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凯因，”他说：“刚才，罗文娜说的制造灵魂容器的方法，是‘灰魔法’之一，对吗？”

　　“嗯，”骑士有点讶异地看向他：“你了解吗？”

　　“多少吧，”精灵回答：“需要血液作为献祭，但不会剥夺高等智慧生命，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属于被绝对禁止的‘黑魔法’，但仍然是‘邪恶’的。”

　　“你还真的什么都知道一点啊，”骑士笑了：“作为自称的魔法外行来说，稍微有点过于博学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参与过。——刚才那件事，如果不是你抢先拒绝了，我也可能会做出和你完全相反的选择。”

　　骑士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声。

　　“在梦境里也一样，我说过‘杀死伊芙不是一个选择’。”精灵带着犹豫了很久之后下定决心的神情说道：“但是，我……考虑过，不止一次。甚至当那个恶魔重生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也是‘现在动手是不是还来得及’。”

　　“艾伦——”

　　“我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精灵逃避着骑士的眼神：“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圣人，我——”

　　“我从来也没有以为你是，”骑士伸过手去，抱住精灵的肩膀，让他靠向自己：“但你已经足够好了。”

　　“没有你那么好，”精灵的身体很僵硬，似乎十分紧张：“是你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你这么说我很荣幸，”骑士笑了：“但想法只是想法而已。面对这么圆满的结果你还要反省，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不是这样的，凯因，”精灵的声音变得有点苦涩：“我又不是没有弄脏过自己的手。即使被你看轻我也要承认，如果战况继续恶化下去，我真的会这么做。”

　　“不会的，”骑士不假思索地说：“我相信你。”

　　“如果……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值得信任呢？”精灵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回答。

　　骑士沉默了一阵，用轻而坚定的声音开口了：“那么，我向你承诺，我将尽力阻止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我会质疑你的选择，但是只会在事情发生之前，而不是看到结果之后。”

　　“——而假如我没有阻止你，那么其中一半的罪孽，就应该由我来承担了。”

　　“我不能，”精灵颤抖了一下：“做出决定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骑士侧过身，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所以只是一半而已。还是那句话——你什么事都自己扛了，还要骑士做什么？”

　　“凯因，”精灵发出了近似叹息的声音：“我到底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你。”

　　“你把我能说的话抢走了。”骑士假装遗憾地回答。

　　精灵无声地笑了：“那……‘你是这三百多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

　　“……为了自尊，我想还是不要问具体年限了。”

　　法师从来就不觉得偷听他人的交谈是件好事。
　　虽然目前的情况基本不能算作偷听——在伊芙的魔法加成和森林祝福之下，半精灵的听觉被动地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等级，所以骑士和精灵的谈话等于是强迫性地钻到她耳中的。

　　尽管如此，还是不应该再听下去了。
　　法师面无表情地在周围放了个隔音魔法，然后闭上了眼睛，在冥想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朦胧中她听到有人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法师抬起头，看到那个仍旧穿着牧师袍的少女。

　　“……伊芙？”

　　“我想起一件事所以就擅自进来了，”独角兽少女不安地低下了头：“对不起，说完就走。”

　　“不用这么拘束，”法师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多呆一阵也没关系。”

　　独角兽没有同族，又只能通过精神与具备魔法天赋的人“交谈”。无法使用攻击魔法，很容易遭到邪恶种族的攻击，因此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形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教廷倒是十分乐意保护她，但法师知道他们一贯的保守做法：呆在一个经过特殊净化的空间里，接受朝圣者的参观和膜拜——与其称作保护，不如叫做拘禁更合适一些。

　　这一切注定了伊芙的命运。数百年来她一直在世界各地往来，维持魔法能量的平衡，响应祈祷，帮助光明系施法者拯救生命，但却无法与任何人建立稍微长久一点的关系。这样的旅途究竟有多孤独，法师觉得，以自己的年龄，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少女微笑起来。

　　“谢谢你，但我已经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一天，再要求更多就太贪心了。”

　　她指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在我的……鬃毛里面，放着一个东西。是那个不会说话的人类女孩放进去的。我不记得那是什么，但感觉很重要。对不起，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法师走上前去，温柔地抚摸着她银白色的发丝：“如果以法师的力量做不到，我会去教廷寻求帮助。”

　　尽管不愿意，但如果是“那个某人”的话，大概会有办法吧。

　　法师看了一眼仍然有些局促的少女，想着究竟怎样的话题才能让她开朗一点。

　　“伊芙，我能问一些关于‘传奇时代’和光明系魔法的事吗？”

　　如她所预料的，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知道得不多，”她说：“但是我会努力的。”

　　闲聊也不是我的长处，法师想，但是我会努力的。

　　“啊，对了，可以把朱利安——就是那位矮人也邀请进来吗？”

　　少女闭上眼睛尝试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行呢……他好像还醒着。”

　　矮人翻开了笔记本，取出羽毛笔和墨水瓶，然后对着空白的一页开始发呆。过了好久才想出来，写下了第一行字。

　　三月二十四日，雨转晴。

　　受到首席法师卡文迪许先生的委托，“独角兽军团”到达了被称为“奇迹之森”的地方，调查魔法机关被破坏的事。我们——

　　他在这个词上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写了下去。

　　写下来吧，将每一个细节。
　　这样的话，或许将来还会有读过这本日记的梅吉利斯，怀抱着类似的梦想踏上冒险旅途。
　　而在很多年之后，当老去的我再度翻看这些发黄的字纸时，也能够清晰地回忆起这一段美好又短暂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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