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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逛花宅(二)
越过累花溆,穿过两座假山间狭路,眼前豁然开朗,一方碧湖清透,曲折游廊铺设湖面,相接湖中亭榭,绿檐朱柱,珠帘粉纱,风景旖旎,正是合欢榭所在。
花蜜一路打头,走三步便回头招呼两声,很是急切,生怕误了时辰。还未走近,便听见合欢榭中人声吵杂,似有两位女子在吵架,花蜜也顾不得招呼身后几人了,抱着篮子便急急忙忙跑进了屋去。
箫娘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有些抱歉地向沈溪解释道:“合欢榭中住了三位娘子,十二娘三郎已经见过,剩下两位是十四娘与十七娘,两人平素总要闹些小矛盾,十二娘出面调解也就能好了。三郎也见不惯女人们为着鸡皮蒜毛的小事吵吵闹闹的,不如我们先去别处再来吧,到时八成她们也都消停了。”
合欢榭由十二娘苏盈盈管着,东西另有十四娘钟虞儿和十七娘万芳怡两位娘子居住。十四娘在酒上面是个中好手,酿酒品酒酒令无所不通的,又因自己已是众人追捧的酒纠录事小娘子,便有几分心高气傲,虽也敬重十二娘,对十七娘却毫无客气可言。而十七娘专精食馔,其它还可受得,最受不得她对自己的菜色挑三拣四,将她与庖厨中的婆子比作一处。两人每每要为酒与食争个高下,闹得合欢榭上下不得清净。十二娘在时尚可,还不会闹得很凶,不过唇枪舌战吵上几句。若是十二娘恰巧走开了,两人再闹上就要动起手来,两人的婢子又劝不得,最后闹成两派人一起打架也是可能的。
沈溪也有些尴尬,此时进去未免不合时宜,便点头同意了。几人正要离开,便见十二娘走了出来上前迎上:“四娘带了三郎来做客,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来都来了哪里有走的道理?你们随我进去,她们在生人面前拘谨得很,可不敢闹腾。我正好省了力气劝架了。”说着挽了箫娘手臂就往合欢榭拉去。
几人遂又跟着她进了合欢榭,彼时十四娘与十七娘正吵得很凶,也没看见几人进来,还在喋喋不休地对骂着。
本来十二娘见今日风和日丽的,便命人在主厅摆上了一张方长的高脚桌子,想着平日里姊妹多有宾客,难得有空闲相聚的时候,今日正好一起用个午饭,好增进感情的。十四娘与十七娘也无异议,都帮着准备酒食。可等酒菜摆上桌的时候,两人一撞面就又吵上了。
十四娘斜倚着桌子坐在东边长椅上转着酒杯,模样十分慵懒傲慢,脸色却有些发青,听着十七娘在她面前指着鼻子骂她:“你不过是借着酒当迷魂药,把男人灌醉了好推上床,还真就当自己比得上七娘,可以夺了她的位子当了都知了吗?人家凭的是真本事,男人看上的是她的能言会道进退得宜,凭她的才貌,就是去当个国夫人也是有余的。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凭着几杯酒,将男人骗了上床,谁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在那酒里加了什么肮脏东西呢!”花蜜捧着篮子站在她的身后,听她骂得正凶,踌躇着不敢上前,眼见沈溪等人进来了,更是急得面红耳赤。
十四娘气得咬牙切齿,一把将酒杯掷了过去,堪堪被她躲过了,却也溅了她裙角一片酒渍。她冷声笑了两声道:“你也不用拿出七娘来气我。莫说我本就不嫉妒她,就是嫉妒又如何了,院中谁人不嫉妒着她?你想挑拨我与她的关系是你阴险,我却不会上你的当。我的酒本就清白,也不是你说了一两句话就能被污了的。酒本是高雅之物,又岂是你这种满肚糟糠的庖厨妇能懂的?我懒得与你计较!”
十七娘提着沾满酒渍的裙子,气得不行,抬脚就要上前来揪她的头发:“谁是庖厨妇了!你有本事就不要吃庖厨妇做的东西,整日天里喝你那高雅的酒不就好了,赖在这里讨什么食呢!酒又能高雅到哪里去?流氓乞丐的酗酒生事,照样能把你拖到地里给睡了!”
十四娘也顾不得了,回手反击,扯着她的头发一边呼痛一边叫骂:“你扯屁!你才被流氓乞丐给睡了!你就是求着他们睡还不定成不成呢!”
眼见两人越骂越难听,互相撕扯得钗斜鬓乱,十二娘立马出声喝止:“还不快给我住手!有客人来了!这般疯婆的样子成何体统!”见她们早顾不得外界还不停手,十二娘挥手遣了几个婢子把她们拉开了,等她们终于喘着粗气看了过来,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好找你们吃个饭,你们又给我闹上了,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这副样子要是哪天被你们的客人看见了,还指望他们敢来吗?好在三郎算是自家人了,也不怕他笑话。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屋去整理干净了过来用饭,不要让三郎等着了。”
两人一见门口站着的沈溪俱是愣住了,一听她这么说都明白了过来,他就是阿母吩咐要当自家郎君伺候的沈三郎了,一想到在他面前这么失礼,都是羞得不行,低了头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由婢子搀扶着回了屋。
十二娘等她们离开了,一边让婢子收拾了厅堂,一边请沈溪入座:“让三郎见笑了。那两个丫头虽说无礼些,好在还会些手艺,这桌酒菜都是她们做的,三郎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过,权当是她们给你赔罪了。”
箫娘听了笑道:“瞧你护雏似的护着她们,也难怪她们要反了天了。不叫她们吃点苦头,她们几时能消停呢?要我说你就该丢开手不管她们,就叫她们拼个你死我活,最好闹到阿母那里去,叫二娘来收拾她们,看她们还敢不敢如此闹腾。又不是没有经过前头教诲的,这般不懂和睦的道理如何是好?再说了,哪有陪个罪还用那借花献佛的道理的?我看就罚她们做一天的婢子,来伺候六经七七正好,也是赔了罪,也能磨磨她们的脾气。你看如何?”
