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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远客
一进门就闻见大堂飘扬着一股榴莲味,正见明月端着榴莲出来,我心中欢喜,赶紧迎上几步,她还不及说话,我已经抓了往嘴里送。明月慌忙要抢,“主子,吃不得吃不得,都发臭了!”
我一面咽下,一面问道:“这榴莲是哪儿来的?”
明月掩着口鼻,道:“是班大王子去南方玩,叫人捎到皇宫来的,皇上就赏了一些给永和宫。”
我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道:“愉妃娘娘和五阿哥说发臭了,叫奴婢丢掉。”
我听罢赶紧抢过,大声道:“丢不得!”她伸手要枪,“主子,坏了臭了,吃不得啊!”我快步闪身进了屋子,躲开她的阻挠。
进屋的时候永琪正坐身茶案前看书,抬鼻一闻,丢开书,立马跳开了几步,捂着鼻子道:“小燕子,这个发臭的东西我不是叫明月丢了么?你怎么又拿回来了?”
我搁下手中的托盘,“这么好吃的东西丢了岂不可惜?”
他捂着口鼻坐身回来,看我一身装束问:“你一大早的上哪里去了?”
我心头一怔,笑道:“我去延禧宫看娘娘了。”
他盯视我半晌,正色道:“穿着便装去延禧宫?”顿一顿,“午门的侍卫都告诉我了。”
我看他面色稍沉,赶紧过去,搀住他的胳膊笑问:“生气了?”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他默了半晌,微微展颜,无奈道:“你这个闲不住的性子叫你整日闷在皇宫里,你也受不了,出去散散心也好。”正想着这人居然不生气,又听他问,“小燕子,你真的将永瑸视为知己?”
我颌首,实言道:“他与我脾性相投,人生在世,知己难逢,我私心里真的不愿放弃这样一个知己。”我一面说着,一面看他的脸色,“永琪,永瑸是知己,但你才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他笑道:“你都这样说了,若是再‘小人之心’,我这个做丈夫的也太不近人情,小肚鸡肠了。”我抱着他的胳膊,欣笑道:“难得五阿哥你那么讲理啊。”正想凑近,他却是起身走开几步,皱着眉道:“臭死了,小燕子,你快离我远远的!漱完口才让你碰我。”
瞧他躲闪不及,有心戏弄,偏偏就是上前抓着他,直道:“这样就嫌我了,我就是要碰你!”他抿着嘴,神色痛苦,叫人实在是忍俊不禁。我踮脚,对着他呡紧的嘴轻吻一下,他浑身一颤,双手僵硬地环着我,正自好笑,只觉一阵晕眩,已经身在榻间,永琪俯着身笑意浓浓道:“既然你要碰我,那就让你碰了。”
我气结,道:“不是嫌我臭吗?我就不讨你嫌了。”起身欲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按住身子,“嫌什么都不会嫌你啊!”
我一手拦他欲要落下的吻,迟疑道:“大白天的。。。。。。”
他截开我的手,戏笑道:“大白天的,怎么了?”
我见他眼中的挪揄,登时满面通红,他也不再问话,只就目不转睛地瞧着我。正僵持间,闻得屋外有人扣着房门的声音,永琪微微起身,道:“谁?”
“五阿哥,侧福晋,奴才有事要报。”
永琪一听是小桌子的声音,这才直起身子,搀好我叫他进来,小桌子打了一个千儿道:“五阿哥,侧福晋,学士府遣了人来请你们速速出宫。”
永琪问:“是什么要紧的事?”
小桌子道:“奴才不晓得,只是福大爷说是很紧急的事情。”
永琪沉吟片刻,叫小桌子去备了马车,对我道:“我去换一身便服,一会儿我们去学士府。”
因为尔康说是要紧之事,永琪吩咐车夫用最快的速度驾车,到了学士府才要下车,已经有一个小厮迎来,道:“大少爷说了,若是五阿哥与五福晋到了,就直接去会宾楼聚首,他们正等着你们。”
永琪轻蹙眉,疑惑道:“尔康究竟在做什么名堂呢?”说着还是立刻叫车夫赶紧驾车去了会宾楼。
我心神难定,心不在焉地坐了许久,终是到了会宾楼,尔康他们都在门口候着,马上拉了永琪的手,低言道:“进去细谈。”看众人皆是神色凝重的模样,便算是心有疑惑,也只得暂且压下了。
进了一间里屋,才一开门,就有人扑上来,永琪揽着我躲开了迎面的一击,那人还要再打,却被尔康一把拦下,“麦尔丹,冷静一点!”我心中一惊,抬眼打量,一身的回疆服装配饰,永琪疑惑地看着满眼怒气的他,问道:“尔康,他是谁?”
