在窗间一掠而过,急速后退,看得人昏昏欲睡。
云天青小小打了个呵欠:“皇甫先生,这次拿地还算顺利,回去庆祝下?”
“哈哈,云大师,那是自然,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这次真是承你吉言啊!”
“皇甫先生说得不错,确是是‘承’之吉言。”云天青不动声色地把对方的话改了一个字。
其实动身之前,皇甫一鸣并不是很看好结果。那块地价格不错,但据他之前打听来的消息,当地的政策却有些苛刻。这次他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看能不能找找门路争取些优惠政策,没想到他与云天青刚到县上的第二天,就听说政府新出了一系列针对外地投资商的利好政策,如果能落实下来,建厂之后的回本时间将会大大缩短。皇甫一鸣又惊又喜,当即决定趁热打铁把这件事给落实了,所以才在县上待了将近一个月。虽然奔走辛苦,好在最后总算如愿以偿。
高兴之余,在云天青的提醒下,皇甫一鸣不禁又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那番话,心内不免再次嘀咕起来:办事如此顺风顺水,还真是从来没遇到过。难道说,姜承那小子真能给皇甫家带来吉运?
彼时天朝出台同性婚姻政策已有十几年,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老一辈人的思想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皇甫一鸣虽然屡屡以不能让儿子行差踏错来说事,但在内心深处,却并没有一定要让儿子娶妻生子的念头,觉得只要儿子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那个姜承,会是儿子的良配么?
皇甫一鸣皱眉回想姜承没暴露“野心”之前的种种行为,纵然万般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有时呆了点,但总体上来说是个可靠上进的老实人。不过,卓儿又不是女孩儿,何必非要挑个老实的,就算一定要招个女婿,难道就不能找个更好的么?
纠结之际,皇甫一鸣随手拿过前排上的杂志胡乱翻着。那是K市发行的一本八卦刊物,据说影响力能辐射到整个省。
他随便翻开一页,却发现这期的主题是幸福婚纱。看着一组组俊男美女们风格各异的照片,皇甫一鸣不屑地摇了摇头:这些模特来来去去都是一个表情,真是让人腻得慌。不过想起早逝的妻子,想起当年没有拍过婚照的遗憾,他还是继续一边鄙视,一边翻看。
看到末页时,皇甫一鸣不由精神一振:这张格调还不错,蓝天如洗,花树如海,两名高个儿长腿的年轻人,肌肉结实的那个半坐在梯椅上采摘玫瑰,另一个稍瘦些的则在下面提着竹篮整理,虽然视线没有交汇,却依旧显得默契十足——咦,这个穿白衬衣的小年轻似乎是……?
透过柔光美化,认出白衣人是自己宝贝儿子,而另一个穿着背心牛仔裤在摘花的人是姜承后,皇甫一鸣大怒:“这臭小子!我才走几天,他居然敢骗了卓儿去拍婚纱!”
“哦?还有这种事?”云天青一愣,心说姜承怎么如此上道,但拿过杂志看了一眼后,他立即兴趣缺缺地放下了:“皇甫先生,这不是婚纱,这是鲜花种植基地的软广告。”
“……啊?”刚准备打电话教训儿子的皇甫一鸣仔细一看,脸上的怒气慢慢转为悻然之色:“‘千峰花圃,梦开始的地方’,一看这种三流广告词就知道是家小公司;‘访谈……我们第一次看到姜承的照片,是在K大校园网上,面对镜头时小伙儿仍有拘谨,几乎是不苟言笑,但我们仍能感觉到他那份与众不同的气质。没有任何犹豫地,我们定下了这一期访谈的主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姜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居然带着卓儿去拍这种东西!”
皇甫一鸣冷哼一声,把这本女性向杂志丢到了一边,余怒未歇地坐了片刻,才按下了手机播通键。
“卓儿,我下午就到,你在老地方订个位子,到时我带云大师一起过来吃饭。还有……”他犹豫一下,瞄了一眼假寐的云天青,转过身去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把姜承也带过来吧,我有事要问他。”
他原本还想将口气装得凶悍些,但听到电话那头儿子声音里挡也挡不住的惊喜后,却不由自主翘了翘嘴角。在态度彻底软化之前,他赶紧挂了电话,扭头看着窗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云天青会心一笑,罕有地没去戳破他的伪装,而是悄悄发起了短信:“师兄,我回来了。”
接到短信的玄霄瞟了一眼屏幕,便继续埋头苦读。书本封面上写着神雕侠侣。
与此同时,K市另一隅,姜承再次提前关门,冲到家里急急翻找着:“阿卓快来帮我看看,我穿哪套衣服合适!”
几个小时后,街道华灯初上。一名身着黑色西服,神色紧张的青年提着果篮,与穿着白西服的同伴一起走进了饭店包厢。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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