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堂星璇]逐流水

　　南宫煌最后提议回到石村居住。没有别的话讲，自然是选择了爹娘留下的老房子。多年过去了，倒也没有他人来侵占过，稍加修整，添置器物，很容易就可以住下。
　　是个好地方。
　　已时至暮春，望出去仍是娇红软绿满地芳菲，即使在人界，也算是美景。
　　他的家。
　　常纪带着絮儿坐在院子里，大概正给絮儿讲什么故事，眉飞色舞又要故作老成，絮儿照例听得专注。常纪和絮儿异常地合得来，也许因为他天生喜欢孩子，而絮儿还真真是个孩子。
　　南宫煌不在院子里，难得温慧也不再，说不定又到哪里吵架去了。说是天天吵架，谁都知道他们没有几分认真。每个人都有自己和人的相处方式，老实说，他们也挺让人羡慕的。
　　星璇收回往窗外望出的目光，转身在碟中摆放新制的点心。
　　黑猫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盯着他的动作。
　　“试试看吗？”星璇托出一个由掌心递过去。
　　几乎是乖顺地，黑猫站起来低头舔了舔他的掌心。这并不是只容易驯服的动物，家里上到常纪下至絮儿谁都怕他的爪子，煌大仙自然也不能幸免，不过对方是星璇，当然不一样。
　　星璇笑了。
　　最爱好点心的是絮儿，星璇大多时候其实是为她而做。但絮儿口味偏甜，就算思堂对食物基本不算计较，甜腻的东西还是有点容易让他不愉快。
　　“还好，是吧？”星璇问。
　　其实每次都单挑出一两份调整过味道了，每次就只是给他试而已。
　　思堂对点心当然毫不执着，给他就吃，不给爷不会介意，不用这样特意也是可以的。但每次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想做罢了。
　　静待他舔食完，星璇才擦过手，托了碟子往外走去。
　　黑猫从桌上轻巧地跃下，紧随其后。

　　絮儿老远就嗅到了香甜味，非常兴奋地从常纪怀中飞出来，直往星璇这边撞。星璇抬手护住碟子以防被她撞倒，等她在自己手臂前及时刹住，才小心把点心碟子搁在石几上。
　　不用急。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絮儿一定能听到的。
　　“又辛苦你了。”常纪和蔼地说。
　　“哪里话。”星璇谦让，“伯伯今天又给絮儿讲什么了？”
　　“蜀山的故事都讲完啦，正和絮儿聊聊煌儿小时候……唉，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可不让人省心……”
　　常纪老了，谈起旧事，分外地没完没了起来。嘴上说着麻烦，却又满脸笑容，对儿子的骄傲实在明显。星璇其实和絮儿一样都有充足的闲暇倾听，但瞥一眼旁边黑猫不耐烦地模样，便礼貌地在常纪告一段落时借口去看看田间，抽身走开来。

　　南宫煌的田地离他们的院落不远，对他们一群法术高手来说，照顾田地是比预想中要轻松很多的事。南宫煌和星璇都尤其擅长土系，对照料作物又充满兴趣，这就大多是他们的事。
　　“会无聊吗？我擅作主张把你带来人界……这么久了。”
　　在田埂边散步时思堂依然跟随，时不时像是无聊地扯扯他的衣袍下摆，星璇就轻声问。黑猫当然不能用语言回答他，但很快地以人类非常容易理解的方式摇了摇脑袋。
　　“我喜欢这里。”星璇说。
　　没有争斗，有一起好好生活的家人，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睡梦成真。河水从田地旁绕过，南宫煌鼓捣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成功让农田可以被自行灌溉。附近的农家也学着样子，好像都轻松很多。
　　“你喜欢吗？”
　　黑猫没什么反应。
　　星璇弯腰下来伸出手，让黑猫跳进他的怀里能够被抱住，仍伫立田野边望着近处的村庄。
　　有喧闹声突然就响起来，由远及近。
　　以完全超越人类的速度，他的弟弟旋风一般大叫呼救着奔近，后面还追着一个高举铜锤怒气冲冲并且高声叫骂的温慧。
　　星璇毫不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在南宫煌从身边奔过时身体一偏，老练从容地要闪开，不妨南宫煌一把抓住他，大喊了一声，“跳！”便猛推着他一起跌下河去。
　　要抵抗，当然是躲得开的。
　　星璇就是还没养成反抗南宫煌的习惯。
　　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莫名其妙被温慧连着一起骂了。

