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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记事 二
番外记事 二
“姐姐,不是我说啊,一百块钱哪儿能配眼镜啊?我拿去工厂人家成本都要二百出头了。”我道,有点不耐烦地看着面前领着女儿来配眼镜的大婶儿,抖了抖脚,“您这点钱呢,玻璃的没问题,要树脂加薄的,肯定不够。”
三本毕业,又没有一技之长 ,亏得家里还有点儿闲钱,盘了间眼镜铺子给我当个小老板,不然还真得愁饭吃。
“你这小哥不靠谱啊,我念小学的时候就跟着爹妈在这儿配眼镜了,这里以前的老板虽然长得不像好人,开价可比你厚道。”那老女人就愤愤道,见我不肯松口,一扭屁股,拉着女儿出去了。
她女儿也挺大了,快二十了,长了一百来公斤,人却羞羞答答的,躲妈妈身后不爱说话。我偷偷在她们身后咋了咋舌,打开电脑上的淘宝网,看了看推送。
眼镜业本来就是个暴利,你不买,网上也总有笨蛋来买,小爷我愁个啥?
处理完淘宝上的订单,又打了会儿DOTA,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打工的大学生收拾完东西回去了,我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回家。
早上看老娘菜市场里买了条鲈鱼,我这时候晃荡回去,正好能赶上吃饭。
“唉,哥们儿,打烊了。”我道,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瘦高个儿推门进来,“我说打烊了!收工啦!”
那人闻言就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淡淡地,神色间似乎非常忧郁。
好一个白面小书生,老子他娘的最看不惯这种卖忧郁的小白脸儿!
“你听不懂人话啊?”我道,皱着眉从转椅上站起来,“明天再来!”
那个年轻人却不理我,自顾自在我店里转悠了一圈儿,四下里看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操,碰到神经病了!我心中暗想,考虑要不要按响店里的警铃。这年头社会贫富差距可大,好多人都穷坏了脑子,开门做生意的,多少都有些提心吊胆。
“我听说他把墨镜留在这里了。”这个长得很好看年轻人就道,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地,淡淡地,“我想来看看。”
我挑了挑眉毛,心里跳了一下。
这铺子我是从一个中年美妇手里盘下来的,那女人签合同的时候,把一幅墨镜一起转交给了我,说是原来这铺子的主人留下的,让我替她保存下去。
的确是一副好墨镜,看做工也是老货了,早年德国出产的东西,质量好得惊人。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很多的刮痕破损,也不知道那人戴着它都干了些什么,我当时拿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可惜。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发现其实把他称作年轻人并不恰当。这人应该是有些年纪的了,细看的话眼角已经有了长长的鱼尾纹,只是不深。
好像是个有些故事的人。我一边这样想着,已经弯下腰去给他找墨镜了。
好奇心害死猫。这是我亲妈给我下的评价,一点儿不错。
“呐,墨镜。”我把一个盒子推给他,“只能看看啊,我和人家签合同的,店在眼镜在,店亡眼镜亡。这墨镜我是不能卖...”
我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人在看到这副墨镜的时候神情变得非常哀伤,他用一种很小心翼翼地动作拿起了那副墨镜,愣愣地瞧着。
然后他哭了。
我可以对天发誓,作为一名直男,老子这辈子最恶心的事情,就是一个陌生男人当着我的面哭得稀里哗啦。这毫无美感,而且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帮助。然而这个人实在是哭得太伤心了,我长得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这么难过,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其实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滴在柜台上。但是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悲伤了,我想不出任何能够安慰他的话语,只能尴尬地坐在一边。
“啊,你可以带走它。”我道,等他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冲他摆了摆手,“我留着没用。”管他娘的合同,姓霍的那个女人听说前几年都破产了,肯定管不着我。
他看着我不说话,以一种异常小心的动作把墨镜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请你吃饭?”看到他要离开了,我脱口就道。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聊聊呗,”那人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挠了挠脑袋,尴尬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一声不吭地走了,他看上去就是那种我行我素把别人都当成空气的家伙,但他最终点了点头,斜靠在店门口等我收拾东西。
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叫张起灵。那副墨镜的主人,也就是这间铺子原先的老板,绰号叫做黑瞎子。
张起灵只知道黑瞎子的绰号,却不知道他真实的姓名。这一点其实让我非常惊讶,我原本以为他们应该是生死之交的关系,不然一个男人是不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哭成这副模样的。
张起灵说他自己以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没有心,也不会哭。他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为了一个关系到很多人的使命,走了很多地方,尝尽世间百态。
“所以是那个叫黑瞎子的人,替你找回了人类的情感?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却没能等到你回来吗?”我道,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神奇的童话故事,但张起灵的语气却非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他看起来,也实在不像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呢?”我问他,他看起来还是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不禁开始想象黑瞎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居然可以让一个看上去这么冷酷的家伙伤心成这个样子。
“我有很多要去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张起灵开口道,“也有很多要看的东西。”
“现在,时间和生命终于都是属于我的了。”他道,声音很轻,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我听霍女士说过,这副墨镜的主人是一个特别玩世不恭的家伙。”我脱口道,“也许他还活着,也许他只是生了你的气,躲在某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张起灵有些讶异地抬眼看向我,我顿时把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他顿了一下,最终道,点了点头,居然笑起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嘴角翘翘的,露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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