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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粉的奥妙
第十三章
回府的路上,慕容沉沉默莫名,占据马车的一角兀自发呆。
北风肆虐,春日迟迟,立春后的这场大雪连续下了数日,天寒地冻如同严冬。
良久,慕容沉突然问道:“风月楼姑娘们的脸是何缘故?”
古芷以为他不会问,他既是问出了口,她也就没打算瞒他。
她仔细斟酌语句,缓缓道:“风月楼的姑娘都是用我做的脂粉,而这些脂粉被我加进了一些并不会伤害皮肤的成份,但却会因接触到某些特殊的草药而产生过敏反应。”
慕容沉知道她是个实诚的姑娘,却没想到她会据实以告,反倒叫他不知如何继续。
古芷见他沉默,叹了口气道:“葵娘子都可以终日对自家相公三令五申,不许他去喝花酒,不许他多看别的女子哪怕只是一眼,不许他夜不归宿,可是余公子还不是逮着机会就往外跑。其实,即便余公子不往外跑,也会有姑娘主动送上门来甘愿做小。我做不来葵娘子的河东狮吼,想来她那般霸悍的行事风格也是收效甚微。是以,我想让姑娘们主动远离自己的相公,才是永绝后患的上上之策。”
“慕容沉,你身上这件褂子是我用那草药染就的料子。当然,你可以脱了不穿。但我总有法子让草药与你形影不离。”
马车停在慕容府门前,争书撩开车帘道:“爷,到了。”
慕容沉阴测测地瞪他,他摸着后脑勺笑意盈盈地退开,“天冷,我先进去暖暖手。”
“慕容沉,当你喜欢的姑娘都离你远去的时候,你就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古芷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想啊,就算没有那种草药也没关系。那些姑娘们现下是一天也离不开我的脂粉,你说是你重要,还是姑娘的容貌重要?”
慕容沉突然意识到,葵娘子真的一点都不可怕,撑死也就是只纸老虎,摆摆样子唬人罢了。可古芷不一样,真的非常的不一样。
她挖了一个坑等你自己往里跳,等你跳进去了,她再过去把你救上来,毫不隐瞒那是她挖的坑,且她告诉你,这四周都是她挖的坑,你要是想跳,她会把你救上来,等到哪一天你自己折腾累了。
她动了心思,却不隐瞒否认,坦荡荡地承认她的私心。这样的姑娘,如何叫人不心动。
明明做错事情的她,可在她磊落澄澈的眸光中,他自惭形秽。
“娘子,我们还没洞房呢,你怎么能继续让我憋着,还不让我找姑娘!”慕容沉义正严辞,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得不据理力争。
古芷步下马车,回眸朝他风轻云淡地瞥了一眼,“慕容沉,洞房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慕容沉跟着下车,急切地问:“何事?”
“这一辈子,你再也不能娶别人为妻。”她转过身,不敢去看他的脸,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闷闷地,“你想好再来找我。”
“若是我不答应呢?”慕容沉觉得这太有失一家之主的威仪,不得不讨价还价,要回一点颜面。
“小黑还是小白,你选一个吧!”古芷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一身素白衣裙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门后。
是夜风雪交加,慕容沉在二人的新房门前冷得直打哆嗦,“娘子,你让我进去吧!娘把书房给锁了,我进不去。”
古芷披了件外袍出来应门,冷着脸问:“你可想好了?”
慕容沉摇头,语气微嗔,像深闺怨妇般哀怨缠绵,“若是你哪天又看上哪个男人的脚,那我又当如何?我可以不能娶别人为妻,可你要是想再嫁呢?我很吃亏啊,娘子!”
古芷的脸骤然黑了下来。要不是她有脸盲症,何至于这十年间阅脚无数,强忍各种令人作呕的脚气,只身一人浪迹江湖。可是她又该如何告诉他,她找了他十年。
古芷突然抬眸,“你饿不?”
对于古芷异于常人的跳跃性思维,慕容沉只能暗自叹息,从善如流,“饿。”
“你去厨房弄点吃的。”古芷微抬下颌,指向厨房的方向,“应该还有些剩菜什么的吧。”
慕容沉两眼一抹黑,“我弄吃的?”
古芷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咬唇叹道:“你不会吗?那怎么办,我也不会!”
“我……”慕容沉看着她那片湿漉漉的下唇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会是会,但是……”
“吃饱才有力气洞房呀,相公!”古芷好心提醒他。
慕容沉抬头望天,认命地转身。洞房这种事情,怎么会这么地难呢!
慕容沉的厨艺还算不错。初到汴梁时,人生地不熟,慕容大娘白天出去做一些杂活维持日常所需,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兄妹二人操持。那时候慕容浅尚年幼,身为兄长的他义不容辞地承担起照顾妹妹的重任。他的厨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慕容浅很是挑嘴,不过才四岁的她就已经学会品尝美味,常常把慕容沉弄得焦头烂额,只能拼了命地练习厨艺。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还在昨日。那些委屈,都是为了一生平安喜乐,无须再为生死颠沛流离。
厨房里没有剩菜,慕容沉只能打两个鸡蛋煎成金黄色,加到清水煮的汤面中,一碗素到不能再素的宵夜很快就送到古芷手中,冒着氤氲的热气。
古芷头一歪,很是纠结地看着这一大碗的面。不对,应该说是一盆……
装面的碗巨大无比,就像是养猪的饭槽,只是略奢侈了些,官窑白瓷,洁白剔透。
“慕容沉,你养猪呢?”