　　南宫煌在水底潜游了好长一段才冒出头来，听了听没听到温慧恐怖的喊叫了，立刻挂起满脸笑容神清气爽地爬上岸去。
　　摸不着头绪地跟他游了过来的星璇同时就浮起，拎着猫和他一起在岸边坐下。
　　黑猫在南宫煌身边恼怒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故意溅了南宫煌一脸。
　　南宫煌不以为意地一把把水抹开，“哎哟总算躲开那个暴力女了。”
　　星璇好奇心很低，没有问发生什么了，实在是一般来说他和温慧的打闹都没什么明智的理由。星璇只是伸手碰了碰南宫煌的衣领，一个小小的火系法术，让他的衣服重新干燥起来。
　　“我来我来。”火系法术南宫煌更擅长，很热情地一拍星璇的肩膀完成同样的行为。在要去摸黑猫的时候，黑猫一爪子扫开了他的手。
　　星璇忍笑，把黑猫抱回来，看着弟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咦？”
　　“否则你拉我下水做什么？”
　　南宫煌挠了挠脑袋，想总不可能说只是头脑一热？那样星璇当然不会发飙，再挨思堂几爪子可能就免不了了。不过说起来，确实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跟星璇好好说过话，找点东西来谈是不错的……谈什么好。
　　他一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这么一愣，星璇倒也就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多了。
　　“没事。”星璇因此移开目光，“就这么坐一会儿也好。我以前没想过有这样的日子。”
　　“你喜欢吗？”南宫煌好奇地辨认他表情中是否有纯粹安慰自己的成分。
　　“嗯。”
　　“真好，连我都觉得太无聊了一点。我小时候的梦想可不是这样。”南宫煌做出一脸沮丧的样子，“小时候总觉得我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连我爹，臭酒鬼，徐掌门他们都要佩服我，蜀山派的人见了我都要毕恭毕敬……嘿嘿。”
　　“我想他们佩服你。”星璇认真地说，“你救了蜀山。”
　　“切，现在我爹又不在蜀山了。臭酒鬼也不在了，连徐掌门都不在了。以后蜀山出什么事我都不管了，就算它从天上掉下来……呸呸呸我才不乱说，蜀山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星璇笑笑，“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燎日……已经死了。”
　　察觉他语气中的不寻常，南宫煌转头看看他，问，“你有后悔吗？哥。”
　　星璇偏了偏头，“你指什么？”
　　“杀死燎日这样的事。”南宫煌坦白地说，“那时候要是我们不在，你看起来，并不那么想出手。”
　　“我会的。”星璇干脆地说。
　　他膝上的黑猫惬意地蜷起来，懒散地像是困倦的样子，星璇随手梳理着他背上的毛发。
　　“在真正遇见你之前，我所求只有与燎日决一生死而已。”星璇平静地说，“我的身体是尸体，没有感觉，依靠燎日的剧毒活着，反正不会活太久。大部分时候我觉得并没有不可接受的痛苦，也没什么想要为之活下去的理由，唯一想做的只是复仇。他杀了我的父亲，并且伪装成好像自己真的是父亲似的。他杀了我，却又不肯让我死。我一直恨他。”
　　“可是……”
　　“不过，可能我到现在才多多少少明白真正发生过什么。我还是没法因为过去十多年感到快乐，只是了解我恨他的理由并不那么充分。他……不知道怎样爱别人，我想赤炎带走了那样的能力，留给他的都是痛苦的部分。”星璇还是很平静，看起来像是在开口说这些之前，已经完全想过了，“我没办法后悔，就算是再来一次我也不能忍受沉默地和他装作是平常的父子过下去。但如果真的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我也死在那里，那是应该的。”
　　“你不欠他的！”南宫煌愤愤地说，“而且他是我杀的。”
　　星璇摇头，“我和他的事，怎么都说不清楚。但杀死他之后我很难安心地活着。而且我并不希望思堂和絮儿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我。”
　　“他们都真心希望你好好过。”
　　“所以我有在好好地活着。”星璇点头，甚至有微笑，“绝对不忘记他，但也绝对地，好好地在生活。你不是有看到吗？”
　　没错，如果星璇真的有什么不对，絮儿第一个就会有反应吧，能读懂每个人心情的五毒兽。

