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酒

　　第十章
　　麻醉一过，何煦就被疼醒了，他微微呻.吟小声吸气，然后挣开酸疼的双眼四下打量。
　　应该是浑身都很疼，一点力气都没，肚子里也是空空的。
　　有点饿。
　　扭头看到林莉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应该是困极不小心睡着了，不再发出声响，生怕吵到她。
　　抬起眼皮刚好看到何天佑从外面推门进来。
　　何天佑在外面刚抽完烟，进病房就看到儿子醒了，正瞪着眼睛看自己，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
　　“疼吧？”
　　“是挺疼的，嘿。”伤在肩膀和手臂之间，何煦说完有些牵强的扯了个笑容。
　　这伤口真不是一般的疼，不过一想到那劫匪被击毙时喷在自己身上的血，就忍不住血气上涌。
　　这几句话的工夫，身体才渐渐恢复了点力气，让自己不去想当时的场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天佑给他拉拉被子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往他身后垫上软软的靠垫。
　　“饿不饿？你奶奶一会儿过来给你送饭。”
　　“爷爷奶奶知道了？”
　　“你妈要过来看着你，小夕和霄霄她又不放心丢给你莲姨，这俩小的太能折腾了，哪有你当年听话，莲姨她肯定忙不过来，你奶奶就过来帮忙照看下，就知道了。”
　　“嗯。”
　　两个人虽然很小声的交谈，林莉还是醒了。
　　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的林莉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这才醒过来。
　　看到儿子在冲自己笑，忍了忍心里激动的情绪，想哭又怕儿子看到了跟着难受。
　　母子俩都为了安慰对方，硬扯着笑容。
　　何煦看老妈这么强颜欢笑的样子，溢出声笑意，体贴的说。
　　“妈，别装了，我知道你不舒服，不想笑就别笑，这样可难看了，哈。”
　　竟然还有功夫逗你娘，看来精气神还不错，林莉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臭小子，有那么难看么……我这不还不是为了你。”
　　骂完就问何天佑：叫医生了没？
　　何天佑看着母子俩逗乐，之前空落落的心被这气氛升起的暖流填的满满当当，听到老婆的话，一拍脑门懊恼道：“我给忘了！”
　　林莉白了他一眼，自己按铃通知医生。

　　医生过来给看了看，因为伤口挺大，小孩子恢复的慢，还需要观察几天，别的就是让补充一下营养，身体比较虚什么的。
　　医生检查完，何煦才问道：“小新和他哥哥怎么样了？”
　　何天佑因为担心儿子，俩眼熬的通红，此时才觉困倦，听到儿子的话，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
　　“小新有点低烧，在输液，这会儿应该睡觉呢吧，傅洌那孩子除了手臂有点擦伤外，无大碍，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他在隔壁，中间过来看你，你没醒，可能一会还会来吧。”
　　“那就好。”听闻大家都没事，何煦才把心里的担忧挥去。
　　“爸，你去睡会吧，妈你也去，奶奶应该快来了。”何煦除了有点饿和有点疼之外，就没什么感觉了，刚睡醒，精神还算好，就想让他们都去休息先。
　　何天佑确实心力憔悴，从绑架到现在都没好好合过眼，虽然知道儿子打小就很聪慧不爱给父母找麻烦，但自从有了俩小的后，夫妻俩才知道儿子当年有多乖多安生，好像从来没给父母找过什么难缠事，这么一合计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想想道：“等你奶奶来了我再去睡，是不是很饿？我去给你带份粥吧。”
　　何煦知道再说也没用，为人父母，总是想看着孩子好的，自己伤的这么重，哪有心思去休息。
　　“不用，我先喝点水。”
　　林莉早就准备好了茶，闻言端起水杯喂他喝水，温度刚刚好。
　　这时，张岚拎着保温桶进来，看到儿子儿媳围在孙子床头。
　　何煦最先注意到她，想活跃下安静的气氛，撒娇道：“奶奶，我快饿死了……”
　　张岚虽然活了大半辈子但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看到孙子穿着病号服，瘦瘦小小的身子靠在病床上，脸上无血色还冲自己笑，心疼的不行。
　　这都遭的什么罪啊，回去就多多拜拜菩萨。
　　“趁热吃，刚做好的，生怕凉了。”张岚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也没办法，要是能，真想提孙子受这份罪。