慕容沉无辜地朝她抛了一记媚眼,“娘子,是你说吃饱才有力气洞房的,我不把你喂饱一些,你又会找借口拒绝我。”
寒风中,古芷捧着那一盆面汤坐在厨房的门槛,眼放绿光,“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那是当然。”慕容沉得到娘子的表扬非常的得意,学着她的样子,撩袍坐在门槛上,手中拿了双筷子往盆里探,贱兮兮地求着:“一起吃嘛,娘子。”
古芷嫌弃地瞪他,“你不会装成两碗吗?”
“这样才甜蜜嘛。”慕容沉往她身上靠去,和她各执面盆一端,“快点吃,再不吃就吃不到了。”
“你……”古芷一看他夹起一大块煎蛋,双眼通红,伸筷抢过,侧身把面盆护在怀里,“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慕容沉从身后抱住她,一双筷子伸得老长,跟个抢糖吃的孩童似的,夹起一溜面条,被古芷探头用嘴抢过。
“好烫!”古芷噘圆了唇吹气,眸含水意,抱住着面盆把他推开,“你再跟我抢,我就不让你进屋睡觉。”
慕容沉挫败地垂了眸,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娘子!为夫现下是饥寒交迫,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好吧……”古芷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还不忘叮嘱道:“你喝汤就好,把面条留给我,鸡蛋也是我的。”
慕容沉举着筷子停在半空,脸上露出温柔地笑意,“那你先吃,把汤留给我就好。”
古芷心满意足地开吃,边吃边表扬他:“慕容沉,你的手艺真的很好。以后要是不卖大米,我开家医馆,你开家面馆,保管丰衣足食。”
“你不嫌弃我没钱吗?”
古芷停下狼吞虎咽的动作,“你有钱吗?”
慕容沉捶足顿胸,没钱没地位,这句说的一点都不假,“你既知我没钱,为何还要嫁我?”
“因为,我能养活你啊!”
慕容沉苦笑,抬手拭去她颊侧的汤汁,“以前,也有一个小姑娘,她说她会养活我,可是后来她嫌弃我不能当家作主。”
那一年,他为了摘青梅果子而摔断腿,那个小姑娘背着他挨个医馆敲门,他痛得几欲昏厥,一度以为自己的腿再也好不了,他怕变成瘸子,什么事都干不了。可是,那个小姑娘安慰他说:“小哥哥你莫怕,一定会好的。要是真的治不好,我会养活你一辈子的。”
昏厥之前,他只看到她乌黑盈润的头发被汗水浸透。那是他连续一个月为她摘青梅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虽然只是一个后脑勺,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古芷微蹙眉,“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不嫌弃我一事无成,终日只知道在脂粉堆中厮混?”慕容沉一度很想听到这样的话,可是却不是出自他一心等候的石媛媛。眼前的女子有着和石媛媛相似的容貌,却没有石媛媛的跋扈骄傲,她一直都是淡漠的,疏离的,却用她特有的方式接纳他可耻的行径。
“慕容沉,你很啰嗦。我要是嫌弃你,又怎会嫁给你?”古芷舔了舔唇,把剩下三分之一的面递给他,“喏,剩下的给你,我吃不下了。”
“咦……还有面!不是说好的,我喝汤吗?”
古芷打了个饱嗝,目光躲闪,“我撑死了,剩下的你要负责解决,不可以剩下。”
许多年以后,慕容沉才知道古芷的饭量其实是很惊人的,这一大盆的面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她只是不忍心看他饿肚子罢了。
“你们俩吃得很尽兴?”慕容浅轻飘飘地冒出来,望见慕容沉手中只剩汤的碗,“哥哥,我记得你从来不喝汤的。家里再穷,娘也绝不会让你饿肚子。”
古芷心虚地低下头,瞥了瞥他手中清可见底的碗。
“我觉得汤也很美味啊,不一定要捞起来吃。”慕容沉笑着打破尴尬,“妹妹,这么晚不睡,起来尿尿啊?”
慕容浅狠狠地瞪他,“哥哥,你不要忘记你该做的事情。就算慕容家倾家荡产,哥哥也绝不能如此受委屈。”
古芷把头压得更低,不过就是喝汤而已,以后她自己喝便是了。
“哥哥,方才石家派人送了封信过来,石姐姐去了冀州找她失散多年的姐姐,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娘不让告诉你,我……”她故意停顿下来,往古芷身上扫了一眼,“我偷偷把信扣下来给你,趁着娘熟睡……”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已被拆过的信,还没等伸手,就已经被慕容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过去,急切地询问:“她要回来,几时回来?”
“你自己看。”慕容浅不说,目光在古芷身上打转,见她始终不曾抬头,又道:“她就算回来又有何用?”
一直沉默的古芷突兀地打了一个饱嗝,捂着嘴抬起头来,讪讪地摆摆手:“我吃撑了,去化化食。”
慕容沉专注于掌中的书信,根本没有注意到古芷临走时朝他深深的一瞥和慕容浅唇边残忍的笑意。
雪还在下,一地苍茫,枝头的三角梅冲破银装素裹,似火在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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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去医院看姑婆,96岁了,一辈子没结婚,老了之后孤零零的,就靠侄儿们照顾,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好也有限度。
记得我爸说过,她年轻时是女校高中毕业,跟一男订过婚的,后来那男的去了黄浦军校读书,就再也没回来。姑婆等了他一辈子,手上的梅花手表就是当年的信物。
其实我宁愿相信那男的战死沙场了……
唉,突然想起,我老了怎么办,赶紧找个男人嫁了……
不过嫁人之前,你们多给我撒点花吧,铺个红地毯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