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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逛花宅(一)
一时收拾妥当,箫娘带着七七,沈溪带着六经,一行四人同往山下去,倒也颇有几分热闹。方才箫娘将沈溪行李翻了个遍,六经在一旁看得就十分闹心,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见了箫娘时不时抓着七七说话,便总要插进去捣乱。
譬如几人沿着石阶山路往山下走,箫娘见了两旁的桃李抽出了米粒大的花芽,便对着七七说:“你可知为何桃李都是先开花后抽叶的?”
七七摇头,却也十分感兴趣:“婢子不知,娘子说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六经便插嘴道:“这算什么问题,它本就是这么长的呗。”
七七看他一眼,有些着恼,别过眼不理他。沈溪就微笑道:“还是四娘解释来听听吧,莫听他蠢话。”
箫娘促狭一笑:“这可就冤枉了六经小郎君了,他说的是对的呢。”
七七颇为诧异,六经就颇为得意,得意之后反应过来,狠狠瞪了箫娘一眼,暗恨自己又被她耍了,然后再接再厉地捣乱。沈溪在一旁看得十分畅快。
歇春院虽说是一家妓馆,以前却是太常卿杜黄裳的别院,杜太常为人不拘一格,将宅院借与相好花青衣开了这家妓馆,大为朝中之人所鄙夷,却也引得众人对歇春院趋之若鹜。歇春院宅门之上挂的牌匾书的是“花宅”二字,只后院娘子居住之地取了个别名叫做歇春院的,意为“留春歇住,劝君驻足”,后来人以为此名更像妓馆之名,便以此呼之。
歇春院开馆之初,并不是如今的景貌,整个园子都是一样的风景,顶多算是幽雅秀丽,没有独到之处。后来大娘提出要翻修自己的院子,花青衣便索性让五人按着自己的风格修建装饰。后来新进了一批娘子,园子又修葺了几次,才有了现在这番风景。园子里亭台楼阁山林河池俱全,是普通官员之家也不能比的,也非普通之人可以随便进的。人多慕名而来,但能在此销金风流窝中长久养着一位娘子的,非达官贵人豪侠富贾不能。
园子依着地貌而建,月落山在园子东北角,山上有一汪清泉名叫银屑泉,与王摩诘的辋川金屑泉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当月落西山时,月辉恰恰挥洒在泉水之上,泉水潺潺流动,便如一泻银辉随着山势而下,比之“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魄不同,更多几分西子浣纱的清柔。月落山上多种桃李,等桃李盛开之时,月下桃李银屑泉,是一年之中最美之景,让人恍若置身仙境。而月落轩在月落山上,正是赏月的最佳之地,可惜有此雅兴之人不多,平日闲置之时,人烟稀少,最是容易发生意外。自从当年在山中发现了一名婢子的尸首之后,更是无人敢趁着月色上来。而箫娘正是看上这点,为图少人打扰,便自请住到这儿来看山。
此时桃李未开,也无月辉,景致便十分一般。几人也便无心赏玩,不一会儿也就下了山了。下山后有两条岔路,东行经过木兰柴便到了黄裳阁,西行经过迷仙洞一路沿着泉水汇成的溪流前行,便能到合欢榭。箫娘想着此时过到合欢榭正好能赶上用午饭,便对沈溪道:“我们先往合欢榭去拜会十二娘,她见了七七也会高兴,说不准就留我们用食了。那合欢榭别的不行,酒食是一等一的,大宴之上的酒馔比不得她们那里精致,想要一饱口福还得到她们那里吃小灶才不枉来了歇春院一趟。等用过午饭之后,我们再拉上十二娘一道走,她也是肯的。”
沈溪自然是听她的,六经一听有美食,也消停了下来,催促着往前行去,四人遂进了迷仙洞。沈溪多在月落轩与黄裳阁之间往返,却不曾进过此洞,这时进洞觉得温暖许多,又见深处似有一汪白汤,眼前雾蒙蒙的,便问道:“这里莫不是有一汪温泉?”
箫娘笑答:“正是。此乃迷仙洞,洞中有一汪温泉,因而洞中四季温暖如春。那温泉边上有一株红桃,开得比别处都早,此番说不准已经开了花了,三郎是否要去看看?”
沈溪前后看了看,见此洞两头开通,银屑泉穿洞而过,那温泉虽隐在侧洞深处,人在往来间却毫无阻碍,若是在此泡泉,未免也太……大方了些。一眼瞥见七七似乎也有同感,盯着那温泉的眼神有些愕然,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遂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还是快些先去合欢榭吧,若是误了饭点就可惜了。”
箫娘也不说什么,笑了笑往前向洞口走去,轻声对着白着一张脸的七七道:“还记着我与你说的话呢?”