　　吃过饭，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何天佑才和林莉回了家，张岚也叫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了再过来。
　　何煦虽然刚吃过饭，但是睡意不大，张岚寻思着出去给孙子买点漫画书之类的东西解闷。
　　亮堂堂的病房里现在就他一个人。
　　百无聊赖之极，发现门外好像有人，他有些奇怪的咦了声，那人恰好推开门走了进来。
　　何煦看到是他，打量了下他周身，看到他完整无缺，笑着用没有受伤的手臂和他打招呼。
　　“嗨……”
　　傅洌这是头回正正经经的审视何煦。
　　而何煦则不解的回望眼神古怪的他，不自觉歪了歪头，用目光询问怎么了……
　　傅洌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傻的人。
　　难道是因为小，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吗？确实挺小的。
　　这个靠在床上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男孩，眼神无垢，尤其是笑的时候像最干净透亮的一弯小溪。
　　但却是个纯粹的傻子。
　　不傻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冲出来给小新制造逃脱的时间，明明知道那样会激怒劫匪，必定会受伤的。
　　他一定知道会受伤，更有肯可能死在劫匪手中。
　　知道还冲过去，这样做，难道不傻吗？一般人会这么做吗，傅洌嘲讽的想。
　　“后悔吗？”
　　呃……，何煦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指什么，思索了下，整理了下措词，摇摇头道。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我知道你只是来不及靠近。”而后何煦习惯性的用手指点了点，继续用有条不紊的语气道：“你在乎他，我也在乎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受伤的是他。”还有你。
　　毕竟自己才是三人中最大的，心理年龄……
　　何煦想，这些话，他大约是听得懂的吧，听不懂也没关系。
　　其实应该用比较合乎自己年纪的话来回答问题，譬如：不后悔！因为自己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像某某某一样做一个英雄！保护你们！
　　但是当你看着对面表情严肃正经的少年时，这种敷衍的话，下意识就咽回到肚子里了。
　　果然自己做不了‘善良的小骗子’这种角色。
　　细看之下，你会发现傅洌的眼睛如暮霭，像是永远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无声的拒绝别人接近自己，他抿着好看的唇形，静默一会道。
　　“下次不准再这样子冒险。”接近命令的抛出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何煦呆了呆。
　　哎，明明是想要对自己说谢谢的话吧？
　　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小孩……
　　难道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自己这么心如细发思维敏捷又明察秋毫能够察觉出他眼神和话中的真正意图么。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别人，一定会被误认为好心当作驴肝肺，然后气到吐血。
　　还好是自己，才不和他计较这么多--。
　　其实已经有点在计较了吧……
　　真是替他身边的朋友担忧，相处起来一定会很苦恼。何煦想道。

　　傅洌这种人呢，你对他好，嘴上不说，但心里会默默记一辈子都说不准，这种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心思其实是很好猜的，所以何煦大约能够猜得到，所以才没有因为他的话就生气郁闷。
　　依旧和颜悦色的对每一个人。
　　也依旧被看到他笑的傅洌心里嘲笑是傻帽……

　　绑架事件过去一周之后，傅洌和傅新一都已经出院且回归校园，而习惯了和何煦同进同出的傅新一因为还在休养中的何煦不在身边，不管是上学还是在家都焉了很久。
　　之前住院期间去看何煦，刚好看到何煦的伤口渗出血来，心里难受的嚎啕大哭，抽泣着说都怪自己乱跑，坏人才弄伤煦哥。
　　弄的何煦哭笑不得，哄了好久也没哄住，还是被冷着脸的傅洌斥了一句才硬是憋住不再哭，看着傅洌敢怒不敢言最后委委屈屈的去找妈妈了。
　　而何煦这段时间空下来的课业，需要辅导他的任务被傅洌自动接了下来，本来林莉是不想麻烦他的，毕竟正是初三的紧要关头，儿子才上小学，缺个几节课也无关紧要，但被傅洌三言两语的一说，她就欣然答应了。
　　在医院住了俩星期，何煦才被医生答应让他转移到家里休养。

　　三四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温度回升，天气越来越好，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虽然何煦根本不需要什么辅导，但为了不让父母觉得奇怪，还是和林莉一样欣然接受了这意料之外的 “辅导老师”。
　　何家与傅家经过这次事件，交情跟着越来越深厚。

