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

　　我们到了希来国的时候，大雪早已开始纷纷落下，天气严寒，路上行人稀少。我吹了吹自己的手，还真是很冷啊，比那个时候的陈国还要冷呢。
　　不过街上的房屋风格倒与那时大为不同了，那时主要是高高的台榭居多，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复杂繁琐。现在的房子，很好看，也很精致，但却显得冷漠了些。
　　“唔，与我记忆之中的倒大为不同了。人界的变化还真是快啊。”湍芜上仙放眼望着四周的景致，也感叹道。
　　“哦？上仙也觉得这里变了许多么？”我问道。
　　“那当然了，”他看了我一眼，“小紫云，我可是比你还早来过人界的呢，那时的房屋，远比这时简单多了。后来，我便极少来人界了。”
　　我点点头，湍芜上仙自然是比我要早见识过人界的房屋了。
　　我与他继续前行，此刻的雪越来越大，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的雪都要大呢。我伸出手去接那落下的白雪，终于触碰到了真实的温度，不过很快它们便融化在了我的掌心之中。“这雪虽美，可是，却留不住啊。”
　　“何必要留住。”湍芜上仙也伸出手去迎接那些美丽的精灵，“看过便足矣。”
　　我在心中感慨湍芜上仙的话语，觉得自己终究是俗气了些。我一直渴望留住，渴望拥有，可是湍芜上仙却说看过足矣。慕凉箫，我知道这不是一种暗喻，可是无心之语却让我有了新的体会。就像我对衫林姐姐说的那样，这样，就挺好了吧。
　　“哎，小紫云，你看，那里有一座石像。”湍芜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拉着我快步上前去。
　　前方果然有一座两人多高的石像，石像的头顶落满了雪，下方还依稀有些残留的饭羹。想来是祭祀的什么神仙吧。
　　“这座石像……”湍芜上仙惊奇地盯着这石像看看，又饶有意味地看看我，“跟你很像呢。”
　　他这么一说倒引得我好奇起来，我仰着头，仔细地打量着那石像的脸，还真的，跟我很像呢……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紫云，你怎么被铸成石像摆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湍芜笑笑，开玩笑道。
　　我还想知道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这个简单，找个人问问便可。”说罢，湍芜上仙拦住一个过往的女子，“姑娘，请问这石像有何渊源？”
　　这样冷的天气被人拦住，女子心生不悦，本想发火，但一瞧见湍芜上仙的脸，那双眼睛就像放出光来一样。她笑脸盈盈，又略带着些羞涩的样子。“公子……这个石像，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是外地人，今日到希来国游玩，发现这石像，于是便觉好奇。”湍芜礼貌地道。
　　女子点了点头，“难怪……这石像是千年前的东西了。那时听说这里住着一户谢氏人家，谢氏有一个病公子，后来他娶了一个女子，据说是天上的神仙所化。后来那女子便失踪了，但奇怪的是，谢氏公子的病便奇迹般地好转了。为了纪念那位神仙女子，谢家便铸了这像，然后发愿世代供奉下去。而希来国从前的人们也以此为荣，一直小心地敬着这石像呢。”女子一口气说完，不远处的我听了却心底发凉。
　　谢氏……神仙……原来是谢沉……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告知。”湍芜在那边向女子道谢。我却一直背对着他们，对着这石像发呆。谢沉他，后来病好了呢。我很开心啊。至少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让他度过了没有太多苦痛折磨的一生。
　　“小紫云，这倒有些意思了。”湍芜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你打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
　　我犹豫许久，终是摇了摇头，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对他说，也因为，我说的或许是他不愿听到，不愿想起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给他徒增烦恼呢。
　　“唔……好吧，既然小紫云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
　　“你不问？”这回倒轮到我颇为吃惊了。

　　“从我们相识，到现在，我也感觉如做梦一般……虽然对你还是有许多疑惑，但你既然不说，我便不问。”

　　这是谢沉说过的话，此刻再听湍芜的话，竟是这样地相似。
　　“我相信，你终会有愿意告诉我的一天。”湍芜倒是颇为自信，他说完，又仰起头望着那石像，雪落在他的肩上，他一袭淡蓝色的衣裳，几乎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他仰望着我的石像，我仰望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雪，下得更大了。
　　待我们两人回过神来之时，几乎都已经成了雪人。我们对视一眼，忽然间一起噗噗地笑出声来。
　　“小紫云，你现在像个雪人。”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来，我帮你拍拍……呀，你竟然用雪拍我，你——”
　　“小紫云~~雪很凉的~~”
　　“哼，还不是你先拍的我。”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

　　就这样，我和湍芜一人弄了一身雪，再望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好久，没有这样活动过了。”湍芜拍拍身上的雪，顺带着也帮我拍了拍。“以前在天界一直是不苟言笑，没想到和小紫云能够像小孩子这样玩在一起呢。”
　　“我说你这人是平时在众神仙面前一个样儿，私下里又是一个样儿，累不累啊。”我喘了口气，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在天界，有许多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么。”
　　“我才没有呢，我一直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我摇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
　　“可是，你那张快乐的脸下面，却掩藏着莫名的悲伤呢。”他的手轻轻触上我的发，让我觉得尴尬无比。
　　“我……”我转过身去，想不到一直以为自己是率真的，没有掩藏的。原来，我也在掩饰着悲伤啊。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呢。
　　“天色已晚了，我们早些回去吧。”湍芜不再问我什么，指了指远处已近西天的太阳。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垂着头走在他的身后。
　　无论过多久，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记得他此刻天真如孩子般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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