待柳青关好屋门,尔康才面色沉重道:“这个一会儿我会告诉你。”
麦尔丹挣开尔康的桎梏,大声道:“别拦着我,我要进宫带她出来!”说着怒气冲冲地瞪着永琪道,“你们是皇宫来的,跟我说狗皇帝把她怎样了?”
听到旁人辱骂乾隆,永琪也是一下沉了脸,怒气滚滚而来,“放肆!当今皇上也是任你辱骂的?”
“都不要动怒,如今必须长话短说。”尔康硬是按着麦尔丹坐下,又对着永琪道:“他是容嫔娘娘的旧识。”永琪一怔,我面色如常地听他继而道:“实在是想不出法子,只能找你和小燕子出宫来。”
众人各自坐定,永琪才问:“究竟是什么事?”
麦尔丹决决道:”我要进宫把含香带出来。”
永琪面上吃惊骇怕霎时涌现,柳红抑着焦急劝慰道:“麦尔丹,皇宫守备森严,我们视你为好友,实在不愿瞧你白白枉送了性命。”
麦尔丹不改坚决,直言道:“既视我为知己好友,就不要阻拦我闯入皇宫。”
永琪耐不住道:“你要如何闯入皇宫?你究竟有怎样的原由要带走皇帝的妃嫔。”麦尔丹尚有一丝迟疑,尔康见状道:“永琪是一位阿哥,你就安安心心地将你的故事说与他听,你若要进宫见她一面,他也比较好打点。”
麦尔丹这才稍安下心,娓娓道来:“我与含香青梅竹马本是一处玩大的,自小到大感情一直很好,可是阿里和卓还是决意将含香许给了她的表兄霍吉占,我们私奔逃亡过,因为含香生来就有奇香,总是能叫阿里和卓给抓回去,后来含香的娘亲以死相逼,这才逼得她嫁于了霍吉占。”他缓了缓,面露神伤,“我本已决意此生不再扰她,却听得前阵清兵诛杀准葛儿,大小和卓皆已死,我想着含香一人终究是无所依靠,就想去瞧瞧她可还好,谁知却打听到了她随大清官员入皇宫的消息。”
他问:“你们皇帝将她如何了?”
众人面面相觑,紫薇缓缓道:“她刺杀皇阿玛不成,被关进了监狱,如今已经成了皇阿玛的容嫔娘娘。”
“她可是自愿的?”
见无人答话,我颌首道:“她是自愿的。”
麦尔丹仰头苦笑道:“她是忘不了霍吉占的仇恨的,终有一日,她会再报,哪怕真的要拼上性命。”
尔康问得一针见血,“麦尔丹,如今你作何打算?”
麦尔丹敛容正色道:“进皇宫,带她走,天涯海角随处去。”
“若她不愿与你走呢?”
“那她便是有心愿未了。”麦尔丹决然道,“她愿随着我,我便不离不弃,她不愿随我,我就默默护着,我不能再叫她远离了我的视线。”
一霎那屋中仅剩沉寂,这样的情只怕早就让小燕子不顾一切,热心相助,但我却犹豫了。回宫的路上还在想着麦尔丹对我们跪道:“麦尔丹请求各位相助,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回想起不久前的场景,心中十分犹豫,柳青和尔康与他的一场“不打不相识”叫我们结识了一个麦尔丹,只是这样的一场结识,到底是福是祸。他的痴情叫人所感,但乾隆亦是真心相待。叹一口气,转头见永琪也是一脸愁苦的模样,不禁一问:“永琪,你在想什么?”
他微微一叹道:“小燕子,宫里若是丢了一位妃嫔,绝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看得出皇阿玛是诚心待容嫔娘娘的,于公于私,我都不想让他伤心。”
“所以你不想帮他?”
他叹道:“若是不帮,难道眼睁睁看一对有情人相思两处?”
