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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十一
洁净的医院走廊上一片寂静。过于雪白的基调在给人以无形的神圣感的同时，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力量。
对此视若无物的男人不慌不忙地穿过走廊，沉黑色的颀挺身形就这样异常和谐地给纯白的画面带来令人砰然心动的冲击。
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凌律知道对方已经感知到他的到来。
“律哥，你来了？”少女安静地靠着身后一尘不染的枕头，坐在洁白的病床上。早春的阳光从窗外探进来，温亮了整个屋子。她对着进门的凌律粲然一笑，眼睛漂亮地弯出弧度，犹如最清新的花朵在晨光中绽开。
“嗯。”男人走近她，“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少女将头转向凌律，柔和地微笑着，“感觉很好。”
凌律抱以她一个会意的微笑。
“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呢～”少女的双手轻拢住凌律修长的大手，高兴地说着，“好远好远就能够闻到香味！最近的阳光都好好～，天气也变暖和了，有时候忍不住一睡就是一下午～。”她不好意思地轻轻吐了吐舌头，“律哥，你有没有感到空气里面春天的味道呢～，真的好美好美啊……”
凌律笑了笑，抽手抚上了那张生动柔美的脸，仿佛要在肌肤的相触中完整地分享彼此的心情。
“要不要现在带你出去走走？”
“不了，我昨天才和……”少女忽然停下来，窘迫地咬了咬下唇。
“海晨回来了？”凌律问道。
“嗯。”不得已，她点了点头。
凌律看着她的样子，感到好笑地将嘴角扬起：“怎么，不打算告诉我？”
“不是，是……海晨哥他……”她忽然小小地扮了个鬼脸，“他说先不告诉你，到时候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给你～”
“大大的惊喜？”
“嗯～。”
“不能透露？”
“不行！我答应了海晨哥的。”
“那好，”凌律拍了拍她的头，“我期待着。”
凌律这一段时间不能算非常忙。只不过因为日程排得比较满，所以即便每天都保证了睡眠时间，白天大多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刚见了曾一起旅行的老同学，凌律又马上赶去开结案会议。期间他收到了郝仁的报告书，随即安娜又提醒他该去医院做身体检查了。
“事务所不是统一安排了吗？”凌律问道。往年的体检好像不是这个时候。
“华医生打电话来说，他们那里请到了国内很好的中医，叫你抽空去看看，开几味调理的药给你——特别是治治你那胃疼的毛病。”
“胃已经好多了，很久都没有疼过。”
“就是看你已经很久没有胃疼住院，所以才要好好检查一下！”安娜说得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理由！”男人提出抗议。
“你的身体就跟你人一样，”安娜认真地望着他，“平时一切正常，突然发作起来就不会是什么小问题。”
凌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他不太愿意去医院实在是有他的苦衷。
梨子、香蕉、舌果、金橘、龙眼、芒果……认识的不认识的水果他都很知趣地买上。由于很长时间没犯胃病，一直抽不出时间的凌律终于被她们逮到，可惜他仍旧难逃那些熟识的护士们的“荼毒”。
“小律，找女朋友了没有啊？白姐给你介绍几个好姑娘，都挺不错的！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没时间也没关系，先见个面嘛~！看对眼了不就行了！结婚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也不迟！……”
诸如此类，大到婚姻大事，小到身体保健。凌律只得陪笑听着护士们的轮番轰炸……不，是耐心教导。他买的大量水果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将整个气氛推向了“新春联谊会”的高潮。
“听张姐的话，小律，找老婆就要找咱们那些年轻护士！细心体贴，又懂得照顾人！”
无奈凌律再有三头六臂，一个人打排球也打不过一堆人——新护士和老护士都聚到了一起，纵使凌律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地一次次转移话题，他也还是只有听的份。
“如果她们对待每个病患都有像对待你这样热情，我们这不出一个月就要扩建了！”把凌律解救出来的华医生戏言。
凌律高中因为打架受伤曾经在这里住院。那段时间也多亏了这些护士的精心照顾，他不出半个月就完全康复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真正和这里的护士都熟悉起来，也会时不时回来看看。
华医生并没有特别对凌律说什么，只不过随便问了问他与家里的情况。凌律也没有特别对他说什么，只是随便聊了聊。
