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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玉大会(二)
回禀的侍从大约是告知了律州城主云九已到,这边众人还未来得及摸一摸这戴面具人的身份,就听到后厅又人挪了宝物进来。
众人也便就近寻了位子坐下,期间免不了让一下“愚兄”“贤弟”。人人眼角中,都瞧着豪不谦让坐了上座的云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云九这边刚坐定了右手边第一张檀木椅,左手边第一张与她正对的椅子上便坐下了司徒家的人。来人是司徒家的一个表亲,据说早年同他表哥司徒云泽上战场,被马踩断了脚,自此便退下了战场,然而性子太过耿直,见不得官场尔虞我诈,是以一直都是个帐前幕僚的虚衔。
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云九,似乎要将她那张面具看穿。云九垂眼捧了杯茶,并不理他。
心中却是叹冷寒凌不是省油灯,若不是他刚刚看上去攀交情,实则抖她底的来一句“开通互市”,此刻司徒家这个雏儿定然不会认出她。事实上司徒剑南确实没认出她,因为云九刚刚的回答,只能说她曾经在云城待过,并且也许与云城主有过几分交情。可是云九掌管云城,城中但凡是有点根基的商户都去拜见过他。能收到品玉庄的帖子,身份自然不一般,跟云九有交情,还能在云城说上话,也是情理之中。
燕九进来的时候,恰巧就碰到这么个冷场的局面。
这是赏玉大会开办四年来,从没有过的事儿。不由得也瞧着引起冷场的这位主儿多看了一眼。云九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抬头望回去,他肤色成淡淡蜜色,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很是明亮勾魂,笑过来的时候还存了两分柔情。云九手中的茶碗颤了颤,幸好追影定力足,接的稳当。
“我说是谁这么大的场子,让大家都不敢出声。原来是你。”他笑了笑,坐到上座,“以前发帖子给你,你也从来都没碰过我的场。说吧,今年又是看上我哪件宝贝。”
云九在脑子中将他这话过了一遍,想着自己从来没跟一个叫燕九的人有过什么交情。连画像都没见过一面,今日他这话,倒是显得他俩很熟识。嗯……自来熟,也好。
云九觉得今日这事,如果能速战速决最好,还能回去睡个觉,想想怎么跟小叶少侠交代还不伤了兄妹情。
“也不是什么难弄的东西。”云九瞧着他,觉得燕九长的真是别具一番风味,美人见多了,没见过如此风骚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雾泽咳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道,“就是昨日来的路上听说冷大少劈出了块羊脂白玉,我瞧着说不定能打磨两只碗来用用。”
……
大厅里比刚才更静了。
燕九脸上的笑凝了凝。
冷寒凌把玩刚刚传过来宝物的手顿了顿,向云九看了过来。
云九觉得,这些人未免也太过看不开。他冷大少当众劈出一块羊脂白玉不敢独吞,想光明正大的转手是觉得区区一介商贾,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暴露了一颗明晃晃的造反心也就算了。在坐的人中,也没谁有能耐吞下这块玉的。要是她不收,燕九也必然要以此玉表忠心,谨献给北楚朝廷。左右到了宫里,它也会落得个磨成汤碗的命运。免不得有要因为分给谁惹出一场宫廷内斗。倒不如让她解决了这个麻烦。
云九这翻劝言在心中过了一番,口上却文雅道:“听闻冷少生意遍及四海,有着一等一的诚信好名声,这玉冷少既然寄在庄子里卖了,那定然不会在收回吧。不知本公子与冷少能否攀个交情,讨个薄面,先行买了这玉?”
