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不拣花朝

　　出宫这日，卫皇后千叮呤万嘱咐，说了快一刻钟，“不要太贪玩，记得天黑以前回来.。。。”又让人去取了宫里的佩绶，“带上这个，万一——”
　　“女儿真的都知道啦！您就放心吧！”天知道这到临走了居然会磨蹭这么久，刘妍实在是急了，“母后您再不放我走别人可就要撇下我先走了。。。”卫皇后抬起眼看了看在殿外等得快要翻白眼的霍去病，这才松了口：“好，母亲不说了，你去吧。。。” 刘妍心花怒放，只稍稍作了个礼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去。

　　“霍哥哥，我们走吧！”刘妍来到殿外，见那人估计是之前左等右等都不见自己出来，此刻正坐在那石阶上，手托着下巴发神，一只脚不住地踱着地。表情嘛，她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一脸不耐烦。霍去病听见她的声音简直是像被救了一命，赶紧起身，侧身一瞥她，眼里却略过一丝惊讶。

　　原来今天为了出宫，刘妍褪了那些平日里繁复的围叠和首饰装扮，而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平常衣服，头发简单地编在一侧垂下，脸上也不施粉黛，整个人虽一副邻家小妹的扮相，却显得异常清丽柔顺。

　　霍去病收起目光，只道了一声“走吧。”便再没说话，跟他一路同行的刘妍此时一颗心都扑在了即将展开的长安之行上，兴奋之极，也没注意到那人表情的变化。

　　两人走到宫门处，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儿等，走近了一看，车门前还站着一人，跟霍去病差不多年纪，风度翩翩，不是曹襄是谁。

　　曹襄是自己的姑母平阳公主的儿子，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只是不能像霍去病那样常年出入皇宫，她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曹襄哥哥好。”见到了便也高兴。她今日心情极佳，立刻就打了招呼。曹襄见到她，也是不由得愣住，他跟霍去病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身素净打扮，只是他那份讶异表现得明显多了，曹襄只觉得眼前的刘妍浑然天成得不食人间烟火，暗自在心里连道了几声好看。

　　车夫驾起了马车，刘妍跟这两人坐在车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都不是陌生人，而且这驾车出游还是父皇亲自说的，再说那俩人都是活在云端的贵公子，难不成还要他们扮作马夫屈居为自己驾车去么。

　　想到这儿她偏头一看，呵，今天两位大少也都换了衣着。她把目光停在霍去病身上，那人今日摘了发冠，只稍微把头发束了个结，加上一身简单的白袍子，实实在在的一般官家子弟的装束，可那非一般官家子弟的气质。。。倒是怎么也藏不住。

　　大概“人中之龙”说的就是这个感觉？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长安最热闹的集市上，刘妍哪还能坐得住，闹着要下车走走，霍去病便只好选了一处停了马车，叫车夫在那里等，道过几个时辰便回来。

　　一路上左逛右逛，曹襄倒还时不时地跟她瞎聊，霍去病依旧一路没话说，只是在她好几次兴奋地拿过小贩卖的新鲜玩意儿就掉头走之后，黑着脸跟曹襄一道去把钱补上。

　　晌午十分，刘妍觉得饿了，便想找一处馆子吃饭，这一次霍去病居然立刻就说好，还说带她去一处吃饭的好地方。

　　他们进了一处叫“仙鹤楼”的馆子，那店小二在老远处一眼看到霍去病，也不说什么，立刻就去内堂请店老板，霍去病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刚在一厢内坐下，店老板就进了来，一边给他们沏茶一边说：“霍公子，菜肴都给您预备着呢，现在就直接上么？”

　　“嗯，尽快上来。”霍去病坐在靠窗处，两眼望向窗外。

　　待老板离去，刘妍终于忍不住了：“霍哥哥，你跟这家的老板很熟么？经常到这里来？”

　　“岂止是这家，这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酒楼你霍哥哥可都熟得很。”曹襄先一步打趣地说到，“谁不认识他啊。”

　　霍去病也没反驳，看来这都是事实。“那。。父皇以前说的。。什么你们一群人在外面如何如何地闹市。。。也是真的咯？”

