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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落给不知名
大婚一个月前,殷雪随命令匠人们赶制的数十件嫁衣终于做好。
日夜不分辛苦劳作一百多天的匠人们纷纷抱着自己裁的嫁衣来找我,进门之前一脸笑容踌躇满志,出门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不是灰头土脸的。
并不是因为他们做得不好看。
事实上,那些嫁衣究竟好不好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裁缝如此沮丧只是因为,所有的衣服,我穿着都惨不忍睹。
他们是照着去年年底给我量的尺寸来做的,而二月到三月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我又瘦了一大圈。
从踏奚城出来以后,我再次变得无心吃喝,饶是沈姑费尽心力地从各处搜寻无数诱惑人心的美味东西,我见了也只觉得一阵麻木无力。
沈姑对此无奈。
殷雪随则不一样,每天一见到我,便逼迫我当着他的面将食物吃下去。
精心烘焙的糕点,精心烹煮的菜肴,精心熬制的汤羹,穿过我的喉咙,还没有进入肠胃,便被我大口大口吐出来。
殷雪随在一旁摇头,“还没有完婚,你就已经开始害喜。”
戏谑的口吻,然而他的眼睛里,不见一丝笑意。
府里的人都开始忌讳使用镜子。
有一天我在花园里捡到一块方铜镜,随意一瞧,开始明白这些天来镜子愈发销声匿迹的原因。
镜子里的我唇角干裂,木然的眼睛像被定在了眼眶里一样,久久都不肯动一下,原本就没有肉的脸更是凹下去,只剩下被一层薄皮轻轻包裹的骨头。
我盯着陌生的自己,镜子从指间落下去。
晚上又再次做起了梦,梦境拖沓又冗长,可是就是迟迟醒不过来。心和身体仿佛都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往往在天大亮时,我才能睁开眼,这时做过的梦都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房间里只有枕边的汗水,和若隐若现的薄荷气味。
殷雪随发了诏书,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念凌。
当然迟迟一无所获。念凌不会来见我。
我一天天衰败下去,也一天天地将自己锁在房内,再也不敢出去吓别人。
殷雪随也被我折腾得瘦了一圈。
他一开始还逼着我吃一些东西,后来也变得绝望了,再也不做无用的工夫,只是用几颗药将我的命吊着。
连这些药,都是在我吞进咽喉后猛灌水才冲进肚子里去。
殷雪随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她这个样子,没准没到大婚就先倒下了,怎么办?”沈姑忧心忡忡。
殷雪随饮完一杯酒,看了我一眼,“抬着去。”
我听在耳中,觉得他们的声音格外陌生。
于是我把他们都推出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还是穿着从前的衣裙,昔日里剪裁贴身的衣服突然空了一半,另外一半里装满了空气。
这种空气让我冷得像要颤抖。
钟时来看过我一次。
他并没有当上青鼎国的国君,他掌握着青鼎的大半军权,却拥戴夏听笙为女皇,自己仍像从前效忠凉一样,鞍前马后,没有丝毫懈怠的地方。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逗弄锦鲤,两条形状美丽的鱼儿始终首尾连在一起,我用尽了力气也拆不开它们。
“你还是这样阴暗啊。”
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我回过头,看见一袭黑衣的钟时。
看见分开很久的人,我有点兴奋。
他打量我一阵,摇头叹息,“沫合,你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再叫我“贵妃娘娘”。
我冲他笑笑,“叫我寒意。”
他一怔,然后心领神会地牵了一下嘴角,“寒意,恭喜你。”
“谢谢。”
“你会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
我请他坐下,亲自沏茶递给他,“真奇怪,你居然还祝福我。”
“不然我该怎样?”他的手指揭开杯盖,在杯沿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
“我以为,你说不了几句话,嘴中就会吐出把毒箭来。”
钟时将杯盖覆下去,“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你对凉忠心耿耿。”
“忠心是一回事,杀不杀你是另一回事。”钟时淡淡地笑了笑,“现在青鼎国势力衰微,我赶着巴结你和奉幽陛下还来不及。”
我微微惊愕地看住他,“你不想报仇?”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报仇,青鼎国所有百姓都会因为我一个人遭殃的。”
所以你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仇人面前?“
“当然,我还会作为青鼎国的使臣参加你们的喜宴。”
我用手捂着茶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凉没有看错人。”
“他从来没有看走眼。”
“除却我。”我苦涩地笑。
“不会。”钟时摇头,“陛下一直保持清醒,你是什么样子,他应该早就知道。”
“你这么了解他。”
“至少比你多一点。”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要是谁嫁给你这样一个护主成狂又心机深沉的人,大概会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听笙大概也从没想过要得到安宁。”
我讶然了很久,才终于能继续发出声音,“夏听笙?她要和你成婚?”
