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罗文娜从救出伊芙开始说起，一直讲到女巫预言与梅菲斯特带来的情报，期间并没有试图隐瞒任何细节——尽管两人看起来关系微妙，她似乎相当信任这个牧师。

　　“很有趣。但我这边似乎没法提供多少新消息，”听完罗文娜的大致叙述之后，雷欧纳德回答，“简单地说，这是个私人调查，起因和教廷有关，但更多是因为有笔帐想和这个庄园的原主人——不管他是谁——算一算。”

　　“当然，本来打算的是走访全部可疑的地方，没想到一开始就有惊喜。”他笑了笑，“虽然仔细清理过，但这里使用黑魔法的痕迹算是历史悠久了，就算用光莱米亚的圣水储备也刷不干净。”

　　“教廷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真有效率。”罗文娜用有些促狭的语气说道。

　　“我说‘历史悠久’，”牧师摇了摇头，“意思是在白银之都建立前就存在了。附近村庄里关于怪物的传说几百年前就存在了，但这里的保护实在做得太好，圣殿每次派人调查都一无所获。——我想他们是用了类似‘法师之环’的结构来隐藏踪迹吧。”

　　“所以说到魔法生物，你指的是这个传说中的怪物？”

　　“加上预言，就不是’传说中的’了。”牧师懒散地回答，“虽然我希望直接去逮它的主人，但既然暂时找不到人，顺便削弱一下他的势力也不错。怎么样呢，团长先生？”

　　“我们需要一切可能的帮助。”精灵审慎地回答道。

　　“那么，合作愉快。”牧师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去，“想去看看召唤梅菲斯特的地下室吗？虽然我已经翻过几次了，但也许从不同角度会有新发现。”

　　在法师和骑士的注目礼下，他总算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谢克里斯庄园的地下室横跨了整个庄园的建筑群，看起来和迷宫没什么两样。显然克里斯蒂安子爵的改造工程还没有进行到这里，因此完整地保留了原来的风貌，刀削斧凿般的粗犷和地面建筑细致优雅的装潢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正如牧师所说，这里已被仔细清理过，如果不使用侦测魔法，肉眼观察什么也发现不了。空气里弥漫着通风不好的地方常见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尸体的味道。”骑士皱了一下眉，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趁着这个机会，雷欧纳德凑到罗文娜旁边。

　　“真不错的队伍，”他说，“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肯重新出山了。”

　　“别把我和你的想法混为一谈。”

　　“不一样吗？”

　　“至少我加入不是因为垂涎团长的美色。”

　　“这话说得真过分，”牧师忧郁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用‘坠入爱河’来代替吗？”

　　“没有人因为一张脸就‘坠入爱河’的。”

　　“还需要什么？身材？我觉得也不错啊，当然相比之下凯因更——”

　　“打住吧。”法师终于忍不住，很没形象地翻了翻白眼。

　　“既然你这么说了，”雷欧纳德又叹了口气，“矮人先生戴着眼镜看书的样子很知性。”

　　“朱利安订婚了。”

　　“什——”

　　“以防万一你问起，谢利还未成年。”

　　“所以说，”看着牧师一瞬间变得沮丧的表情，法师露出了似乎心情很好的笑容，“别把我和你的想法混为一谈。”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前面队伍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一条通路的尽头似乎出现了塌方，落下的石块挡住了前进的路。从地表的建筑来看，这里应该原本还有一个厅的空间。

　　“所以，你建议我们先来调查这里是为了帮你搬石头吗？”

　　“我发誓最开始并没有这么想，”牧师笑了起来，“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是不是有句话叫‘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当然女人也……”

　　法师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俯身捡起路边的一小块碎石在手里握了很久，接着举起法杖向前走去。

　　其他人见状都让到了旁边。过了大概半分钟，一声沉闷的响动震得脚下的地面都颤抖起来。紧接着不通风的地道里吹起了阵风，眼前的石堆随着风开始渐渐剥落成碎石与粉尘，很快就在废墟中清理出一条路来。

　　但这华丽的手笔并没有引起多少赞叹，因为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恶臭就从魔法打开的洞穴里散发出来，让人只想捂住鼻子赶紧离开。首当其冲的罗文娜还勉强能保持冷静，但紧跟在她身后观摩的朱利安可就没那么大的定力了，苍白着脸差点又吐出来。

　　牧师抬手摸了下鼻子，举起十字架走上前去。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味道渐渐淡了下去，连原本沉闷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但在大家来得及长出一口气之前，他抢先说话了。

　　“不要深呼吸，我只是用精神魔法干扰了你们的嗅觉而已。”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不需要提示，始终捂着鼻子的谢利，而后者则举起手来向他摇了摇。

　　“没事啦，”小海妖把嘴埋在袖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一整船烂掉的鱼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吧。”

