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

　　赫埃尔示意卡维坐到床上去，男孩不假思索地执行了。

　　“糟糕，上次用完放在哪了……”赫埃尔自言自语地在医药柜中翻找，卡维略带紧张地盯着副官的动作。

　　“啊，是这个。”赫埃尔一脸欣喜，就好像找到这件东西很值得他高兴一样——这种比放餐刀还没有固定性的情形，让卡维突然怀疑起角徽的重要程度了。

　　赫埃尔拿出来的是一个圆筒状金属管，输入密码以后金属管的一头侧移开启，管口处冒着白色雾气。赫埃尔从戴上特殊纤维织物所制造的隔热手套，从里面掏出一个什么东西。

　　“我想你应该清楚了，”赫埃尔转向卡维，“正常的盗贼都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表明身份的愚蠢印迹——而我们有这个需要。”

　　“我不后悔。”卡维回答。他当然没理由为了六百年前的空角星系去卖命，但他想得到的东西空角兵团可以给他，这是一种等价交换。并且听过伦恩斯的故事以后，男孩对那个已经消失在太空中的星系莫名产生了一丝好感。

　　也许是因为那里跟地球有着相同的命运。

　　“那么忍着点，亲爱的。”赫埃尔撩起卡维的贴身衣服，让男孩羸弱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卡维闷哼了一声，随即立即咬紧牙关遏止住，冷汗从他额上涔涔冒出，赫埃尔正在给他贴医用药膏，手法像个兽医。

　　副官看到男孩的眼神，咳嗽了一声，“你不知道，当初我把加本瑞安救回来多少次……”

　　卡维故作天真地惊叹一声，“兵团长的生命力好强。”

　　赫埃尔：“…………”

　　副官狠狠地揉了几下卡维的头发，直到看见男孩忍痛地咧开嘴角，才放过他一马。

　　卡维回到维改室的时候，伦恩斯毫无疑问地又趴在绘图板上修修改改。制甲师在某些地方奇怪得厉害，这种上千年前就被人类抛弃的古老工具，在他眼中却比任何全息可触光子绘图仪器要趁手得多。如果硬要说他是个怀旧的人——那么那些被他虐待过的纸籍修理手册就太冤枉了。

　　“师傅。”卡维轻轻地叫了一声。

　　伦恩斯用鼻腔里发出来的冷哼回应了他。

　　卡维不明白伦恩斯的怒气从何而来，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终于，伦恩斯在画完一片细密的剖面线以后，抬头看了孤零零地站在舱室地板上的男孩一眼。

　　“你如愿以偿地成了星盗，还回维改室做什么？”

　　卡维眨了眨黑瞳，才明白伦恩斯的意思。

　　“我确实是想学控甲，”男孩有点委屈地解释，“但是我住在这儿……”

　　伦恩斯更加恼怒地哼了一声。

　　“……跟师傅一起。”男孩绽开笑容。

　　伦恩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斥卡维，“哪来那么多废话，去给老子搬改装件！”

　　男孩应答一声，熟练地启动摆在一旁的悬浮板，根据伦恩斯的目录装卸零件。

　　十六个小时以后，在空角兵团彻底清扫并掩盖了战斗残骸的痕迹后，庞大的星盗团终于重新踏上漫长的太空征程。而卡维，也从加本瑞安那里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架空角兵团制式战斗机甲，歼灭号Ⅲ型。

　　空角兵团的机甲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战斗机甲进行改装而来，它的历史比星盟的历史还要稍微漫长一些，可以追溯到塔卡兰时代。其中阻截号最早，有七百年传承历史，最新型号是阻截号Ⅹ型，配置以厚甲居多，主防御。追击号有四百年历史，最新型号是追击号Ⅵ型，轻型隐形机甲，适合敌后骚扰。这种型号是空角号上配备最多的机甲，因为他们毕竟是星盗，以制造骚乱趁火打劫为主。综合火力最强的是歼灭号Ⅲ型，也就是兵团长给卡维的机甲，这是在追击号之前就开始投入研发，但一直处于试用期的战斗机甲。直到兵团实力式微，不得不以火力来保证兵团总体实力的时候，才真正从三百年前开始投入使用。每一代歼灭号都经过漫长且复杂的设计过程，因此至今只研发了三代。

　　卡维走出舰长室的时候激动得几乎想要大喊，于是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我是控甲师啦！”卡维高举双臂，在一条舱道中央高声大喊。

