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

作者: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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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湖门主


      两个青年男子并肩站在床前,床上躺着的是幽城送来的病人,林谷主让人扒掉他那一身幽城的服饰换身普通的中衣,省得他看着闹心。听给他换衣服的弟子说,这个二十许岁的年轻人身上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疤,刀伤、灼伤、动物齿痕,触目惊心。林谷主猜测那是在幽城接受训练留下的,从他身上的疤痕,可以看出幽城对自己人也极其残酷无情。
      “鬼金羊,听起来像个代号,以二十八星宿为幽城二十八将的代号?听起来很有趣。他一定有自己的名字吧。”幽城鬼将二十八人,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二十八星宿,想不到幽城城主竟然懒到直接用二十八星宿为他们命名。
      “那就只能问他自己了。”林谷主停顿了下:“他也未必会说。我看幽城的人,都怪里怪气的。”
      南琢玉看着林谷主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决定救他了?”
      林谷主叹了口气:“救不救他是一回事,救不救得了他,是另外一回事。”那个佩戴黄抹额的人言辞恳切,他很关心这个同伴,并不像林谷主意想中的幽城门人那样冷血,或许就是他的那一片发自内心的关爱,让林谷主竟然无法拒绝。他坦诚地告诉对方,他没有把握治好这个人,黄抹额说没有关系,林谷主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将鬼金羊留下,说治不治得好,全看鬼金羊的造化。
      林谷主的脸色突然冷下来:“小九,望月台的韦清风死了。”
      “哈?幽城的人本事可真大,能杀了韦清风?”林谷主的神色异常严肃,南琢玉赶忙敛起笑容,小心探问:“真的死了?幽城的人杀死的?韦清风也会死?”
      要说有人能杀死韦清风,林谷主也不相信:“不知道。但幽城的人说,她死了。给鬼金羊下蛊的人是韦清风,如果韦清风还在,他们断然没有找我来解蛊的道理。”
      “难道韦清风给鬼金羊下蛊,幽城的人一怒之下杀了韦清风——鬼金羊若是就此死在韦清风的蛊上,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或许因为接触太少,望月台一直给人以神秘的印象,其武功套路也不明朗,蛊术,应该只是望月台的本领之一。望月台掌门韦清风年纪轻轻,武功不晓得怎样,蛊术却是一流的,最有名的事迹莫过于给鼎湖大弟子、现任掌门孟齐英下了蛊。望月台历来受制于鼎湖门,这回居然给鼎湖门主下了蛊,按道理望月台应该趁此机会挟制鼎湖门翻身做主,可是韦清风并没有那么做。或许因此事广为流传,给人造成了韦清风十分厉害的印象,此时突然被告知韦清风死了,还是被人杀死的,南琢玉觉得难以置信。
      听说很多蛊唯有下蛊之人才能解开,比如孟齐英身上的情蛊——
      “孟门主是不是有危险?”孟齐英是林谷主的病人,也是好友,他们相识的契机,便是孟齐英为了身上的蛊来求医。
      “我不知道,韦清风有没有解了蛊,或者留下解药。”林谷主的声音里难得的被听出了慌乱:“我要离开几日,小九。”
      南琢玉拉住他的手臂:“镇定。你研究出情蛊的解法了吗?”
      “没有,但是……”
      南琢玉松了手:“你不能走,青垅山谷的病人呢?”虞晴尚在康复中,林谷主在这个时候跑掉,万一她的情况有变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看不起他的父亲好不容易派给了他这么一个任务,南琢玉需要对南家交代,需要对玉海楼交代,更需要对泉下的沈家老小交代。“你从未离开过青垅山谷,我保证你一出山谷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你武功不济,恐怕没到鼎湖门,就被路上的土匪做掉了。你是要确定孟门主的生死,还是把他带回来治疗?不如,我替你走一趟。”林谷主有所迟疑,南琢玉问道:“你信不过我吗?”
      林谷主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忍了下来,只是向他作揖:“多谢。我给你一些药带在身上,这药是当年专为抑制情蛊研制的,虽然无法破解情蛊,却能缓解情蛊发作时的痛苦。如果找到了他,而他仍为情蛊所困,务必将他请到青垅山谷来。”
      “好。不过,晴姑娘——”
      “沈姑娘是我的病人,我确保她不会有任何闪失。”
      为了更快到达鼎湖门,南琢玉舍弃了官道抄小路。策马行了七日,他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里,这一路走来高山密林,走到哪儿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致,司南指引的方向常常是高山峭壁,他只得绕道而行,越绕越远。南琢玉知道自己迷路了,但愿没有偏离正确路线太远。一路行来近千里地广人稀,最多时一连三日没遇见半个人,差点把他这个侠肝义胆的南家少爷饿死在密林。要知道这季节,没有野菜野果,动物都躲起来过冬,连只野兔都抓不到。幸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断粮一天之后终于让他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村庄。
      南琢玉围在厚厚的棉被里,捧着盛满热水的碗暖手:“大婶,这里离广州有多远?”
