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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伤别(五)
我一着急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奔到冯洁的院子门口时正巧碰上慌乱的老婆子领着几个中年妇女过来。此刻我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急忙朝躺在床榻上的木然的冯洁扑了过去。
“姐姐,快醒醒!妹妹看你来了!”
她的发丝散乱的纠结着,有几缕粘在了汗湿的面颊上。失血过多让她的面色格外的惨白,双眉因疼痛而紧拧着,额头上仍不断的沁出汗珠来。
我伸手抓住她身侧握成拳头的手轻轻摇晃,心里急切的企求老天快点让她醒过来。我虽不懂医道,却也知道她这样一直昏睡着是不行的。
电视上那些生小孩的场景总是让大人使劲用力,小孩才顺利的生了出来,可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会出事的。我转头对着刚进来的妇女疾声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昭仪娘娘接生啊!”
我该怎么办,我无助的看着稳婆们检视冯洁的身子,却见其中一位面色凝重的回头对我颤颤惊惊的说道:“娘娘,昭仪娘娘失血过多情况已是很危险,可奴婢们只是略懂医术,如果不及时请太医过来施针止血,让娘娘醒过来,娘娘恐有性命之忧。”
“小秋!”我闻言急忙扭过头来大叫道:“还快去太医院请人。”
一向尽责的小秋此时却是面露难色,“娘娘有所不知,这个时辰太医院只留有一位当值的太医,若是没有太皇太后和陛下的旨意,我们内宫的女眷是无法去外宫的。”
太皇太后,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她对冯洁一向疼爱有加,肯定会把最好的御医给冯洁找过来的,我这就去找她。
当时我真是急昏了头,完全忘记了太皇太后在宫里布有那么多的眼线,怎么有可能不知道冯洁出了事。她明摆着是见死不救,可我还偏偏跑去求她,以至于失去了见冯洁最后一面的机会。
我一边嘱咐小秋立即去给冯洁不断的喂些糖水补充水分,一边提起裙子向太皇太后的绮宫直奔过去。
绮宫的大门紧闭着,敲了好半天才有个小黄门出来应门。待我报明来意后,小黄门遂关紧大门回去通报。望着紧闭的大门迟迟不开,我急得在绮宫的门口团团转,很想不顾一切的闯进去,却又深知那样做只怕会适得其反。
老太婆这是怎么回事,冯洁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不紧张,难道她前段时间对冯洁不冷不淡的态度是因为她已经放弃冯洁了?
焦急与一股强烈的不安同时纠结着我脆弱无助的心灵,此刻我才深深发觉我在这个地方是这么的柔弱无奈,我居然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无力的在这儿等待。
也许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唯一能帮上我也只有一个的拓跋宏,可此刻他却不在。如果他没有去灵泉池该多好,那个没造好的墓又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我犹豫着该去该留,努力想着有没有其它办法的时候,小黄门终于再次打开大门,冲着我冷冷的道:“符大人说太皇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今日就不去看冯昭仪了,让娘娘您持着这块令牌去太医院找个太医给冯昭仪看看去。”
“婢妾知道了!”我起身夺过他手里的木牌撒腿便跑,跑了几步才忽然想起来我根本就不知到太医院在宫里哪个地方,正立着不知所措时梅香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
“姑娘,奴婢可寻到你了。”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急忙拉住她的衣袖急急的道:“我正需要你呢,知道太医院怎么走吧,快带我过去。”
“哦,知道!”她点头过后在我不断的催促下小跑着在前面带路,跑了一段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我说道:“刚刚昭仪娘娘醒过来了,叫着要见姑娘,奴婢本是来寻姑娘过去的。”
“醒了,能醒过来就好。”也许是灌的糖水起了点作用,不过还是要尽快把大夫找过去才行,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虽然听到冯洁醒过来的消息,可我的内心仍旧被担心的恐惧牢牢盘踞着,脚下步子迈得踉踉跄跄。
此时天已经全黑,清冷的宫道上只有我们这一对奔跑着的主仆。当我们赶到太医院时看到里面一片黑灯瞎火时,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瞬间又滑落下去。
门房里的小药童说太医院今夜当值的太医半个时辰前被高贵人请过去了,还没有回来,据说是两位皇子的身子不太舒服。
我从太医院失魂落魄的跑进内宫,半路上决定先由梅香带着令牌去高贵人那边找人,而我则是再回到太皇太后的绮宫,去求太皇太后派几个黄门出宫去找几个大夫过来,我就不信那个老太婆是铁石心肠的人,毕竟冯洁是她的亲侄女,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再说如今我除了去求她,真的是再没有其他办法。