　　“噗哈哈。。。”曹襄已是笑了出来：“那也是去病领的头。。长安各家的公子们，谁敢不听霍去病的啊。。是不是啊去病？”

　　霍去病这时才显得有那么一点情绪，却装作没事的轻抿了一口茶，“有本事你别跟着。。。”

　　刘妍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好不惬意，她只觉得再没有比现在这样毫无旁人管着看着地吃饭聊天更开心地事了。

　　一桌菜上齐，刘妍吃得津津有味，这长安的吃食不似宫里奢华，却道道都是美食，她暗道霍哥哥的品味果真好，可见那人却一直吃得极少。怎么，已经吃腻了？

　　又过了一会儿，霍去病又望了望窗外，突然眼光一沉，接着又转头过来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些事情没做——”

　　刘妍刚想问是什么事，却看到那人冲自己说：“想不想再买些好东西回去？”

　　“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我去给你买点东西。。。你们先在这儿吃着，我一会儿回来。”说着，又和曹襄交换了个眼神，便下了楼去。

　　刘妍一时间莫名其妙，曹襄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喝着小酒，她好奇地走到窗前，却望见霍去病出了酒楼径直去了斜对面一家“歌舞坊”——

　　“曹襄哥哥，‘歌舞坊’是干什么的？”

　　曹襄一愣，有些犹豫地在想要怎么说才好，“就是。。就是。。。美人很多的地方。。。”

　　刘妍一瞬间没想过来，可下一刻就明白了——

　　！！

　　好哇，什么带东西给我，什么出来玩。。却是去看他的美人的。难怪一直心不在焉，难怪偏偏选这处吃饭，都是为了接近他的美人。

　　是啊，他霍去病什么人啊，是自己成天在宫里眼光狭隘，怎料得到人家在外面是这般风流倜傥！

　　曹襄看她这般模样，也停了下来：“去病去那儿也不是为了，为了。。。你别胡思乱想，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我想什么？我吃我的，他干嘛与我何干！”说着就回到位子上，一把地抓起勺子喝起汤来。曹襄欲言又止，觉得还是等霍去病回来了再说，便也不再提什么。

　　过了快一个时辰，霍去病还是迟迟未回，店家后来又上的甜品刘妍一口都未动，僵着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怕是进了那种香艳地方就。。不知道现在。。。。她越想越觉得羞，可除了这个脑中再容不下别的事情。

　　这时候门一下子被推开，霍去病气定神闲地回了来，手上还多了个用布遮着的长块东西。

　　这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她更气得要命。玩痛快了？舍得回来了？一把偏过头去，不瞧他。

　　霍去病坐下来，注意到她的反常，却也不急着说话，反而吃起菜来。曹襄赶紧叫人再上了几道，又给他倒酒：“这下不赶时间了吧，慢慢吃。”

　　“怎么，你的美人连饭都不让你吃饱啊？！” 明知道问这话有多酸，她还是脱口而出。

　　霍去病却皱起眉头：“什么我的美人？”

　　“啊，都是我的错。。。”曹襄赶紧在一旁打圆场。却被刘妍气呼呼地打断，“装什么糊涂。。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把你那民间佳人也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霍去病这次盯了她好一阵，愣了一愣，又低下头去想了片刻，却也脸色如常。再开口却是冲着曹襄：“人果然是在那里。”

　　“噢？你确定？没看错？”

　　“嗯。”

　　这话听在刘妍耳朵里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原来还是早就相定了的，这是得有多挂念才想着要去找到她！

　　她被气得稀里糊涂，但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霍去病那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样子，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这样的事情难道不重要吗？在你心里这些都不重要吗？你志向远大、你心比天高，所以关于女儿家的事情统统都不值一提是吗？

　　“好了，去病，你就告诉她吧！再不然就真的误会了。”曹襄终于是坚持不了了。

　　霍去病望向她，叹了一口气。

　　“这次出来的确不只是玩这么简单。”他压低了声音，“也是为了帮陛下办事。”

　　刘妍听到这儿才抬起头来看他，“帮父——父亲办事？”

