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凯因·弗兰克先生：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们在船上的交谈，我想我找到自己印象的出处了。

　　我在学徒时期曾经担任过莱米亚内部藏书的整理工作，而艾伦·德温特雷克先生的名字就出现在经手过的一本书里。依靠这点记忆我在埃尔维拉的分馆里搜索了一下，很幸运地发现了一份魔法转印的副本。虽然不是原件，但也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望您在看完之后将它归还。

　　这是关于圣殿骑士最早的文献之一，著于传奇时代。作者是“曜日”与“银月”、很明显的假名。也有传说名字的背后就是“鹰翼”的两位创始人。事实上，三百年来圣殿骑士的发展一直是基于他们两位的理论的，说他们是跨时代的天才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您走上的道路就比我以为的更加深远了。我想，即便您选择离开教会，也该祝您在新的旅途上一路顺风。

　　——莱恩·格里芬

　　骑士笑了笑，合上了主教的信，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然后小心地翻开了第一页。

　　严格来说这不是文献而是一系列的设计图纸，内容主要是一套盔甲的构想。骑士注意到其中某些零件已经成了现在圣殿骑士武装的标配，但也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设计。

　　图册页数并不多，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反面的空白处画着一副人物图，笔触看起来像是铅杆笔。

　　在画面正中，穿着牧师袍的人类与穿着法师袍的精灵——两位少女正在将手伸过头顶击掌，在她们两侧则是拄着双手巨剑、正在大笑的骑士，以及有点不好意思似地偏过脸去、却又在微笑的弓箭手。

　　画面下方则是一行工整的文字：“献给吾友葛路薇娅·德温特雷克与艾伦·德温特雷克。‘独角兽军团’二十周年纪念。”

　　没有签名，但骑士已经猜出作者是谁了。

　　“曜日和银月……”

　　他喃喃地说道，然后抓住书册站了起来，匆忙地向门外跑去。

　　隔壁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骑士甚至忘记敲门就闯了进去。

　　“艾伦——”

　　精灵坐在桌前，对着桌上那张银白色的卡片发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凯因，”他用有些恍惚的表情说道，“他们要结婚了。”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骑士愣了一下，刚想问“他们”是谁，精灵已经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冲过去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哦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在骑士耳边用激动得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那是张结婚请柬，主教用来当书签的东西。”

　　这突然的身体接触让骑士紧张得全身僵硬，听到他说的话才慢慢缓过来。

　　“当你说‘他们’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呃……骑士和牧师，你说起过的那对？”

　　“是的、是的。希尔跟丽塔。”精灵抬起脸来看着骑士，“他们要结婚了。——我是说，他们结婚了。”

　　似乎是突然意识到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他收敛了笑容，不太情愿地纠正了自己的时态错误。

　　“我想，”骑士叹了口气，有点心疼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句恭喜永远不会太迟的。”

　　“……嗯。”精灵点点头，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消极而转开了话题，“有什么事找我吗？”

　　骑士犹豫了一下，将那张图翻开来放在他面前。

　　“本来想给你看这个的，但我猜你已经知道的消息更重磅一些。”

　　他重复了主教信上说的话，精灵安静地听着，然后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他想了想，“他们——”

　　“他们让圣殿骑士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骑士强调着，“过去的十字军只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除了战争、拷问和吊死巫师之外无所事事。而现在白银军团是每座城市秩序的一部分：我们守护民众，并且为此感到骄傲。”

　　“听起来确实是他们会做的事。”精灵又一次微笑起来，“我猜就算没有了魔法生物，世界还是需要英雄们的。”

　　“也许算是致敬，”骑士笑笑，“我听说高阶圣殿骑士的徽记原本是设计成独角兽样子的。”

　　“但后来为什么变成鸢尾花了？”精灵有点好奇地问道。

　　“这个么，”骑士咳嗽一声，“因为效率和成本原因，或者说，鸢尾花刻起来明显简单得多。”

　　说完这句话他以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盯着精灵，果然对方没忍住先笑出了声，然后又习惯性地侧过脸去。

　　这一刻他的神态像极了画中的样子，这让骑士胸中涌起一股非常复杂的情绪。

　　那是由他们与他共享的回忆，整整十年。而自己却被完完全全地排除在外。——他似乎多少能理解雷欧的不满了。

　　骑士摇摇头，将这种莫名的任性想法挥开，没事一样地回了一个笑容。

　　“好好休息，”他说，“既然现在魔法生物又回来了，英雄数量稍微有点短缺呢。”

　　“我猜还不到我可以退休的时候，”精灵眨眨眼，“也请你多保重，凯因·弗兰克先生。不确认你完全康复，我是不会下令启程的。”

　　所有人受的伤里，骑士的右臂是最难愈合的。因为同样有过肌腱被切断的经历，精灵很清楚其中的危险。

　　虽然明知现在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精灵还是反复质疑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因为追击那个吸血鬼毁掉了凯因的战斗生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他不寒而栗。

　　“别这样，”仿佛读懂了他的想法，骑士凑过来用左手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很快就没事了。——晚安。”

　　精灵目送他离开，然后起身去将门关好。锁扣上的那一刻，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种糟糕的感觉又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迟早是会失去凯因的，而这个迟早又短得可怕。

　　半精灵的平均寿命在四百岁以上，雄性海妖二百岁，矮人一百五十岁，而人类……就算没有伤病——

　　精灵摇晃着把自己摔到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个残酷的计算式拒之门外，但它不依不饶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结局都是相同的，自己必须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他已经逃过一次，而这一次没办法再逃了。

　　——如果自己是人类……

　　就几秒钟，他起了这样的念头，然后哑然失笑。

　　生于传奇时代的人类，早在几百年之前就离世了。那么自己根本没机会拥有现在担心失去的这一切。

　　精灵翻了个身，看着月光从窗户照进来。

　　——好吧，至少那是“终有一天”的事。

　　他只是不知道还能用这句话自我安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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