      “广州啊,还远呢。”村妇摇摇头,坐在长凳上捶了捶腰。
      南琢玉一惊,难道自己已经严重偏离了正确的道路?影响了他在林谷主那里的信誉事小,万一因此害到孟齐英的性命,他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大婶,我、我迷路了。我急事赶去广州,您给我指个路吧。”
      想不到村妇歪着脑袋,半天不吱声。南琢玉心里犯疑,这家人热情地招待了他,指路又不吃亏,怎么还要考虑这么久?过了老半天,村妇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啊。在南边,就在南边。”
      南琢玉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他也知道在南边:“那是东南,还是西南?”他从青垅山谷出发,一路往西南走,也不知走过头了没有。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儿子就在广州做生意,可惜他这阵子不在家。”村妇叹了口气,突然高兴地说:“毛驴,我家的毛驴知道!我儿子以前总骑着它来来回回,现在买了马,毛驴就扔家里头了。”老驴识途,不失为一个办法,后面的路还长,不断找人问路还不如直接骑上一头认识路的坐骑来得方便。毛驴的脚程固然慢,总比半途再迷路了好。
      次日清晨,一头小毛驴蹄声哒哒地跑出了小山村。
      走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四周的山越来越矮,路上的人烟越来越多,南琢玉暗自高兴终于被他找对了路。下马一问,距离鼎湖门只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了,这一路看上去也不会再遇到高山密林,南琢玉毫不犹豫地弃了毛驴,纵马狂奔。
      南琢玉在一片树林前勒马,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半山腰处的山门,那就是鼎湖门所在。树林中并无道路,但树木之间的间距足以让马匹驰骋而过。南琢玉纵马入林,眼看山门越来越近,不由得兴奋起来,马蹄声也越来越急促,恨不得马上飞身到山上。
      马蹄突然踩了空,马头向前栽倒,南琢玉身子一歪,脚下一蹬立刻离了马背。听得一声哀鸣,南琢玉双足落地,回头看时,那马已陷在坑中。这里离鼎湖门如此之近,应当不会是猎人挖的陷阱,恐怕是鼎湖门的人所为,也许是为了防范幽城的。那么陷阱不会只有这一处,看来前路还有危险。南琢玉有些泄气,抬头望着鼎湖门的方向。
      南琢玉将剑紧握,提气运功,猛然窜了出去,迅捷如风,在林木间穿行。石头、树枝、树干,双足尽量不沾到地。身后风声有异,南琢玉用力一踏脚底的树枝,攀到高处,七八支箭嗖嗖在下方飞过。南琢玉翻上树枝,目光在前面那棵树上寻找落脚点,忽见前方不远是一大片空地,分布着削尖的木桩和利刃,心里暗道糟糕。他蹲在离木桩最近的树上,深吸一口气飞掠出去。身子在空中下坠,剑鞘一顶,正正好顶在木桩尖端,南琢玉赶紧借力再度腾起。如此反复两次,双足刚刚落地,南琢玉如释重负地拍拍衣裳,突然惊吓地跳了起来,施展轻功一路狂奔不敢停留。跑过的地方一排排利刃朝上从泥土里长出。
      南琢玉也不知是否已经摆脱身后的刀阵,顺手抓住一根树藤荡了出去。眼前忽然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南琢玉挥剑砍去,网一分为二,南琢玉攀上树枝,心有余悸地看着脚下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头顶传来嗡嗡的声响,南琢玉发现对面的树上挂着一只蜂窝,南琢玉暗自叹息,火速将罩衫拉到头顶,抱着树枝一动不动,剑与剑鞘咣当落地。
      被蜜蜂包围的南琢玉听不到树下的脚步声,树下的人举着火把,蹲地捡起剑鞘:“玉海。”他回头向远处喊道:“关掉机关,是玉海楼!”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中听到这句人类的语言,南琢玉激动地差点要伸出脑袋来看看树底下是什么人。一阵烟味随风飘来,蜂群顷刻间散去,树下的人说:“已经安全了,贵客请下来吧。”
      南琢玉没能以玉海楼优雅灵动的轻功飘然落地,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几乎是砸向地面,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两只脚努力在地面寻找支撑,终于没跌在地上。来人拉着他迎着风烟走,南琢玉捂着鼻子,被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烟雾中立着两个人影,两人走出烟雾,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人走到南琢玉面前递出一只盒子:“此药治疗蜂蜇有奇效,客人请赶快涂上。”
      “你们鼎湖门真是太可恶了!要让客人葬身在树林里吗?”南琢玉的手上、脸上皆有被蜜蜂蛰出的红点,赶紧拿了药一边抹一边恨恨地骂道。
      “抱歉。因幽城之故,鼎湖门损失惨重,我们担心幽城卷土重来,也怕那些小门小派趁机作乱,不得已设下重重机关——阁下能安全闯到此,武艺不差。未请教阁下是玉海楼的哪位?”