依旧是敲了好长时间的门,里面的小黄门才极不情愿的将门打开。我已经急得连口齿也变得含糊不清,语无伦次的解释了好久,直到他皱着眉头转身进去回复,我才记起拍拍胸口给自己顺顺气。
漫长时间的等待让我隐约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酸软,焦急的心越来越是不安。有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一赌会输,可是我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唯一的希望。
终于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小黄门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娘娘还是请回吧,太皇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符大人不敢惊扰太皇太后娘娘,让娘娘您明日一早再遣人去太医院—”
我已无心再听他下面的话,颤抖着的双腿无力的跌跪到地上。
“烦请大人再进去通报一声,冯昭仪的命危在旦夕,婢妾恳请皇祖母救救她。”我抓住小黄门的袖子乞求的望着他,他静默了片刻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向里面走去。
夜凉如水,一阵冷风吹来只觉得浑身直打冷颤。跪久了腿已经痛得麻木,风像刀子一般肆意侵袭着我的面颊。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传来,我却又不能踢开大门硬闯进去。
也不知道梅香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有没有把大夫找过去,我真的好想回到莲宫去看看冯洁的情形怎么样,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唯一能救她的希望。
我该怎么办?
心里是又急又忧,偏偏此时天空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硬生生的痛,雨水顺着发丝直往下滑,衣服很快便湿透,开始还觉得有点冷,渐渐的便没有了感觉。
我不断的提醒着自己接近模糊的意识,努力让自己挺直着身子坚守在风雨中。我希望我这样做能打动太皇太后坚硬的心,毕竟她是我们的姑母。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再次打开。小黄门带着个小丫头撑着伞来到我面前。
“娘娘,太皇太后宣您进去!”
此时的我已是动弹不了,他们二人见状合力将我拖着向里面拉去。
我张了张嘴却吐不出话来,原来麻痹的不仅是身体,似乎连心也麻木了。就连终于等到的召见也无法让我紧绷的心情放松开来,也许冥冥之中我已知道接下来的事只会让我的心更痛。
他们将我扔在偏殿的一间房子里的软垫上之后便退了出去,湿冷的衣物粘裹在身上让我止不住的发抖,好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现在狼狈的样子会不会让太皇太后生厌,我是多么的担心冯洁会因为我的无能而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跪在门口的时候我是万分的后悔午后为什么没有陪着冯洁去散步,如果有我在一旁小心的看着她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后宫明争暗斗的事我又不是没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我怎么就这么的大意。
“润儿,你这又是何苦。”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半分亲切,也彻底的拧灭了我的最后一丝期望。
太皇太后在符承祖的搀扶下从外面缓缓的走了进来,她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外衣,头发也没有仔细的梳理过,看起来似乎比平常的模样要苍老许多。
我怔怔的望着她,希望她能明白的告诉我为什么。
“既然你如此执意,哀家就跟你明说了吧!”她在我面前的软垫上跪坐下来,仔细看来我一眼后悠悠开口:“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哀家的亲侄女,冯家的后人,哀家是真心的疼爱你们的。可哀家在你们身上也寄予了厚望,希望你们能将皇室对我们冯家的荣宠一直传承下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听我的话,认真学习在内宫里生活的技巧。”