七七一抖,却是点了点头,惊疑地看向她轻声询问:“娘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话真的假的?”六经见两人又讲悄悄话,急忙凑了过来。
箫娘见此故意模模糊糊道:“反正你也不是这儿的人了,那也落不到你身上,真的假的不用去想,只当那是汪温泉便好。”
七七听了默然许久,又抬头问道:“那娘子呢?”
箫娘一愣,脚步顿了顿又往前走去,笑着道:“我早过了那一关了,你莫要小看了我。”
七七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怜悯,却也不再多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去。六经看得一头雾水,跺着脚跟上了,追根究底地问道:“你们两个打什么谜语呢,说来我也听听呀。七七,你何时跟她有什么秘密了?”
箫娘看了他一眼,往身后幽谧的洞中努了努嘴,眼角笑得弯弯的:“我们在说那个洞里的温泉,可不是一般人泡得的。”
沈溪听了便问:“我方才就想问了,为何这洞毫无遮蔽任人来往,岂非谁人都能一窥其中究竟?娘子说不是一般人能泡得的,到底何意?”
箫娘瞅着他突然促狭一笑:“自然是懂情趣之人才能泡得,像三郎这样满脑子诗书礼仪是非道理的正人君子,怕是这辈子都泡不得了。”
“你……”沈溪语塞,知道她又在暗讽他方才那一番对付李实的大义之论,只噎得自己有口难开。
蓦然间出了洞,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溪流泄石而出蜿蜒向前,两岸嫩柳随风,迎春花开,在这早春之时徒添了七分颜色。箫娘指着前方一处浅潭绿荫说道:“那里萝薜倒垂之处是累花溆,花开之时落花积聚,随水飘荡,十分好看有趣。可惜现在花还未开,要见到那番白鹭转花的趣景,还要等到二月花开。”眼睛一凝,看见累花溆草丛之处有异动,一会儿却见一个梳着鸦鬟的乌黑脑袋冒了出来,眼睛瞅着这边探头探脑,对上箫娘眼神后嬉笑着跑了过来。
“娘子身子可大好了?”来人正是合欢榭的婢子,名叫花蜜的,长得圆圆滚滚,是十七娘庖厨打下手的。十七娘万芳怡喜欢钻研食馔,而花蜜又是个嘴馋的,主仆两人整日里不琢磨别的,就琢磨吃食,很是奇葩,倒是整个合欢榭的人都有了口福。这院中之人也只有她们两位见了箫娘是笑脸相迎的,只因箫娘对植物香料研究甚深,能给她们指点一二,做出别致新鲜的菜色来。而月落山上、木兰柴中的花圃药畦,也都是箫娘在打理,一些别处不好寻的食材还得要到箫娘手上求才有。
这会儿花蜜来此定不是为别的,八成是为了寻些花草来入菜。箫娘想着便道:“身子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病中口淡得很,肚中都没了油水,可是十分想着十七娘的烧醉鸡了呢。”
花蜜听了忙点头:“可不是,我也想着吃醉鸡呢,可娘子她偏说春天里就该吃时新的花蔬,去去冬天积在肚子里的油水呢。这才遣我来这累花溆采撷鲜花回去。可这会儿才正月里呢,哪里有什么鲜花好摘?我就琢磨着摘些迎春回去算了。”
“迎春花味涩性平,如何能够入菜?”沈溪听了颇为诧异,忍不住出口询问。
花蜜早早看见了他,想他就是那住进月落轩的傻郎君了,却不料他长得这般好看,只在一边偷偷打量,见他问话,微赧然道:“郎君说的也是,可婢子实在不知该到哪处去寻时新花蔬呢。”
沈溪听了一愣,指着草丛之中一羽叶碧草道:“这荠菜不就是最时新的菜蔬吗?”
花蜜疑惑地看着他,心道他莫不是真傻的,口中呐呐道:“郎君说笑了,这可不就是野草,如何能吃?”
六经不忿反驳:“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们那里有人挖了一筐一篮的卖给当官的吃呢,怎么在这里就吃不得了?”
花蜜瘪了嘴躲到了箫娘后头,还是不信。沈溪便道:“南北饮食有所差异也是正常。你们或许见它相貌平平似颗野草,其实这荠菜性味甘平,入菜入药皆是可以的,拿来做酱菜或是菜干也很好呢。七七就十分拿手。你若不信,我们挖一些到合欢榭交给你家娘子看看,再让七七做给你们尝尝,保证清淡爽口,齿颊留香。”
花蜜听他如此说,也不像是毫无根据的,反正也找不到其他花蔬,便答应了。忙跑回刚才所在之地拿了篮子花铲过来,喜笑颜开道:“那便信你一回,若是不好吃娘子也怪不得我,你可得担着。”
沈溪笑道:“这是自然。”遂招呼众人认识了荠菜模样,然后全蹲在一处埋头挖起野菜来。箫娘花蜜便抓着沈溪问些江南的新鲜事情,几人说说笑笑,也是十分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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