　　南宫煌算是放心地移开目光，望了一会儿眼前的小河。
　　乡村附近地广人稀，一派青山绿水，风拂河岸一时间落英缤纷，像是画里的一样。如果不是胸中实在没多少墨水，真是应该吟诗的场景。可以凑个这碧树瑶影一片青，红蕊冰泉两岸……两岸什么的好……凑不出了。
　　里蜀山是没有这样的风景的。但是在妖怪眼中和在人类眼中，晦暗的里蜀山是不是一样的呢。
　　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大事，
　　想着想着又去看星璇，只见星璇垂着眼睛，并没有在意眼前残春，而目光柔和地正与猫对视。
　　“思堂他会复原吗？”南宫煌马上就把刚才的小小疑惑忘记了。
　　星璇吃了一惊似的抬头，“……当然，从头修炼而已。应该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是会的。”
　　“你会等？”
　　“是的。”
　　星璇说得不轻松，但自然而然。
　　南宫煌知道自己对这些并不是特别迟钝，关于思堂对自己的兄长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其实还从来没有好好问过星璇，但其实，确实不需要问的。他们在自己面前都说过了，表达得不能更清楚，他本来想不到的部分，也早就被说出来了。
　　他亲眼见到星璇意识到思堂还活着时眼睛里复杂变幻的表情，但所有的痛楚流转到最后，仍旧是惊喜，仿佛由死而生的是他自己一般。
　　也许这才是帮助星璇接受现在生活的真正理由。
　　“絮儿了解这一切？”忍不住问。
　　“她一直都比我自己还了解。”星璇说，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难过地，“我对絮儿，真是无以为报。”
　　“别说这些啦，你给她多烧几年饭她就够感动泪奔的了。”南宫煌真心实意地这么说着，为了能继续享受星璇的厨艺而牺牲十余年修为……以絮儿对此的热衷程度，单这样她也没有很亏。再说了，哪怕什么都不要，只要让星璇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光下，她一定就是心甘情愿的。
　　他也是。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话，极乐意为兄长做任何事。
　　因为星璇是那么对他的。
　　“说到烧饭，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没有晚饭吃的话絮儿要掉眼泪了。”南宫煌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转头看星璇。
　　“不怕回去见到温姑娘了？”星璇笑。
　　“那个暴力女。”南宫煌毫无压力地坏笑着，“她哪儿会真对我怎么样。”

　　回到家时，院子里温慧果然一个人在生闷气，絮儿绕着她飞，似乎想要安慰的样子，又做不出什么，倒是温慧伸手摸了摸她粉红色的脑袋，带笑说了几句，絮儿马上就开心地飞得高了。
　　常纪习以为常并不抬头，正饶有兴致地翻一册旧书。
　　南宫煌快步走过去先对老爹打了招呼然后主动凑到温慧边上去，星璇对常纪和絮儿各笑一笑，径自转身去了厨房。
　　絮儿滞留空中想了想，跟着他飞过去。
　　“饿了？”星璇听见身后她振翅的声音，随口问，一边想着正好还给她随时留着零食。
　　絮儿飞到他身边用力摇了摇脑袋。有点着急地要说什么，却又难以发出说话的声音来，自己跟自己干着急了一阵，看得星璇望着她笑。
　　想想就知道了，絮儿最知道他心里想的事，一看见他，就知道他心情愉快。难得的，满心愉快。
　　“是的，我很高兴。”星璇直接对她说，“谢谢你的关心，絮儿。我真的很好。”
　　絮儿于是停止了拼命要表达出意思的乱飞，露出似乎是笑容的表情。
　　“晚餐有新菜。”星璇挑她会有兴趣的事说，“要看着我做吗？”
　　絮儿用力点头。
　　星璇脚边的黑猫已经无声地走开了，沿着石墙慢慢跃上屋顶，低头时就可以看到整个院子。星璇对絮儿说话的声音不大，听也就听不到了。

