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

　　春日宴
　　01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我倚在朱栏上，咬着嘴唇，痴痴地笑，对着楼下仰着头看我的少年曼声唱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俗艳的红衣随着风猎猎作响，楼下那少年气质轩昂，容颜似玉，眼中含着一些淡淡的疏离和清贵之气，让我这种鄙夷女子当真羡慕得紧。

　　风中金桂香气氤氲。
　　我随手将我的手帕扔了下去，探出栏杆道：“那里的小郎，妾好看否？心悦否？”
　　少年微微侧身避开我的手帕，他身边的侍卫接了，少年清淡地对身边的人说道：“送回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却极为好听。

　　我笑得越发得媚气：“小郎俊美无俦，妾甚是欢喜，不如上来与妾一醉？”
　　少年还未说话，他旁边的护卫倒是踏前一步，他喝了一声道：“何方无礼贱妇？我家郎君其实你可肆意勾媚之人？！”

　　我痴痴地笑，肩上的外衣滑落了几分，露出了我的肩膀，我浑然不介意，反而探出身，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的皮肤。“你家郎君高且贵，妾自是不敢高攀。君子亦丈夫矣，妾甚是心仪……”
　　那护卫啐了一声，怒斥道：“不知羞耻何在！”
　　说罢，正要拔剑，却被少年淡淡地挥手阻止了。“休要枉顾性命。”

　　少年的冷淡疏离和高不可攀的眼睛在我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那样的人注定我是高攀不起的。我低笑着换了个姿势，阁中有人奏起了丝竹，我便随着丝竹起舞。
　　一时之间，许多人被我俗艳的衣物和舞蹈所吸引，客似云来。

　　02
　　第二次见他，在一次宴会上。
　　我是最低贱的家妓，他是最高贵的客人。我偎在一个穿着淡青色衣的名士的身旁，随着他的笑而笑，随着他的哭而哭。
　　“姬真妙人矣！”那名士夸我，并且将献宝一般的送到了那少年的面前。

　　我娇笑着衣衫半解的走过去替他斟酒，他高洁的姿态甚至让我忘记了这不过是一场荒淫的宴席。“郎君请用。”我替他满上之后，恭敬的将头低到了地上，冰凉的砖抵着我的额头，裸露出来的脖子展现出的柔顺的线条……我在希望他动心。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还在那秦楼楚馆时姐妹们常调笑的一句话——若是遇上了乌衣少年，便是倒贴，也是愿意的。
　　那时我还在笑她们天真，乌衣子弟又岂会来我们这种污秽的地方？云泥之差不仅是口头之间的差距而已。
　　但是现在又一次见到他，我才觉得其实我也是……愿意的。

　　他淡淡的一眼拂过我，然后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我不知道跪了多久，没有人喊我起来，我就不能起来。
　　许久许久之后，我整个身体都快没有直觉的时候，我却听到这少年说：“此姬甚美。”
　　青衣名士手中折扇摇了摇，怪声怪气的说：“谢家郎君想要，谁又敢不给？”

　　少年淡淡的说：“不愿便罢。”
　　青衣名士反倒大笑道：“休得如此说，是要羞煞我顾八？不过一个俗艳女子，难道我还舍不得了？”
　　少年回答：“似乎是的。”

　　03
　　自从我跟他回去之后，时间一过便是三月。我成了他家中舞姬，却没有人敢让我上场，也没有人说要我干什么，于是我便天天窝在我的院子里，看着花开花落。
　　一日晚上，我实在无聊，便走了出去。
　　不知何处有琴声传来，声若流水，又有高山之象，又宛若沧海龙吟，不禁让人感叹奏者胸中丘壑。我竟然站在院中，怔怔的听了半宿。

　　恍惚间，我突闻走动声，便急忙隐去了踪影，逃窜回了我的住处。
　　又一日，我又听到了这曲子，便又不自觉地寻了出去。
　　这一次，我看到了弹琴的人。

　　弹琴的，是昔日朱栏下的清贵少年，是群贵之宴中最高贵的客人，是我今日的主君。
　　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此生早已不完满，苍天无情，却硬是还要伤我一伤。
　　听完曲子，我依旧悄悄地回去了。

　　04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我却觉得这段日子就像是梦中一般。日日能够望着他，虽不能靠近言语，却也胜过在那俗世中辗转千倍。
　　一日，他弹完琴，我正要离去，却听见他淡淡的说：“曲终人未散，姬何不出来一见？”
　　我隐在树影中，忍不住微微一笑，并不想回答。

　　他那高远的眸子看向远方，映出的不是这一方小小的土地，而是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我又狠狠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转身离去。

　　05
　　后来，我被送给了某一个名士做礼物，管家安排的。
　　我安心的受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我倚在别人的怀里，媚眼俏生生的望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娇声唱：“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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