　　知道新鲜空气只是幻术之后，谁也不想开口说话了。骑士板着脸，从入口扔了两个火把进去除味，众人过了一会才硬着头皮踏进室内。

　　眼前的场景比味道本身还要让人作呕。大厅的左右两边排列着数十个铁笼子，每个里面都有一具半腐烂的尸体。唯一的共同点则是都皮包骨头、瘦弱异常，很可能是在庄园荒废之后冻饿而死，又因为开春天气转暖而开始腐败。

　　那些尸体有些可以看出是人类，但也有些分不清是什么生物。即使人类的那几具尸体也都有各自诡异的地方：过分粗大的关节，不成比例的四肢，扭曲变形的肩胛骨，甚至尖长的爪子与獠牙等等。

　　“……人化狼人。”精灵低声说了一句。

　　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他摇了摇头。

　　“先把尸体烧掉，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尽管有魔法的帮忙，清理工作还是耗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们满身疲惫地走出地下室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没人有吃晚餐的心情，此刻所想的除了在幻术解除之前尽快把身上的尸臭味洗掉之外，就没有第二件事了。但就算克里斯蒂安子爵慷慨大方地同意他们随意使用浴池，之后的好几个小时，各人还是觉得依稀能闻到那种味道。罗文娜嘀咕了几句类似“清洁魔法都不管用”的抱怨，但内心深知这更多的其实是精神上的压力。身为导火索的雷欧纳德看起来倒是相当镇定，牧师该做的工作一样也没有落下。尽管在目睹了那样的场面之后，任何辅助法术都无助于摆脱低落情绪，但至少让气氛缓和了很多。

　　作为虔诚的教徒，克里斯蒂安子爵府内的作息时间相当规律，很早就准备熄灯了。在大家都被领到各自的客房之后，一切就完全安静下来。毕竟是长途旅行之后第一次住进像样的房间，在助眠魔法与精神疲惫的作用下，几乎所有成员都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但其中也有例外：他们的领队一开始就没打算休息。

　　从发现了地下室的尸体开始，预言幻象的提示就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狼人与黑暗之心。当初夺走他一切的敌人们，都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了吗？

　　精灵从来没有见过异形的狼，但的确听说过。如果幻象里的怪物是受狼人控制的变种的话，就能解释那种异乎寻常的敏捷与使用语言的能力。

　　强大的攻击能力加上一定程度的智慧，即使是还未成长的黑暗之心，也具备足够的威胁性了。或许还不足以燃起战火，但毁掉一座庄园……

　　稍微闭目养神了半小时之后，精灵就披上外套出了房门。比起壁炉烧得正旺的房间，走廊上又冷又暗，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前走去。

　　所有客房都位于紧挨着庄园主建筑的别栋内。三层别栋的造型并不像其他建筑那样中规中矩，面积不大却有一个不小的露台，从那里拾阶而上，可以到达架设在屋顶上的木制平台。平台是特意加高的，有点像专用的瞭望塔。

　　在被仆人领着参观别栋的时候，精灵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而现在他的目标也就是那里。从上面看过去的话，可以将周围很大一片区域收入眼底，是个不错的观察点。

　　但就在他走上露台的时候，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骑士正站在旁边的房间门口，有些迷惑地望着他。

　　精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于对好友的照顾，克里斯蒂安子爵给凯因安排了位置最好的房间，其他成员则一视同仁。之前骑士对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辞，自己和罗文娜还劝了他两句，现在却因为想着事情心不在焉而忘记了。

　　“抱歉，脚步声太大，吵醒你了？”

　　“没有，”骑士一本正经地回答，“正在考虑去厨房偷点吃的。难道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这大概是自从他们看过地下室之后，他开的第一个玩笑。这种一如既往的气氛让精灵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只是……到处看看。”

　　“在这个时候？”

　　“好吧，”面对骑士质疑的表情，精灵有点无奈地坦白了，“狼系生物的力量的确是在月圆之夜最强，但之前的几天就会有征兆。如果这件事和他们有关，今晚也可能会有骚乱。”

　　“明白了，”骑士点点头，“那我也一起来吧。”

　　“咦？”精灵睁大了眼睛，“不，你还是——”

　　“难道你打算熬一晚上？”骑士察觉他犹豫的理由，直截了当地反问道。

　　“……反正白天可以补觉。”精灵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但明天夜里几乎都要靠你的视力了，”骑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所以至少今晚要休息够啊。”

　　他看了眼仍然明亮的月色，“这样吧，前半夜天色比较亮的时候我盯着，后半夜再叫你起来。”

　　精灵还想说什么，骑士已经抓起外套走了出去。

　　“把门关好，”他说，“晚安。”

　　骑士的房间仍然敞开着，冷风已经开始往里灌了。精灵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他仍然不能习惯坦然接受这样的好意，但至少可以试着不去浪费。

　　床头挂着骑士的剑与盾牌，盔甲也整齐地放在一旁，令这个陌生的房间有种安稳又熟悉的气氛。精灵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顺手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蓬松的羽毛枕很软，被子还带着余温。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那确实是个相当沉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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