　　他看准了附近没人，才敢这么放肆——这艘战舰上控甲师无数，他只是一个还没入门的小男孩，让人听到简直会笑得直不起腰。

　　卡维的喊声还没落地，只见前面不远的地方转出来一个身材高壮的雄伟大汉，卡维记得这个人，他见过几面的迪普星控甲师阿顿。小男孩脸皮涨得通红，正想灰溜溜地从旁边穿过，阿顿却抬起宽厚的手掌拍向男孩的肩膀，“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然而卡维没来得及回答这句话，因为他被这一巴掌拍到了地面上，鼻子正撞在走廊地板上，殷红的血液正顺着鼻腔往下流。

　　阿顿：“…………”

　　“没、没事。”卡维艰难地爬起来，侧过脸去擦鼻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你知道的，我……我是制甲师……”

　　阿顿憨厚地笑了起来，男孩的面色涨得更红了。

　　“只要没发生战斗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对战区。”阿顿丝毫没有计较卡维的顺口胡扯，仍旧是一副温和宽厚的表情，放轻力道拍了拍男孩，拐向旁边的舱道。

　　卡维收敛神色，握紧了拳头。

　　然而尽管男孩非常想在控甲方面有所深造，但竟然也没丢下一丁点维改室的工作，甚至让伦恩斯为此相当吃惊。制甲师开始偶尔刻意地指点卡维关于机械制甲学和微光电子工程学方面的知识，而卡维在这方面的天分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伦恩斯。

　　可惜正是这一点，让制甲师觉得让男孩去学习控甲简直是一种浪费。如果卡维把花在学习控甲上的时间拿出来研究机甲理论，肯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制甲师。

　　伦恩斯总是觉得，人类的天赋有限的——卡维在训练对战区练习初级控甲实战基础，至今整三年。从初级对战舱的新人到资格最老的成员，卡维让伦恩斯丢尽了脸面。

　　作为空角号维改室负责人，伦恩斯的地位并不比舰长和副手低。毕竟这是一个机甲作战的年代，机甲的维修和改装是控甲师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而伦恩斯目前人尽皆知的亲传弟子卡维，每天花着大把时间泡在训练对战区学控甲基础，并且一学就是三年，还毫无长进。

　　伦恩斯已经开始后悔在最初的时刻答应卡维去学习控甲了，他恨不得把当年扔给卡维那本《基础控甲简编》的小册子扔进太空里。

　　初等控甲师操作考核的三十六套歼击动作，卡维连一套都无法流畅地做下来。虽然星盗并不是什么正规军团，但是控甲师考核作为联盟普遍承认的评估标准，也是所有兵团控甲师被允许参战的底线。简单地说，如果连三十六基础歼击动作都做不下来，这种水平根本不具备驾驶军用战斗机甲的实力。

　　卡维在训练对战区混得久了，也经常就近替舰员做一些零件改装和小型机械的修理，随着他成功次数的增多，找他帮忙的控甲师也逐渐增加起来。这件事还能让伦恩斯稍微满意一点，至少卡维消磨在训练对战区的时间并没有完全浪费在控甲上（……）。

　　作为回报，很多舰员会指点卡维一些控甲上的技巧。然而这些星盗老兵在漫长的驾驶过程中已经磨练出了每个人的固有习惯，他们的指点几乎都与基础教程有些微出入，结果本来就欠缺控甲天分的卡维，终于坚持了三年仍旧没能通过基础考核标准。

　　卡维曾经听信一个舰员的话，试图用一些方法来增强肌肉的凝练程度。比如一口气灌下十几袋压缩营养素，被拉到医疗舱洗胃；再比如偷溜进帕托星人的特制训练舱进行加倍重力训练，结果差点造成内脏移位……赫埃尔为此差点在卡维的病床旁边笑岔气，连兵团长都来探望了男孩，然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离开了医疗舱。

　　不过从此以后，偶尔加本瑞安也会光顾训练对战区。在兵团长先生淡漠清冷目光的注视，以及时不时的口头指点下，卡维对抗杀气与操纵机甲的实力都大有长进。

　　当然，有时候赫埃尔会随同加本瑞安一起到来。那么这个时候卡维八成要经受整晚的嘲笑……不过或而会有意外，比如兵团长嫌弃副官太过聒噪，直接动手把他丢出去的情况也是出现过的。

　　令人欣喜的结果是，一年之后，十七岁的卡维终于成功完成了三十六套基础歼击动作。机甲空间钮上三条竖纹里第一条竖纹被自动染色，作为这台机甲成功完成过初等考核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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