十二娘为难:“你这也太过了些。不过小事情,哪里能闹到阿母那里去呢?要真闹到那里去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沈溪也急忙道:“你别扯上我的人进去,倒还给我找麻烦了。”
箫娘噗嗤笑了:“你还怕惹上麻烦呢,我还以为你最喜欢去找麻烦了。”
“我……”沈溪又被她堵了,有些置气道,“你管不着。”
十二娘见他们两个闹别扭的样子倒是有些稀奇,感叹道:“这可真有些像夫妻回家归省了。”
沈溪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红着脸想要辩解,六经已经等不及又开口:“你可别胡说啊!我家郎君大好前程,以后可是要跟朝廷大臣家的女儿结亲的,你不要给他脸上抹黑,他可丢不起这个脸。我们是不得已住在这里的,几时就要走了,别跟我们扯上关系。”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箫娘倒还是淡淡的,十二娘已经惨白了一张脸怪笑了起来,冷声道:“我还道你们是与别人不同的,却原来也是那只念前程仕途不顾儿女情谊的纨绔子弟。既如此,郎君还请带着你的人早点离开这里吧,我们这里没一处是干净的,迟早是要污了郎君的名声的。若是误了郎君的大好前程,我们可背负不起这罪名。”
沈溪急忙起身拉着六经赔罪:“娘子息怒,是六经他糊涂了。我虽来此不久,却也能分辨得清,娘子们与一般人是不同的,是这天底下难寻的奇女子。沈某绝没有轻视之意,只是,只是……”咬了咬牙道,“只是这儿女之情终身大事又岂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娘子也是有错。”
十二娘前面是一句也听不进,听到最后一句倒被他说住了,想不出反驳之语。箫娘笑着打圆场道:“瞧你们为着这没有的事情也能争起来,我是明白了为何十四娘与十七娘能够争论不休了。”说着拉着六经按着他的脑袋给十二娘鞠了个躬,“这就算赔罪了,就放过他吧,不然他回去可没有好果子吃了。你是不知道他,什么混账话也只当好话说呢,你就只当耳边风吹过也就算了,横竖不是你的人也管不着他。三郎回去自会管教,你却不能将气撒在三郎身上。我知道他的为人,与那人是不同的。”
十二娘想咽下气去,见六经对着箫娘龇牙咧嘴的模样,又气上心头,哼了声不罢休:“你当年难道就看对人了,也不见得你就是对的。”
箫娘见此无法,给七七使了个眼色,让她开口求情。七七愣了愣,为难了一会儿壮着胆子在十二娘面前跪了下来,小声求情道:“娘子息怒,婢子代为赔罪了。”
六经见七七为他跪下了,懊恼非常,想要去拉他,被沈溪拦住了。十二娘见了七七就像见了自家的孩子一样,什么气也没了,叹了口气拉她起来,要她在身边坐:“罢了罢了,我算是什么身份,还能赶你们走不成?三郎若是真心看得起我,便卖我个面子,让七七与我们同坐吃饭,这事情就算揭过了。”
沈溪急忙应道:“全凭娘子做主。”
这时十四娘与十七娘已经收拾完毕出来待客,面上都有些不自在。十四娘与沈溪在曲江夜宴上是见过面的,此时见了他更显尴尬,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倒是沈溪看出她的窘境,笑着从六经手中取过备好的礼物送上:“薄礼一份请十四娘笑纳。突然造访未及通报,还望娘子勿怪。”
十四娘红着脸接过那盒子,觉得沉甸甸的,正疑惑是何物,就听沈溪说道:“这是沈某家乡的酒酿金陵春,也不知娘子是否喝得惯,只是略表心意罢了。”
十四娘听了心中一惊,连方才失礼之事也忘了个干净,三两下取出酒瓶开了封,凑近闻了闻,抬头喜道:“真是金陵春。酒仙李太白有诗云‘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我听了就想了许久了。也喝过一两处酒肆酿的金陵春,也求着人给了秘方试着酿过,却总是觉着少了些什么。这可就是正宗地道的金陵春了。”说着急忙起身道谢,脸上笑意藏也藏不住。
十七娘见了她开心,心中正憋闷,就见沈溪又捧着一个食盒到了面前,一边打开一边道:“听四娘说十七娘喜欢钻研食馔,可惜沈某对此并不很通,只能用家乡现成的特产献给娘子。这是青精米,乃是用南烛树叶捣汁浸泡,经九浸、九蒸、九曝而成,经年不腐,有健脾乌发的功效。娘子若是喜欢,我这就叫我的婢子做来与你尝尝。”
十七娘早已从花蜜那里得知他亲自动手挖了野菜过来,却不想现在还有礼物备着给她。那青精米色青发乌,很是特别,她一见已经被勾起了兴趣,早顾不得去和十四娘置气比较了,听他如此说急忙道:“那正好,郎君借你的婢子给我一用,等我们把那荠菜一道上来了再用饭。”
沈溪见她们一个为酒痴一个为食迷,都是天底下的痴人一个,实在不必要为了高下争吵而失了和气,忍不住轻声叹道:“娘子们都这样和气可不好吗?酒与食本就是一桌之物,少了哪样也就凑不成这桌宴了。”这声叹很轻,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听进去,席上的气氛却缓了很多,总算是平平和和地用了一顿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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