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青青草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又小心的在水绿色的被子上投下一片斑驳，那道光柱里面浮尘安静的游离，那一瞬的时光里有说不出的静谧。
　　莫成宇微微侧头，看到蜷缩在他臂弯里睡着的林青青，嘴角不自觉的挑出一个弧度。她不似昨晚的忧思，嘴角挂着一丝安然的笑。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细密的铺开，像是拥挤着的黑色精灵。
　　他的唇在她额头一触即离，然后穿衣下床，蹑手蹑脚的关上房门才出了一口气。
　　这些天她一定累极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他想。
　　李阿姨已经在准备早餐，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了声早上好。
　　“弄些清淡的就好了，一会儿我下楼去买几个生煎包。”他还记得那个丫头可是最爱本地的生煎包。
　　“好的，知道了。”李阿姨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昨天晚上青青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脸诧异的问。
　　“我看到了沙发上的外套，上次她来的时候就是穿的那件，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阿姨是他聘请的长期钟点工，从初三那年就一直照顾他的起居。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要不是有李阿姨天天打理，不知道要成什么样了。上次林青青来还是两年前，没想到李阿姨居然记得她的衣服。
　　“李阿姨，你真是细心。”他想到昨天晚上，面孔有些泛红。
　　李阿姨忙着切菜，没注意他表情的变化。“说来也是这孩子节俭，上了大学也没舍得给自己买几件好衣服穿。”
　　他这才想起来，她的家庭条件似乎并不怎么好。走进客厅看见沙发上那件淡紫色的外套，因为穿的时间久了颜色也有些泛旧。他目光闪烁，心口的某个地方忽然有些轻微的刺痛。
　　“你看什么呢？”
　　他回过头看见她赤着脚站在台阶上，穿着一件他的衬衣，样子有些羞怯。
　　“怎么不穿鞋，地板很冷，当心着凉！”他语气里带了一丝责备，走到卧室拿出一双拖鞋，蹲下小心的帮她穿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早已是潮红一片。
　　“这件衣服你穿了好几年了吧，也不买件新的。”他起身亲了亲她的头发，指着沙发上的外套。
　　“又没有破，有什么关系。”她不以为意。
　　“好了，回学校我买件新的送你。先吃饭。”
　　她跟在他身后，轻咬下唇，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李阿姨？”看到餐桌旁的身影她怔了怔。虽说只见了一次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青青还认得我啊，快吃饭吧！”李阿姨显然很高兴，她从一开始就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女孩子。
　　“哦……”她想到自己一大早穿着莫成宇的衣服出现在这里，脸颊上飞起两片红晕，赶忙低着头喝粥。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李阿姨解下围裙，向他们告别。
　　“李阿姨也一起吃吧。”她站起身。
　　“不用了，家里还有点事。”
　　她只好坐下，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饭菜。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
　　她摇头。
　　“哎呀，我说去帮你买生煎包呢！竟然给忘了，我现在就去，你在家里等着啊！”他急忙拿起外套向外走。
　　“不用了，我也不饿，随便吃点吧。”
　　“那怎么行，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他拍了拍她的肩。
　　她四下望望，昨天晚上都没来得及好好参观这里。左右要等他回来，她索性放下勺子开始四处转悠。一楼的阳台外面是一个月牙形的鱼池，旁边是一条长长地走廊，走廊尽头一扇门通往健身房。她穿过健身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游泳池。大小适中，水清澈见底，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万恶的资本家生活。她边上楼边想。
　　莫成宇是资本家，她不是。
　　她在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发卡，随意的把头发向后一挽。听到开门声，她欢喜的跑出去。
　　“你回来了！”
　　“我再晚些就没有了呢！”莫成宇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吃完饭她怕小姨担心，便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去了。
　　钱冰去了学校，小姨一个人在家打扫卫生。看到她回来，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那个，青青……冰儿他就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
　　她笑了笑，“没事，她是我弟弟，我不会生气的。”
　　小姨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以为你还在怪他……”
　　她微微愣了愣，随即苦笑了一下。“怎么会……”
　　倒是他，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从来不曾放下心中的怨念。她不知道的是，众人包括她在内以为的真相其实是安在钱冰头上多年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了这个罪名，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手上的伤，父母的打骂，亲人的异样眼光，同学的嘲笑。都让他心中的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累积，直至成殇。
　　头七。天灰蒙蒙的，零星的雨丝像无头苍蝇一般在空气里撞来撞去，细密到无孔不入。恰如她心中从一大早就开始翻涌的悲伤，浓郁没有章法，让她连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也做不到。
　　莫成宇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立在她身旁。她把一束盛开的百合放在墓碑前，抬手擦去照片上的雨水。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几十秒她是怎样的克制自己才不让眼泪喷涌而出。相伴二十年的亲人，从咿呀学语到亭亭玉立，她最爱的也最爱她的亲人，从此以后就要长眠于地下。
　　一双手搭在她肩头，温暖带着厚重感。“走吧……下午，还要收拾行李。”
　　她回头看见莫成宇湿漉漉的发梢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闪着虚幻的光，她伸手想要触碰，可是刚刚触及的瞬间它们就碎裂流淌开来，顺着他的发梢，顺着她的手指。她愣愣的凝视着指尖的雨水，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多么像啊！她心中的伤痛，也是这样饱满，容不得轻轻一碰。稍微的力量，就可以让她哭出来。
　　他看的心痛，揽她在怀里，手掌一遍遍抚过她已经有些被雨打湿的长发。
　　他们静默的，长久的相拥。
　　雨，下的愈发轻狂了……
　　他们定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收拾好行李，她细细的打量重新被小姨整理过的家，熟悉之中透着陌生。大抵这就是物是人非的滋味了吧。她想。
　　再次踏上远行的列车，身边陪着的还是莫成宇。送行的却变成了小姨和姨夫，还有，李阿姨。火车渐行渐远，站台上的身影不断缩小，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幸好，我们还有彼此。”她紧靠着他，目光散漫没有焦点。
　　“那么，他们也是……”他一层层拨开她的头发，在她耳畔低语。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都怪你……”语气娇嗔，却终于有了一丝释然在里面。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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