华医生是许芸曾经的主治医师，后来由许芸出面建了一家带有私人性质的小型医院，便由他出任院长。由精神科的医师来当一院之长似乎不符合综合性医院的惯例，而许芸当年非要他接下了这份厚礼，也使得他一直没有多少时间探索本职领域。
但凭他与凌家二十多年的交情，与其说他现在是许芸的专属心理医师，还不如说他是凌家的一份子——老友如亲。
“你母亲最近好像挺高兴的。”
“因为事业进入顶峰时期？”
“差不多吧。不过自己再好，也就那么回事，倒是年纪大了，找个寄托倒是真的。”华医生的言语中少了份工作中的谨慎，多了份发自肺腑的感叹。
凌律摇摇头：“她应该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到底是个女人，小律。”
“这跟性别没有关系。”
“我倒觉得性别可以决定很多东西。即便女人能和男人一样理智，大多数女人也会比男人更加感性细腻。”
凌律想了想，点点头：“也许是吧。”
十二
拿到凌律的体检报告书时，安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基本上一切正常——用凌律的话说就是“暂时没有衰老的迹象”。
或许是得益于他长期的锻炼和日益规律的生活方式，胃的老毛病也已经好了许多。看样子凌律是不会肯用这次的休假好好调理身体了。
“这次去哪？”一起用餐时安娜随口问道，她不会意外对方的绝口不提。
“还没定。”
“附近都去过了吧。”
“嗯。”
江南水镇自不用说，漠河边境直至南下海岛，都已然留有凌律的足迹。
景点的知名度并不重要，旅行大多看的不是目的地，而是心境。
“海晨回来了。”男人忽然补充了一句，“可能会一起出海。”
“海晨？”安娜骤然停下，有些不可置信，“他那时候不是说准备在欧洲再待个三五年吗？”
凌律拿出一张票，推过去：“嗯，只回国待两三个月。他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们看看他练习的成果。”
卫子淑靠在男人怀里，闲闲地翻着时尚杂志。龙聿则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拿着MBA的研读笔记。
他已经没有像前一阵那样拼命地工作了，或者说，他换了种更为轻松的工作方式。
“聿，这个星期六有时间么？”很少打扰龙聿看书的女人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
“我们去看画展怎么样？”她转过头，晶亮的眸子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龙聿微微一笑：“你不是一向只对歌剧感兴趣吗？”
“因为有些画实在是太艺术了~！”她笑起来，“但是我很喜欢这个画家呢，我妈那时候还特别买了一副他的作品，现在都一直挂在她卧室里。”
“姜海晨？好像没有听过。”男人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杂志。
“当然了，他上一次办画展我才七八岁的样子，已经十多年了。我记得那时候很多人还围着他要签名，我妈妈因为带着我才没有挤过去。”回忆着遥远的往事，她枕着龙聿的肩膀，轻轻笑着。
“后来他是去国外发展了？”其实不管他在哪里发展，应该都会有所耳闻才对，但龙聿对这个名字是完全陌生。
“不是的。”卫子淑微微降下了声音，“他后来手受伤了，挺严重的，好像是再也不能画画。只是听说他出国治疗去了，也一直没有消息。所以这次居然碰上了他的画展，我才会想去看看嘛。”
想了想，龙聿点头应允：“那好吧，这个星期天。”
女人高兴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聿，你真好~！”
微笑着，龙聿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他注意到了杂志上首登的一些画作。
“这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发现龙聿的惊愕，女人轻松地解释道：“你是说他的画吧？很特别对不对？虽然都没有完整地把脸露出来，可是真的很吸引人呢，感觉又虚幻又真实……这里有一张比较清楚的。”说着，她翻过一页，“你看，这张……”
忽然，她转头看向龙聿：“咦，聿，这个人仔细看来……有点像你呢……”
沉默着，男人定定地盯着眼前的杂志。
卫子淑已经感觉到龙聿有些不对劲。她抚上他的脸颊，轻问道：“聿，怎么了？”
男人不过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眼眸中却在急速变幻着不定的光芒。
过了一会，深沉的男低音缓缓响起：“为什么，他画的全是这个人？”
卫子淑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跟她无比亲密的男人。她不断地摩挲着龙聿漠然的脸，仿佛在安抚，又仿佛在向他寻求答案。
“他说……这是他最爱的人。”女人回忆着杂志上的评论，“他好像……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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