钟时面不改色地微微颔首,“她即将下嫁于我。”
“她居然不相信你。”我缓慢叹息。
“她要是相信我,你才应该觉得不正常。”
“以你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拒绝她。”
“这样一来,满朝文武都会以为我真的对皇室不忠了。”
我的眼神扯到犹带温度的茶杯上面,“你一点也不爱她。”
“那又怎么样?”
“你从来没爱过人吧。”
“有。”
“谁?”我震惊地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笑了笑,轻轻揭开杯盖,将还有着浅浅的温度的茶饮下去。
“红阴。”他的唇略带迟疑地张开,声音变得迷惘而温柔。
这种声音,只有在提起自己珍爱的人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
我握着茶盏,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她是死在我手上。”过了很久,我才对他说。
“我知道。”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显出讶异,“从她消失的那一刻起。”
“我居然对一切都不知情。”
“陛下的安排。”他又将最后一口茶水灌进去,闭上眼睛。
“他的安排并不合情理。”
“我只知道服从他的命令,究竟合不合情理,与我并没有关系。”他喝了那么多的水,然而嗓子依旧干燥无比。
“既然如此,钟时,你只能忘记红阴吗?”
“不需要了,就算记得她,也对我没有任何的影响。”
我暗自心惊。
“看到了吧,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如此。”钟时微微向我一笑,“幸好我们当时都没有抱太大信心,否则现在不知道都成了什么样子。这种东西这样靠不住。”
“那到底什么东西靠得住?”
钟时又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大口喝进嘴里。
他似乎渴得出奇。
“从前我以为陛下永远不会失败,他就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钟时浅笑,阳光投下的白斑随着他的嘴角牵动而向两面游开。“可是,他竟然死了。”
“那么现在你依靠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空旷的胃里吐出一口气来,“没有依靠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我已经这样过了半辈子。”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这样以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生活。”
“你居然能习惯。”
“不管什么样的生活,过一过就适应了。”他突然轻松地笑了笑,“沫合,你也是一样。”
我疑惑地指指自己。
“殷雪随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你肯试着与他相处下去,也许能发现这个选择并不是错误。”
“你居然还会劝我。”我只是无力地摇头。
“相信这也是陛下的心愿。”
我想起那一日凉没有一丝生气的体温,心头发颤,一口干涸的气从嘴中吐出来。
“你会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子,别不开心。”
“最有权势,有什么值得开心?”我反问。
钟时又喝了一口茶,缓缓地等它流进喉咙里去,才说道,“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以让自己永远不再犯错误吗?”
“不能。”
“那还有什么好开心。”
“有权至少还有些好处。”钟时笑着把茶盏举高了一些,“至少能喝到常人从未见过的好茶。”
我微微惊愕,怔了一刻方才说道,“这不过是普通的六安瓜片。“
“不可能。“这次轮到他愕然,”六安瓜片不是这个味道。”
“你喝到的不一样?”
“一定不一样。”他肯定地点点头,“这茶略微带着刚采下的薄荷叶味道,清爽至极,让人喝一小口酒丢不下手。”
我揭开杯盖,沉默地摇晃着杯里的茶水。
“又是药。”我忽然皱着眉,将白底青花的细瓷茶盏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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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字的时候身边一直有女生在吵架,神烦
所以心情有点浮躁,出现虫子的话要理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