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瓷

　　“爹，你说那冉家的二丫头会答应吗？”一个年轻女子挺着圆溜的肚子，斜靠在椅子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竹制的桌子。她偏头理了理发丝。
　　“你也不瞧瞧你哥这个废人多大了？再不娶，我们家的香火可就断了！”一旁着着灰长衫的中年人，撇了撇肥大的唇瓣。仿佛里面涌出各种腥臭来。“喏！”女子嘲弄地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肚子，“这不现成的香火嘛！”
　　“你也只是嘴上说说冉家那小子碰了你，我是你爹！怎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男人嘲讽，“是哪个野男人啊？说吧。”
　　女子低头嘟囔了一些碎语，听不分明。不过那男人也没再追究下去，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得亏我最近盘算着给你哥找个媳妇，否则还想不到逼迫他们呢。冉豫清可是最宝贝他的二女儿和小儿子了，等你哥娶了她，他们家的房产地契，还有那瓷厂，哪个不是我们......”
　　“那我到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分到些钱和他走？”女子突然来了兴致，咧着嘴，身子半起。
　　“去罢去罢，懒得管你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
　　女子“呵”了声，便神采奕奕地玩起发梢来。

　　我不知气氛为何会如此沉闷，以往家里仅仅只是寡言罢了，还有点生机，现如今倒像守坟似的。
　　我看到坐在条椅上的冉菱青着一张脸，不复素日里的清纯可人。我断定是发生点什么了。我把布包放在桌上，怎料桌子今天有些光溜溜的，布包眼看就要滚落了。我欲去接，却看见一只芊芊素手冷不丁地把包打了下来——它硬生生地倒在了满地的尘埃里。
　　“你这是做什么？”我没空顾暇这不值几个铜子的布包，抬起头问眼冒怒火是冉菱。
　　冉菱无力地瞪了我一眼，瞳被灰蒙拢着，眼眶青灰。
　　“你去！你替我去！...”这模棱两可的话，使我有些不甚明了。“什、什么？”我问道。
　　冉菱暴击了一下“身子还虚着”的桌子，狂怒中大叫道：“你身为我的姐姐，你竟不知！你知不知道我什么都没了！平日只当你是胸无大志，偏今日才知道你是这么个人！你活得到开心啊...”
　　胸无大志？胸无大志......
　　原来如此之高深的词语，可以用在我身上！本以为这类词语，往往会用在要干大事的男子身上，今日落到了我这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身上，我倒有些沾沾自喜。
　　我本来就不用有大志。我已是这儿难得的受过如此教育的女性，这份“志”已是膨胀到要爆炸了。这个时代，大概不应允我去获得更大的“志”了。
　　冉菱匍在桌上，生冷地盯着我。
　　我似乎真生了些愧意，磨得我难受，坐立不安。
　　我万万不是个好姐姐，我早有数了，早晓得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瞧了瞧外面已暗下来了的天——昨天才下过雨，拂晓才停歇的，不知还会再下吗？“冉菱...你，你煮过饭没？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去接阿晨来吃饭了，阿晨读书辛苦，要补身子......”我说得愈发小声起来，直到最后我的音色泯灭在空气中。
　　冉菱的目光实在太灼人了，我没底气，虚着。
　　我胡乱地搅了搅衣角，很是心焦，她这架势仿佛她才是我姐姐。
　　顿了顿之后，望了望眼前这个所有的一切都抑着的妹妹，安慰道：“那，这样罢，我去煮饭可好？你既有心情不好......”我打住了一下，意识到如果说她心情不好，只怕她会更躁动。
　　“嗯...我是说，如果累了，那就喝一杯茶罢。”
　　我见冉菱沉默不语便放下了一颗心。我给她倒茶断然不是解乏用的，而是来消火的。

　　我是把剪子，把她的那层阴郁的薄膜给捅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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