　　他轻轻地点点头，扫了一眼四下，见厢门紧闭，又只有他们三人，这才神情凝重地说道：“陛下怀疑淮南王与匈奴勾结。。。淮南王的女儿刘陵，便是派来长安打探军情的。。所以让我在宫外多多留意，也找机会证实。。。”

　　“对面那歌舞坊我注意好久了，那刘陵几乎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一次，她一个女子去那儿做什么。。今天吃饭的时候又看到她的马车，便料想她又去了。。。等我进去，果然发现她跟一个男人同处在一间厢里，过了一阵子两人还是鬼鬼祟祟地分前后离开的。”

　　“那男人长得贼眉鼠脸，一脸龌龊相，又是生面孔，别跟我说是那刘陵的情郎。。。”说到这里，霍去病的语气鄙夷起来。

　　“那照你的意思，那男人就是——”曹襄接话。

　　“没错，定是匈奴的奸细，他们俩一定是在那儿通消息的。” 霍去病两眼凌厉得发光，“你信不信，过不了一日，去城门口打听，绝对会有这男人出城的消息。”

　　“那他这出城通关的文书什么的又从何得来？”

　　“这还用问，当然是造假的。”

　　。。。 。。。

　　听着霍去病和曹襄的对话，刘妍简直如梦初醒，几日前在那禁殿里悄悄听到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混账！！朕那王叔不是一天到晚跟朕在奏章里扯什么淮南春光明媚、臣贡地域特产以呈上么，却原来这主意都打到匈奴那儿去了！！朕不想跟他们动手，可他们这是在逼朕！”

　　原来如此。

　　霍哥哥是早有准备。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之前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地想法有多愚蠢，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白白误会了他那么久，还自己折磨自己那么久。怎么自己就能到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她实在是后悔得不得了，抬头去看霍去病，那人却还在继续跟曹襄认真地说着话。

　　这就是男儿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最放在心上的，永远是那些他们认为的最重要的“大事”，其他什么都得靠边站。可她却是个小女子，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心里便什么都装不下了。

　　“我这就回去，向陛下说明此事——”曹襄看了眼霍去病，又看了看刘妍，“你好生陪陪妹妹。”

　　待曹襄离去，霍去病又喝了几口酒，这才缓缓开口：“不生气了？”

　　刘妍本就一直如坐针毡，这时只得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抬起眼皮来看他，却见他一副忍住笑的模样瞧着自己，顿时又不甘心地说：“谁叫你一开始不说明白的，你去那种烟花之地，我当然以为你是为了。。哪个。。。女子。。。。”

　　“嗯。。有道理。。是为了你那淮南王叔的绫翁主。。。” 霍去病忍不住要继续逗她。“什么‘艳冠淮南’，‘长安之魁’——”

　　“霍哥哥！”知道他是戏谑却就是不想听他说这些，“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话到嘴边，就差那几个字，却还是硬生生卡在那里，她既委屈又害臊。

　　有道是，长安风光好，不识女儿心。

　　霍去病略微一怔，接着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从眼前人移到别处。“嗯，不说这个了。。。”，他顿了顿，拿过那个之前一直放在手边用布遮住的东西。“这个给你。。。”

　　刘妍羞红着脸，稍稍定了定神，掀开那布，竟是一把精致的琴！

　　“这是给我的？”她两眼放光，真的好漂亮。当下就试着拨弄了起来。

　　“嗯。。说了是去买东西给你。。。”他说得云淡风轻。

　　他去到那歌舞坊，一间厢接着一间厢的经过，把那坊间走了个遍，那里的一众女子哪里见过这样一表人才的小儿郎，个个兴奋地来回打量他，只当他是初次进来寻新鲜的。发觉刘陵的所在之后，他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等，结果一堆莺莺燕燕就立刻过去围着他又弹又唱，他嫌烦也只能看着，越看倒越觉得那琴是真不错，最后干脆买了下来，也省得有人怀疑他来这地方又不请姑娘是别有用心。那弹琴的姑娘倒是真想连人带琴跟他一起走，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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