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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六苏醒
马军醒了。
眼睛只张开了几秒钟。
华生不比上次发烧镇定多少,等刘医生过来,凌嫂反而是围着他转又擦额头又擦手的安慰。
检查后说要移到医院比较好,华生抖着手说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有事他这样不是醒了吗?
刘医生说他应该还会醒,而且是真的醒。
华生脸上表情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但是不知道醒来后各方面机能怎么样,所以在医院里监护比较好。刘医生又拍拍他肩膀,你也适当休息下,到时候马Sir醒了见面,也精神些。
华生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的胡茬干苍,终于笑出来,哦哦,好哇。
凌嫂也笑得开心。
人和担架临上车华生又拉住刘医生,那个警局方面……
刘医生迟疑了下,没事,就算醒过来真正恢复也要一段时间,何况马Sir的身体……问题还很大,放心,报告我知道怎么写。
那就好,那就好。
先是在马军家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一边涂浴液一边唱歌结果被凌嫂敲门说太难听。
又找了件几乎没穿过的衣服臭美,到楼下发廊去剪了头发,回来坐坐沙发逛逛阳台不知道做什么好,凌嫂说他要笑得中邪了,要收敛点,大病初愈,喜气过头也有忌讳的嘛。
华生就立即闭上嘴。
然后给秋堤打电话,那边女孩一听就带了哭腔,说可是我还要上班,华生说上什么班啊你老公这次回家养你了赶紧打扮漂漂亮亮来医院啦。
秋堤就又哭又笑说好哇。
挂了电话华生傻站着对着阳台窗子,抬手按了按眼角,靠,要是在马军面前哭出来他还真是没面子。
陈国忠倒是自己先问上来,电话里说他病房安排在我楼上两层楼我不方便去看啊。
华生说那你就先好好躺着吧等他醒了我拉条电话线给你好了。
他就说那你带海儿过去吧,就当做我心意。
华生就自告奋勇去接孩子放学。
其实就算醒过来也很残忍,华生不能预料当马军知道自己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他会怎么样,他光是想象要对他说明这件事就难过得不得了,但尽管如此还是能看能说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笑容但总比躺在那里只有温度要让人安慰是不是?
鲜花也准备好了,被秋堤否决过的纸炮也准备好了,让马军有得看没得吃的蛋糕香槟也准备好了,海儿秋堤美女们也排排站好了,华生和刘医生不停的翻看测试和检查结果,原本预计50小时左右的苏醒期眼看就要过去——
是直到过去又三天,马军都没有醒。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耐心的等,时间越长就越给自己制造出即将来临的兴奋感,后来就渐渐不安和烦躁,但除去一如往常的平静安详也没有任何危险发生的征兆,于是再接着就是冗长的沉默和疲惫至极的失落,病房里没有时钟,但好像却有敲断人神经的钟点在咔哒咔哒的一圈一圈走不停。
海儿要上学,秋堤要工作,陈国忠坐着轮椅来过两次陪着华生在病房里,刘医生皱着眉头说也许是病理假象。
凌嫂和秋堤拿来的汤跟便当在小桌上,华生没胃口又公式化的吃掉然后慢腾腾的放回袋子方方正正的摆好,低头看见马军脚边的被子翻开一块就弯身掩好又不放心的用手按了按。
床头已经开始蔫萎就还残留一点清白的百合好像病美人一样面黄肌瘦,尽管每天换水时还用马军输液剩下的蛋白剂添料也于事无补,明明鲜花店里说两个礼拜都不会谢的长命切花现在被华生冷着眼耻笑,好像什么东西进了医院生命力都要打折扣。
宇宙赛亚人也不例外。
他想找些事情做不想在这样干对着一个也许会睡到地老天荒的人胡思乱想或者什么都没在想,但双脚双手还有早就坐得酸疼快变成扁平的屁股好像时间太久黏在了这把椅子上,他直不起腰走不开步,依旧是眼睛酸涩的瞪着一副快被他瞪出洞来的白苍苍的脸。
以前没见过精力过剩的暴力机器睡觉开小差,现在倒是看到饱。
但是拜托你换个花样吧,你这样子我已经烦透了。
华生抱着脑袋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指插进原本精心打理修剪时髦的头发里,他知道自己又长了胡茬又是黑眼圈面色难看,他在脑子里发过脾气摔过东西还差点把床上的人拎起来打耳光,但现实他就是这样只能坐在这。
用手搓了搓下巴,整了整僵掉的脸颊,他不带好气的又往那边瞟了一眼,心想他还是把人再弄回去吧趁早。
那一眼就瞟到马军垂着眼帘在看着他。
华生蹭一下起身往后跌跌撞撞连退了好远,椅子险些被他撞得倒在地板上。
别再玩我啊……华生喃喃出声。
然后马军的眼神就很慢很慢的追随着拉远然后依然看着他。