我看他左右为难,自个心里头也是拿不定主意,心烦更甚,紫薇出言宽慰道:“先别想这些,等见到容嫔娘娘,交了信与她再说吧。”停一停,又道,“有情人相思两处,皇阿玛伤心难过,都是我们不愿瞧见的,往后自会有妥当的法子,无需太过烦心。”
又是沉静了片刻,马车转眼到了午门口,永琪不方便去妃嫔的寝宫,所以前行的就只我和紫薇。一进宝月楼就有清香扑鼻而来,含香端正而坐,正在抚琴,神色忧伤,毫不察觉有人进来。身旁伺候的维娜吉娜见我们走近,不慌不忙地行礼,含香这才抬眼看来,方才的忧愁尽数敛尽,含笑道:“五福晋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她打量我身旁的紫薇,片刻道,“这是‘明珠格格’吧?”
紫薇依规矩行过礼,开门见山道:“娘娘,今日是要与你说一件要事。”
含香随意笑道:“什么要事劳驾明珠格格亲口告知?”
“麦尔丹 。”
含香的笑颜即刻敛尽,一张脸震惊得惨白一片,我起身赶紧关好了宫门,才安下心说:“娘娘,你若是将我们视为外人,或是有什么放不下心的,那我和紫薇即刻就走。”
含香垂目了半晌,终是焦急道:“他在京城么?他可还好?”
“他如今住在我们朋友开的会宾楼。”紫薇一面说着,一面掏出怀中的信给她,“这是他叫我们带给你的。”
信上写的是回文,我一句也看不懂,含香静默地看完信,忽地站起身,惊道:“不可以!他怎么能带我出宫?若是我真的随他出了皇宫,皇上不会追究吗?”
紫薇道:“皇阿玛自然是会追究的,毕竟妃嫔逃出宫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我赶紧拉下她,截过她手中的信,压低声道:“私相授受也不是小罪!”她自是明白,叫维娜吉娜拿了火盆过来,手中拽着信纸不舍放手,又盯着看了好半晌,终于松手,信纸飘进火盆中,一下就燃卷成了灰烬,含香眼角清泪而下,呢喃道:“麦尔丹,我也很想念你。”
我和紫薇相视一眼,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劝慰。含香拭干泪,一面喃喃道:“我和麦尔丹自小就相识,十六岁那年,瞒着爹私下订了终身,可是爹一意孤行要将我许给表兄霍吉占,我和麦尔丹逃亡了几次,都被我爹抓回来,后来我娘以死逼迫,我不得已只好应允了这门亲事。”
我直问道:“那你如今可愿跟随麦尔丹?”
她点点头,又马上摇头,沉痛道:“表兄很尊重我,从不强迫,他晓得我与麦尔丹两情相悦却天涯相隔,他允诺给我时间,他待我一直很好,如今他的仇还没报,我不能安下心,就算报不了仇,也不能这样跟麦尔丹走,这样叫我死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他?”
紫薇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你表兄,舍了麦尔丹的情?”
含香登时语塞,面上泪痕不停滑下,“总是要有所割舍的,我再不愿,还是要割舍的。”话才一落,就有内监呼唱着皇上驾到,我们皆是一惊,含香让维娜拿了火盆下去,赶紧抹净了面颊边的泪。
片刻有人重步进屋,随着便是乾隆的大笑声,一见我们甚是一怔,问道:“小燕子,紫薇,今日怎么都在宝月楼?”
紫薇最是冷静,行过礼微笑道:“听说皇阿玛的容嫔娘娘容颜俏丽,身有奇香,就忍不得要来宫中叫小燕子带我瞧一瞧了。”
乾隆朗声欢笑,“瞧过了觉得如何?”
紫薇淡笑道:“名不虚传。”
乾隆看含香的眼中亦是多了两分怜惜与欢喜,“朕的两个女儿有没有打扰到你?”
含香忙道:“两个格格热心真诚,我十分喜欢。”
乾隆笑道:“喜欢就好,往后叫她们多来陪陪你,紫薇不常在宫中,朕让小燕子常过来陪你说话解闷可好?”
含香谢恩,又是随意说话了一番,乾隆忽起身道:“朕还有事要处理,有她们陪你朕也就放心了。”外头伺候的小路子赶忙进来,服侍着乾隆走了。
含香如释重负,跌在座上大口喘息着,我瞧一眼紫薇,她亦是懂得,虽然难以启齿,她还是问道:“娘娘与皇阿玛可有了夫妻之实?”
含香一劲摇着头道:“没有,皇上说愿意等我,给我时间。”
这一句却是叫我们沉默了,乾隆的“君子之风”显然成了我们心头最为苦恼与不舍的原由,若是真的偷了含香出宫去,他可会伤心难过?而乾隆的伤心难过,却是我们不愿瞧见的。屋中的几人各有心思,皆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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