　　黑猫再回到他身边时已经是晚上了。
　　晚饭后随意聊了一会儿天，星璇向常纪与南宫煌告辞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低头发现身边多了一只猫的影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呢。
　　不过他当然是饿不着的，他明白无论自己是否出现在南宫煌一家人的餐桌边，他的那份食物都不会短少。饭桌只是心情好不介意看南宫煌那张脸的时候愿意陪星璇坐坐。

　　星璇等他也踏入房间后才掩上门。
　　“为什么不说点什么？”走到桌边去开窗，星璇忽然问。
　　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但他带了笑容盯着已经跃上桌面的黑猫。
　　“你和南宫煌说那些，我又不是第一次听。”黑猫冷淡地开了口。
　　他确实是能说话的，只是实在懒于应付别人，索性都不言语，自得其乐地做一只简单的猫。但对星璇当然不必，星璇又不烦。
　　“也告诉过你，不过是打回原形，就算我死了，反正为你，我便甘愿。你不用顾虑。”黑猫继续说。
　　星璇失笑，“那个时候……我确实以为你死了。”
　　“不用再提。”黑猫说，放低后腿坐在窗口，昂头让月光能够照耀在皮毛上。
　　“嗯。”星璇也在桌边的竹椅上坐下，侧头盯着它一身能发光般的黑色——即使作为一只猫来说，他看起来也没那么普通。想当年从来没有见过思堂的原形，虽然知道是猫，但下意识总想象他比较像是带着獠牙爪尖齿利的凶兽，却原来是这么小巧优雅的，虽然仍旧是攻击力强悍的动物。

　　“你变了。”黑猫对着月亮说，有点想起星璇惯于冷冽的模样，这段时间都没再见到。
　　“是吗？”
　　“但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虽然觉得你战斗的时候让我迷恋，但毕竟现在……”少有的，黑猫的口气很平和，“也许我理解了，你为什么向往人类。你更适合这样。”
　　“迷恋？你是那么看着我吗？”
　　“一直都是，我以为你知道。”黑猫眯起眼睛。
　　星璇也转脸望着现在空无一人的院子。月光如霜如雪，空气里微微有些凉意，除了絮儿之外的卧房都还亮着灯。絮儿睡得早，看上去每天都有不少时间跟他们玩闹，其实修炼得还是很辛苦。煌也是，纸窗上有他大约是正看书的剪影，明显有打瞌睡的样子。
　　星璇轻轻笑了一声。
　　黑猫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其他几扇窗。
　　“你的心愿。”他说，想起很久以前星璇寻找弟弟的要求。
　　“我以为我不会有这一天。”星璇说，包含不止一个意义，“以前会想我从来就没有任何事可以留恋。但不是，其实我牵挂太多。直到遇到煌，我才了解这一点。”
　　思堂终于哼了一声。
　　“思堂。”星璇收回目光低头看他，“他是我弟弟。”
　　猫没有再发出声音。
　　以前发怒的时候，问过星璇要兄弟还是要朋友，之类任性的话。那并不是认真的，只是担心星璇而已。在素未谋面时，南宫煌已经是星璇重要的人，那种问题没有意义。就像王蓬絮一样，没有意义，他们都重于星璇的生命。
　　“我没有不高兴。”不能说在说谎，但是也有两三分违心地，他说。他能够与星璇直接在关于星璇的问题上争执，但并不愿纠结于自己的心情。
　　“思堂。”星璇还是用刚才一样的口气说话，“我现在夙愿已偿，除了你的事以外，什么都不关心了。”
　　“我的事？”
　　“下午对煌说过，我希望等你。”
　　黑猫从月光中斜瞄了他一眼。
　　“任何时候你想要到哪里去，想做什么，离开这里也可以，我同你一起。”星璇说，似乎有点笑意，“不过现在你修为尽失，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暂时不建议离开。以后……就随你。”
　　我的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生命，都属于你。
　　这样的话太感性，说不出口。
　　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你在这里过得很高兴。”黑猫开口。
　　“当然，但我最高兴的事是你。”星璇有点觉得好笑的样子，“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告辞就好。”
　　他一直都不喜欢南宫煌一行，这当然是太明显的事。
　　猫扭开了头。
　　半晌，“你非常喜欢他们，你喜欢就好，没必要走。”
　　“当然。我希望他们过得好。”星璇说，“我知道他们过得好就满足了。但只有你……带你离开里蜀山到这里和煌一起时，我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我不能想象如果听到你说你不想再跟随我那样的话。”
　　我不能离开你。
　　思堂不喜欢读他的言下之意，但星璇不是那么喜欢直接说出来的人。“我讨厌那些人，只因为你为他们做得太多了，他们比燎日对你还危险。”黑猫冷冷地说，“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很高兴，当然希望你就留在这里。我根本不在意别的人。”
　　“你不嫉妒吗？”星璇好像是故意地问。
　　“嫉妒？你对他们都太好。但你就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你。”
　　“我对你最糟糕。”
　　“说过了，我对你也没那么好。他们都不会像我对你这么恶劣了。”黑猫不在乎地甩甩脑袋，“可是你知道，只是你对我不同。”
　　星璇微笑了，“我真想念你，思堂。”