冷寒凌将手中的宝物递给旁边的侍从,那小厮又麻溜的传给下一位老板,只见他将拭宝的绢布放下,笑了笑道:“这就是云兄见外了。”
那咱们就都别见外了。云九心道,“你出个价吧。”
冷寒凌挑了挑眉,第一次打量对面坐着的这个人。
他月白锦缎的长袖遮了手,刚刚捧茶的时候见他内衫闪着银光,大抵是袖中藏有银针一类的暗器。这样的装扮,这样说话的语气,倒是与前几日冷府走失的久久有几分相似。想到那日久久雨中与他对峙,一副心疼寒初的模样,便让他更想到玉羡。
念头萌生至此,他有片刻失神。
大约是来了律州,踏上北楚,有些勾起旧事罢了。
他思绪飘的有些远,许久不应让人摸不清他是怎么个态度。燕九哈哈笑了笑,跟云九说“冷兄大概怕你钱不够,又不好拂了你面子,跟你结梁子。你这么小心眼的人……”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露骨,改口道,“你记忆力这么好的人,冷兄不好意思让你记他一辈子。”说罢觉得此番话还不够挖心掏肺,又补充道,“我觉得冷兄那块宝贝,没个几千万两下不来,我瞧你就带了一箱银子来,还让人给熔了。不如我先垫上,反正这个钱,怎么也是你的。”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觉得燕,云二人交情真真是深厚。云九不禁有些感叹,他是怎么把这篇绵里藏针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如此仗义,如此迷惑人心的。
追影皱了皱眉,低声道:“主子,燕城主的意思,他这桩买卖咱们应也要应,不应也要应了。”
雾泽也收了笑意,对上一双风流眼的燕九道:“还从未有人,这样与云家做生意的。”
云九品了口茶道:“听闻封州冷,叶两家是世交。历来抗击外敌都是冷家出钱,叶家出兵。”说着话时,司徒剑南猛的抬起了头。
有人觉得这话题太过敏感,便意图岔开,只是云九起的话,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岔开,更何况,今儿她不明不白的接了燕九的生意,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不舒服了,总要让人比她更不舒服才能解气。
于是稍稍提高了声调道:“本公子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但觉得冷少生意这么大,自然也瞧不上几个小钱。燕城主再怎么说也是一届城主,上有朝廷下有老母,就算倾尽家财,怕也是让冷兄瞧不上的。”
燕九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说起来封州我还有几装买卖。”云九放下茶碗,雾泽递上了一本册子,她随手翻了翻,抽出一页纸,“本公子愿意以封州银矿一座,换这块石头。”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还未等这口气喘息,又听她不紧不慢的说道,“燕兄这几年也为我挂心良多,一直无以为报,刚刚翻着册子,想起来这律州城的两处盐矿产出还算不错,今日又从你这搭了冷少的人情,这两处盐矿,燕兄莫要再推辞了。”
其实那银矿么,当日冷寒凌搭船送她时,她就有意相赠了。今日还能让他多念小叶少侠一分薄面,也算给小叶少侠撑了撑门面,依照冷寒凌的个性,这种杀头掉脑袋的私矿,都会交给小叶打理。小叶他毕竟是一城之主的独子,下一任的城主,矿山也就算是曲折的充了公。这个矿,冷寒凌还是吞的下的。
至于燕九,他就不好说了。刚刚自来熟太久,如今想撇清关系自己奉纪守法不曾贩卖私盐,傻子也不会信。
云九觉得把众人都堵心的差不多了,果然心情大为舒畅,喝了两口茶就要去后院瞧瞧自己刚买下来的羊脂白玉。
云九这边前脚刚走,大厅里就炸开了锅。
有人走上前来恭贺一声“冷少恭喜。”“冷少好眼力。”却没人敢来恭贺燕九一句“燕兄你真有个好兄弟。”
月光下,这块半坛女儿红大小的玉石还能发出泠泠青光,若是经过细细雕琢打磨,必然更显剔透莹润。
云九很是满意。上前一步想要抱起石头摸一摸,一个失重跌入坚实的怀里。原来是冷寒凌见她离席,也跟了出来。
冷寒凌低头看着她,许久,目光又落在她手上抱着的羊脂玉上,云九瞧着跟在他身后一同走来的雾泽,将玉放在石桌上,招他过来道:“这石头分量挺足的。估摸着还能磨出个脸盆来。”
雾泽无奈笑了笑:“我家公子自幼用的东西便是比较独特……还望冷少不要见怪。”
冷寒凌看着云九,爽朗的声音十分坦荡,与这暗潮汹涌的夜色极不相称:“阁下可是前任云城城主?”
一条黑影拂过月色,雾泽笑意骤冷,追了过去。
云九瞧着扁扁长长的月亮,不一会儿一阵风过,追影来报说了句“探子已杀,四下无人”云九这才回了冷寒凌的问题:“冷少也想与本公子做笔买卖?”
“请云公子放还久久姑娘。”他直接的让云九反应不及。云九本是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可是不知怎的,听自己叹了口气道:“冷少的人脉,倒是广的很。本公子刚到律州不过两日,你就已经知道人在我这儿了。”
冷寒凌看着她。
云九又叹一声:“可是本公子为何要放呢?”
他沉默许久:“冷,叶两家并没有公子所说的那般毫无间隙。久久姑娘对冷叶两家很重要。”
石凳上映着冷寒凌长长的投影,竹林风起,不动如山的影子如水波一般晃了晃。云九看着他冷静的眉眼,心中那些阴暗的伎俩卡在了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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