放在床边曾经一动不动的右手轻轻翻过来,从指尖开始动了一动再稍稍整个手掌连带手腕抬离白色的床面。
形成一个很微妙的角度,华生看见马军微微抿了嘴角。
他还没将眼前的事当做是现实发生,那只手就支撑不住要落下去,华生一步迈到跟前接住。
这个醒着的马军眨了下眼。
僵了一会,马军又做了一次。
华生才猛地想起来按铃,托着马军的手冲护士台狂喊刘医生。
等刘医生把人从他手里拿回去,检查瞳孔心跳,几个护士把他挤到旁边,华生才摸索着在被他蹚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长出口气,算是笑了出来。
马军醒了但是还是会随时睡着,刘医生说这是因为在恢复体力,但华生还是认为不能理解明明他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都没做。
唯一的保障就是马军真的会时不时睁开眼动动眼球看他,直到三天后他终于能坚持两三个小时睡过去之后能清醒睡眠的一半时间,才又能够转头点头抬手轻微的握东西。
所以刘医生就坚持认定第一天马军会抬手招呼华生什么的是华生自己太开心冲上去拉着人家手不放的。
最后华生就懒得跟他争辩。
马军的意识很清醒,几个来看望他的人他都向刘医生表示认得记得,其他的日常秩序常识一类也没有问题,华生就和陈国忠调侃说还好马Sir很正常要不然这病房里的东西一定会全烂了,但说完就后悔的闭上嘴。
也许是因为刚好看见陈国忠,马军第一次开口竟然是王宝两个字,这让华生立即翻白眼准备破口大骂,电影里演不都是你应该先要艰难无比的对我说谢谢么,你问候那个混蛋做什么?
然后他们就发现马军可以瞪人了。
对马军来讲一切最后的记忆当然只停在那晚和王宝对决之后自己拿了酒和杯子对着还被吊着的陈Sir说话,他连那瓶白方的味道都记得就是不记得王宝跳起来把他推出窗外。
等来龙去脉和后果处置被陈国忠说清楚,大概是因为自己错过了太多马军的神情有些惆怅,华生就稍稍松口气觉得这个表情毕竟比刘医生告知他身体现状的时候要自然很多。
马军的反应没有很激动,也没有很平静。他还不能说太多话,但是要刘医生把具体情况确认几次给他听,然后一个人发了一会呆,也不过几分钟而已,就慢慢说,没事,我都以为自己要醒不过来了。
这样说的他盯着对面的墙壁,说完了才转过来看着华生,那眼神真的就让华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错,活着才是最好的。
华生强逼着自己没有垂下眼,也控制着自己不要握住对方看得出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知道不能指望他不会难过沮丧甚至精神崩溃自暴自弃,可过分淡然也不合常理,尤其是对于这个马军来讲。
他就极小心极小心的希望能捕捉到马军掩饰的情绪,谁知道两三天看过来好像马军真的就如此顺利的接受了结果。
华生才想打个岔让他别再多想那个王宝混蛋,秋堤就刚好带了晚饭来。
马军笑着叫嫂子,华生有点诧异,这些往日生动的表情和声音又回到了这个人身上,竟然让他有些不习惯。
秋堤就示意他少说话,边打开保温瓶盖子边说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喝点粥,凌嫂煲了一下午现在趁热喝一点吧。
华生在一边解释凌嫂是我拿你的钱请的阿嫂。
马军点点头,然后秋堤自然而然把粥递给华生然后华生也理所当然的坐到他床边舀着勺子对他说啊——
还有陈Sir秋堤和海儿在对面床尾眼睁睁地看着他。
马军一下子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尴尬。
勉强吃了几勺又几个人聊天,当然他主要就是做个听众,秋堤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就很顺便挎着华生胳膊,在秋堤来讲华生是时候要履行之前左说右说保证了无数次的诺言——等马军醒了,就各回各家。
华生站起来犹豫地看看马军。
刚开始马军昏昏睡睡半醒不醒他担心又是障眼法没有跟秋堤回去,可现在马军好好的能说些话能动动手臂了他还是做不到轻松离开,还担心什么呢,他说不上来,反正不安心。
马军先摇了摇头又点头说我没事,再就笑着说你们回去小心。
华生就这个笑脸逼得帮秋堤提了东西打开门带着点负气走了,心想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这种情绪当然在推开家门亲亲老婆抱上来的时候就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躺在三个月没躺过的床上,华生抱着秋堤美美睡到一半爬起来去找水喝,走到客厅里觉得格局家具都不对劲以为自己在做梦拍了拍脸,清醒了一瞬然后就冲回卧室扒开被子发现原来床上的是秋堤。
华生一身冷汗坐在床边回想,想他刚才到底以为什么是什么呢,现在就怎么也理不清楚,他弄错位的是房子还是人?又是在什么时候就开始错着位进行的?