　　真心话。
　　真的想念他，黑色头发皮毛柔软的耳朵，他习惯握刀的有力的手掌，嘴唇，胸膛，说不清楚。缺少一个人在身边的脚步与身影，总是不习惯。而大概至少几年里，都只能和猫说话而已。

　　黑猫的眼睛慢慢地眨了一眨。
　　“你知道吗？我是比较不同的妖怪，比如空间法术，比如我没那样容易死，比如……”
　　它跳下桌面，转身时已经是黑发剑眉的人形，在变化完成的一刻，已经伸出手推着星璇往后靠上墙，一言不发地倾身亲吻过去。
　　好像是过去很久了，死过去活过来，什么都放弃了，又什么都还在，兜兜转转终于能够都站在这里。当初想要做到的事都没有了，算是都做到了，也算是一事无成。勉强寻找到的活着的意义，恐怕都已经消失，但总可以从头开始。
　　从不曾许下承诺，人类的把戏连星璇都不会习惯。
　　虚无的东西，没有办法要求。但是能抓住的，一定不想放手。
　　“你……”星璇从空隙中分神出来想问。
　　“现在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思堂简单地说。
　　“我不知道你这么……”星璇似乎是想笑，但非常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处，平静地提起，“我不能忘了，你确实非常厉害。”
　　其实有非常努力地修炼。
　　他本来就是特别的妖怪。

　　半个时辰……
　　没有试图从思堂的拥抱中抽离，星璇不完全清醒地思考可以做什么。思堂落在颈侧的亲吻有噬咬的轻微痛意，暗示很明显，而他无意拒绝。
　　耳边忽然有什么破空而至的声音。
　　思堂修为大减自然迟钝很多，星璇却已敏锐地发觉到剑气的接近，条件反射地挣开思堂，身体一转面对窗户，抬手要提起防御，却只听到“咔”地一声，不久前支起的窗杆被剑气突兀地打断了，窗户沉重地打了下来，关上了。
　　月光一下子消失，眼前黑了下来。
　　思堂猛然想伸手重新拉开窗户。
　　星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是煌。”解释。
　　在窗门掉下的一瞬间，确实看见了南宫煌在院子里有点复杂的表情。星璇马上松懈了全身的攻击力。
　　让煌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点抱歉，但是没有关系，煌了解。
　　思堂挑了挑眉毛，“他真知趣。”
　　星璇做做样子地苦笑，重新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仰起脸接近，“是的。”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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