她顿了顿又说:“可是你们近来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洁儿那丫头居然偷偷的把我给她喝的避子汤给换掉,哀家早就对她说过,在这个宫里还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能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可她偏不听。这个宫里是只有适者才能生存的,我是可以庇护她一时却庇护不了一世,为了冯家的日后也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这一次若是大难不死必会吸取教训,若是熬不过也就只能怪她的福薄。”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我苦苦追寻回来的结果。我悲哀的低下头,泪水不觉顺着面颊滑落。
“与洁儿相比,哀家其实更疼你一些。这些日子哀家也看得出来宏儿对你是有所偏爱的,本是想着再给你些机会,可你今日这样的固执作为实在是让哀家大失所望。你比起洁儿还要不适合这个地方,冯家的希望更不适合托付于你。如今留你在这儿或许还会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哀家只能将你送出宫去。”她不紧不慢的说着,甚至还替我理了理鬓前的乱发。
“润儿,你也不要这样看着哀家,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哀家这样安排也是为你好,你那性子根本就无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宫里生存,与其将来跟洁儿一样还不如尽早离开的好。”
她的话虽好听,我却知道她之所以放弃我们也许是因为我跟冯洁已经变成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我已经不明白我此刻对她是惧还是恨。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自私冷漠的姑妈,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帝王无情,原来对权利的欲望真的可以让人做的六亲不认。
“孩子,你以后会明白的。”她轻叹一声,轻轻击掌。不多时外面有个丫头端着托盘走进来,她对端药的丫头递了眼色然后说道:“这药是哀家特地命人研制的,你喝下去之后身上便会出现红色斑点,而且四肢乏力,状似一种疫病。事实上对身体是无碍的,一个月后药效便会自动消失,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哀家这样做只是想把你安全的送出宫去,哀家本不想对你说那些,但念在姑侄的情分上哀家也不想瞒你,更不想你久在雨中感染风寒。还有洁儿她刚刚已经走了,你就安心喝下这药吧!”
冯洁死了!真的死了!
当恐惧的事成为事实我顿时心如死灰,木然的看着太皇太后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身体里所以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倒在了软垫上,任由那两个丫头强行撑开我的嘴把药汤灌了进去。
管它是什么呢,这个宫里实在是太冰冷,而那个一直给予我关怀的冯洁不在了,我独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我真的太对不起她了,连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也没能为她办到,就让我也追随她去好了。我悲哀无限的想着,忽然眼前一黑,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头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狠狠的将我痛醒,身子也是忽冷忽热的不断折磨着。努力了几次想睁开眼,偏偏就是半点力气也没有,身子更是无法动弹。只听到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梅香嘤嘤的哭泣声,我好想出声说几句安慰她的话,终是无奈的发现什么也做不了。
“姑娘,您快醒过来吧,您都昏睡了一天一夜,真是急死奴婢了。今日老爷公子们全都上京来料理昭仪娘娘的后事了,陛下也赶了回来。可是太皇太后说您得的病是会传染的,不让他们过来看您。姑娘您前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得了这病呢?”
她抽泣了几声,哽咽的声音复又响起:“姑娘您知不知道,梅香对不起您啊,如今梅香只求姑娘能快些醒过来,梅香还有好几句话一定要对姑娘讲明,不然梅香死也不瞑目的。”
我心下焦急,可任凭我怎么使力嘴巴还是张不开,眼睛更是睁不开。这死老太婆的药怎么就这么毒,我一边在心底里狠狠咒骂那个死老太婆,一边为梅香感到深深的担忧。
虽然我并不清楚她要说的是什么,但我却知道她肯定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她除了偶尔脾气大一些,一向对我都是极好的,到底是什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正疑惑着,体内的冷暖气流又开始新一轮的强烈折腾,痛苦的煎熬让我觉得这个身子已经快不属于我,自然也无力再去辨别梅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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