他到地上摸到裤子掏出手机,心神不宁的给那个号码打电话,但真的接通了把自己又吓了一跳。
华生骂了自己一句笨蛋然后说不好意思你休息吧我打错了。
对面人笑了一声说哦那我挂断了,听声音比下午顺畅很多。
华生又连忙说诶呀你怎么这么晚都不睡的啊,看一眼床边钟已经是凌晨过两点。
马军说没有,我白天睡太多嘛。
也对哦。
然后两个人就静默了一会,华生想了想走到卧室外面,说粥呢,又吃了吗?
一点吧,哪里都不能动,没什么胃口。
哇,你不是还做梦自己是超人吧?你还想一睡千年啊喂,不吃?
马军就很头疼的苦笑。
谢谢。
诶?华生一下就心跳好快。
我说谢谢你帮我办手机,马军慢腾腾重复一遍。
没,举手之劳的嘛。华生给了自己脑门一拳,想什么呐你?
晚上给妈打了电话。马军说。
哦~难怪听你说话又不像学前儿,原来有练习过。
对啊,要不然怎么圆你说的那种谎?亏你想得出。
喂,我是好心帮你诶。
是啦是啦。
聊聊停停说了很久,就是些没营养的拌嘴也让华生越来越兴奋,后来是马军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华生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又爬回床上挨近了秋堤睡觉。
出院的时候凌嫂也来帮忙,马军依然没有华生和她来得熟络。
虽然是出院,但也是才清醒第五天,华生和刘医生看他没有异状急着让他回家,主要还是担心走漏风声马军又要面临所谓的投诉科审查。
至于为什么还要为一个约等于植物人的警员保留职务和待审履历,华生和陈国忠都觉得这是种扭曲的人文主义。
马军坐着轮椅进家门先是注意到客厅墙壁上多了个爬行动物的养殖箱,华生说你别这么看我,它跟Latte一样是幸存者,很可怜的。
那怎么不在你自己家里?
好好好,今天你回来它就搬走好不好?
进到卧室又看到一样眼熟的家当,那个超豪华舒适的按摩椅,很不协调的挤在床和落地阳台的中间。
刚要开口华生就说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啦,没有你那么阔气送大礼,不要说二手货你看不上啦。
马军就只能摇摇头好吧。
整套房子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除去这两个稍稍有碍观瞻的物件,跟自己以往在家没什么区别。明明对间隔的时间没有具体的概念,但确实不像是早晨出门傍晚回家,这些那些的气味和家具边角都好像久远了一点,让马军多少有些感触。
还想再多四下看看,但华生很轻易就把他架起来放到床上,他这边还很诧异,凌嫂就说华生都习惯照顾人了,马生你就好好躺着吧。
华生叉着腰说,你啊,现在也就**公斤,凌嫂都能抗动你啊,有什么事呢就让凌嫂做,从今天起她晚上也在这里的。
马军抬手要拉住华生,还是,我让妈过来吧,我现在基本很好啦。
那伯母岂不是知道我们对她撒谎?你还是别逞能啦马Sir!把他手又放进被子里,要是闷呢,就找我或者陈Sir,反正他也跟你差不多,每天闲得看易经八卦。
但心里想着你胡说什么啊难道要马军一辈子都不和自己老妈见面说实话?
晚饭时候秋堤把Latte带过来,之前因为马军在家里,华生只能又把它送去寄养。
连马军叫它Latte也不管用,华生就很好笑的等着他发现狗狗的新名字。
马军连自己从楼上摔下去都不记得,所以华生想大概凌嫂说得什么沉睡期间明白知道他也不会真的有印象,但他也说过自己不是为了马军的感激或者回报,能这样见到人清醒过来平平安安能说能动将来还会有一半很能打就是满足。
总之该结束,像前天晚上那种荒诞的错觉也要从此回归正常。
华生对着这个看起来比昏迷时还要有违和感的马军挥手。
喂,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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