      “你们这些机关,对我来说还不是难题。”栖雁山庄专门研制机关,南琢玉纵然不精通此道,对各种各样的机关的了解却也不少。真正难倒南琢玉的,便是那一个连一个的蜂窝。“在下南琢玉。”
      “栖雁山庄南家?”
      “是啊。”栖雁山庄是隶属于玉海楼的小门派,江湖中人多半缺乏了解,即便听说过,也区分不清,为了避免尴尬,四山庄的人对外都称玉海楼。想不到鼎湖门的人居然知道栖雁山庄,令南琢玉沾沾自喜:“阁下听说过栖雁山庄?”
      对方始终微笑甚是彬彬有礼:“此林中的机关,最初也是栖雁山庄设计的。在下单明英。”
      南琢玉回头望了一眼,这里的机关复杂却不太险恶,南家设计的最可怕的机关足以让他这个不孝子弟粉身碎骨,看来鼎湖门布下这些机关陷阱确实只为了防御而不是要伤人性命。南琢玉赶紧向对方说明来意:“我是受青垅谷主所托,来看望孟门主。”
      单明英与师兄弟面面相觑,最后向南琢玉道:“抱歉,门主不见客。”
      也许已经出事了。南琢玉一把拽住他:“我是受青垅谷主所托,务必见到孟门主!门主是不是出事了?”单明英甩手,含怒瞪着他。南琢玉想起林谷主给他的药,伸手去掏猛然想到行囊还系在马鞍上:“哎呀不好,林谷主给我的药落在林子里了,在马背上!是救你们门主的药!”单明英大惊,两位弟子不待他吩咐已经飞奔向树林里。
      跟随单明英穿过鼎湖门的庭院,在狭窄的山路上走了一小段,眼前便是一个有两扇大门的山洞,门上挂着锁。孟齐英在这种地方,倒像被囚禁了似的。单明英望着木门叹了口气,解下腰上的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支开了锁:“请进。”
      山洞两侧的石壁上规律地列着一个个小洞,点上油灯,尽管如此,缺少阳光照耀的山洞还是显得阴暗潮湿。南琢玉忍不住问:“你们门主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来?”
      “门主的情况不需要我多说了——门主不愿此事张扬出去,鼎湖门上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幽城杀伤了我们很多弟子,鼎湖门现在元气大伤,经受不起任何折腾了。一旦门主抱恙的事情外传,那些早就觊觎鼎湖门的三教九流,肯定要惹是生非——特别是望月台。”望月台是他口中那些“三教九流”中最强大的一个门派,向来不甘心居于鼎湖门之下。
      南琢玉没有见过孟齐英是什么模样,但在林谷主的口中,亦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望月台圣主韦清风是蜚声江湖的美女,能被她看上的男人,哪怕不十分出色,也绝不该是南琢玉现在看到的这个人的模样:衣衫凌乱,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四肢拴上铁链,坐在水中。水面弥漫一重轻烟,应是温泉。单明英说,这是孟齐英自己要求的,是为了阻止他自尽,在情蛊发作的时候,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无法忍受痛苦只求一死。
      孟齐英听见单明英的声音,抬起了头,此时他很正常:“明英,我说过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掌门师兄,是林谷主请这位南公子带药来的。”单明英立刻出声解释。
      孟齐英上下打量着南琢玉,南琢玉的衣饰华丽,尤其是手中那一柄剑,无法不令人怀疑,青垅山谷的人固然习武防身,从不携带兵器:“青垅山谷?”
      “在下玉海楼南琢玉,是林谷主的朋友。”孟齐英打量着他的时候,眼中光芒慑人,然而在听到南琢玉的回答后,顷刻黯淡下去,南琢玉注意到他的肩头微垂,仿佛整个人都要垮下。他为情蛊所害,时间已不在短,恐怕正是情蛊带来的巨大痛苦将他变成这般模样。
      孟齐英垂着头:“听闻玉海楼两山庄被幽城所屠,玉海楼现在如何?”
      “玉海楼已推举出新楼主,正在重整旗鼓。两山庄,也在重建。”
      “很好、很好。”孟齐英默念了两声,悲痛道:“想不到四十年后,我们还是败于幽城之手。幽城,简直是从地狱中来的魔鬼。”所以幽城弟子被称为幽城鬼,他们就像地狱使者,以杀戮为乐。所有门派中,与幽城仇怨最深的正是玉海、鼎湖两派,幽城四十年前来袭,使玉海失去执牛耳之尊位,又在攻打岭南之际对鼎湖大开杀戒,鼎湖门几乎为此倾覆。
      孟齐英的背突然拱了起来,身体看上去就要蜷成一团,却因为四肢被铁链锁住而扭曲。单明英急忙让南琢玉把药拿出来,跳进水池直跑到孟齐英面前,撬开他的嘴把药丸塞进去,孟齐英剧烈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把药咽了下去。单明英退出水池,静静注视着孟齐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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