　　伤筋动骨一百天，因为林莉怕小孩子毛躁，去上学再让伤口裂开就不好了，索性就让何煦一直呆在家里。
　　就这样在家呆了三个月，傅洌跟着在这三个月里，每个周末放弃外出游玩的时间来给何煦辅导课业。
　　何煦还是很感动的，对方正是爱玩的年纪，人家还耐着性子每周末来给你辅导，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好在何煦并不笨，傅洌倒也教的挺轻松，投射在何煦身上的目光偶尔难得的会露出赞赏。
　　何煦不免得意起来，毕竟让这半大小子对一个人刮目相看，还是很少见的。
　　六月初，何煦才得到母上大人的赦免回到久别重逢的校园，虽然右手还不太灵便……
　　医生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慢慢会痊愈，手到一定时间就会恢复如初，听到医生这么说，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不过呢，有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好释怀的，何煦没伤到之前的每个周末都会去爷爷家练毛笔字，自从伤着后就一直在家呆着没再出去溜达。
　　期间何成礼和张岚隔三差五的就来看看孙子，何成礼督促他就算有伤在身也要勤于练习，被张岚听到后对他是一顿的挖苦讽刺，挖苦完了就叮嘱孙子别听你爷爷的，好好休息。
　　何煦伤的是右手臂，对于平常人来说，生活和学习上就有诸多不便，傅洌有一天来看他的时候，佣人刚好给他铺好纸笔，他想试试右手恢复的怎么样，努力了几次，还是握不太紧，写的字也不像从前那样工整。
　　其实何煦善于用左手，右手对于他来说，其实还没左手好使，他也就平时吃饭写作业的时候用用，练毛笔字啥的还是左手舒坦，他那天就是想检查一下手臂恢复的如何，而傅洌不知道呀，就觉着，何煦这胳膊弄成这样，连个笔都拿不稳，有自己的责任。

　　也就是从何煦受伤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傅洌倾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和心思便不自觉多起来，他从始至终都以为那是对他的弥补。
　　以至于多年以后站在权利巅峰的傅洌对任何人都可以冷硬无情，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唯独对他做不到。
　　当他察觉到当年单纯的心思和现在有所不同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何时开始对他不一样。
　　习惯关注他，从很久就开始了。

　　时间流逝的比何煦想象中的要快。
　　弟弟何霄，妹妹何夕，都已经会叫他哥哥，会靠在爸爸妈妈怀中撒娇，会央求自己带他们玩，模样精灵可爱，眼神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他们提出的每一个要求，都让你不忍心拒绝。
　　这天，何家和傅家决定在外面聚餐，然后再一起去会馆打打球。
　　两个家庭都是人中龙凤，男的俊女的靓，小的可爱，少的帅气，一出场就像走红地毯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聚餐进行的非常愉快，餐后甜点时，林莉提到了傅洌的高考志愿。
　　“阿洌报的哪所大学？是本市的还是帝都的？”
　　何煦所在的城市，正是与帝都比肩的海港市，同样是发达城市，闻名中外的名牌大学皆在这两处。
　　孙美依正在逗何夕，她很喜欢何家的宝贝女儿，听到林莉的话回答道。
　　“本来小新的大伯想让阿洌去国外上大学，但他拒绝了，说习惯国内的节奏，后来我和傅晏和小新大伯商量了下，就让阿洌自己决定，毕竟孩子都大了，有些事自己拿捏也好，我一直也没来得及问他”说到这里，很尊重傅洌的看过去，询问道：“阿洌想考哪所大学？”
　　“帝都。”从来都惜字如金又干脆利落的傅洌，如实回答。
　　林莉给何霄擦擦嘴上的奶油，眼中尽是看好，笑着对傅洌：“阿洌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的，以后我们君君上高中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做好给他补习的准备。”林莉不忘最后开玩笑。
　　傅洌则认真的点点头。
　　孙美依跟着道：“君君那么听话，学习又认真，应该是我担心我们家新一才对。”
　　气氛和睦轻松。
　　傅新一和何煦坐在一起专心吃东西，他们两个现在连初中还没上，高中就更不用提了，这个话题对于他们来说，略早。
　　不怎么喜欢参加聚会的傅洌，一般情况下能不出现就一定不会出现的，今天倒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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