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恋逝水

作者:水霖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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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风露中宵


      入夜,皇宫大内皇帝日常起坐的偏殿里灯火摇曳,年少的新帝郑裕半倚在几案边翻阅臣下的奏疏,一下下有规律的更漏声回荡在这间空阔的屋子里,愈发显得这里过于安静,连在一边侍奉的宦官宫女都小心地收敛着呼吸,因为皇帝坐在灯下看奏章时脸色一直阴得怕人,好像随时会爆发出雷电的乌云,当然谁也不想成为雷暴的引子,所以全都小心谨慎地侍立在一旁,全副戒备。

      “师父在干什么?”皇帝啪啦一声将手中最后一份奏章摔在“已阅”的那摞上,这些奏章全堆在一起能有一尺多高,皇帝看完已不觉至深夜了。

      好不容易听到皇帝有了声息,伺候的宦官薛拱躬身上前,“禀奏皇上,白大人身上不太好,已经歇下了。”

      “病了?”皇帝脸上的担忧转瞬即逝,之后便缓缓的换上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他倒安稳。”

      这皇帝唤做“师父”而侍者口称“大人”的即是这当朝中最最例外的一个人物,他无官,但有职,先帝在时,一直追随左右,赞划决断,可说是相辅一般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官位,所以实际上手中没有任何实权,在外人眼中,这似乎是他与先帝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直到先帝驾崩、托孤,新君临位,都未曾改变。不过白圭却自新帝蒙学时起便教导他读书,所以皇帝一直称呼师父,但在薛拱这些人,自然要称一声大人以示尊敬。

      本来无官,却不可小视,因为两代君主都对白圭言听计从,或者,从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薛拱正在盘算是否要跟皇帝多絮叨一句白圭的病,却见皇帝站起来从他身边闪了过去,“朕去看看,别声张。”

      当今皇帝郑裕继位不过半载,其父郑珽为西颢(国名)开国之君,临朝三年,即为旧时伤患所苦,渐渐不治,崩于都城,寿数不过五十一,一生戎马辗转却在大事安定之后阖然而逝,临终竟嘱白圭代其看觑新君成冠礼。新帝践祚,尊其父为元帝,改元建孝,以志先帝之仁。

      白圭在宫闱内暂时的栖所,叫做忘忧阁,是座可以邻水观花、凭栏对月的别致楼台。

      “忘忧。”皇帝冷冷地出了口气,一挥袍袖屏退了大大小小的侍者,独自步入宫室。满室笼着清清凉凉的药香,残灯一盏,焰光看看将熄,皇帝小心地拨亮了灯蕊,灯火明照里,入目的一派景致令皇帝注目良久:呼吸轻浅,眉心微蹙,身上盖着薄被半躺在睡榻上,故而一边肩上的被角滑落,露出了里边薄绢的白衫,附在有致的肌骨上;白圭并未挽发髻,长发流瀑一般垂在颈边身侧,硬是衬得那脖颈益发修长……而脆弱——皇帝这么看着,想着,有些痴了,他知道看得久了会收不回视线,那时候,有父亲在,总隐隐觉得那是天大的冒犯,不过现在……

      皇帝颤抖地伸出了手,伸向白皙得略显病态的修颈,终于,他看到白圭的眉心一瞬间纠结得更紧,惊觉后只将手游向被角,轻轻提起来,掩好,当他意识到触手是一片火热的肌肤时,居然逃一样地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衮绣之中,心跳久久难抑。朕这是怎么了,皇帝摇头苦笑。

      白圭本就睡得很浅,皇帝的动作终于让他鼓起力气睁开眼分辨眼前人,待见到是皇帝驾临,便反射性地从床上起身下了地。

      直到白圭已直挺挺地跪在面前,皇帝才恍过神来,待伸手去扶,却发现袖中的手还在不争气地颤抖着,便只挥了挥衣袖,“既染了风寒,快起来吧,地上凉。”

      “谢陛下。”白圭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见到白圭衣衫单薄,皇帝指了指床,示意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去,白圭却仍立在原地未动。

      “昨天在前殿站了一夜,今天就不必了。”皇帝坐在榻边,掀起了被角,“奏折太多,今天才看完,害师父白等了一夜。”看白圭听话地钻回被子里,皇帝微微勾起嘴角,“他们写了很多东西,天花乱坠,比戏文还热闹,所以朕来向师父请教。”

      “陛下请讲。”白圭半垂了眼睛,不与皇帝对视,声音很轻,裹着丝疲倦。

      “师父本不姓白?”

      此语一出,白圭的心一瞬间抽紧了起来,重重的热度再次涌上额头,他耐过这阵眩晕,扶着床榻复又跪在了地上:“草民已被逐出宗族,早就没有姓氏了,白圭之名是先帝亲赐。”

      “父皇亲赐?被哪个宗族驱逐?为什么?”

      “陛下既然有此问,想必已经知晓了罢。”

      “没错,他们都写了,师父应当姓韩,这是前朝的国姓。真是出人意料。他们参师父不忠不孝,不配做朕的师父。”唰啦一声,几册奏章摔在了白圭面前的地上。

      “此言不虚。”他没去碰那些东西,事实是怎样的,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你竟懒得辩解吗?”

      撑于地面的两只手臂在微微颤着,无力感袭上,白圭反倒淡然一笑,“陛下,完全属实,草民不必辩解。草民的祖父韩嶟曾封洛王,后朝局震荡,获罪被废为庶人,对时局心灰意冷,举家隐居不问世事,并立下规矩,后世子孙不得出身致仕,本意是以为不再涉足权力争夺,就可保全后嗣。”一丝浅笑,白圭闭了眼睛,除了先帝以外,他从没对第二个人多讲一句自己的身世,其实权力纷争并不因避世就能免,这个姓氏……迟早是一场祸端的肇因,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罢了。

      所幸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的,比如那人兴冲冲的脱口为他取的名字……

      “叫白圭。”

      “这……太难听了吧。”

      “我的名是‘珽’,帝王之圭,等到我们平定了天下,我要永远把你抱在怀里。”那时的元帝郑珽摆了个坏坏的姿势,既像抱着白玉笏板,又像在呵护婴儿,让白圭哭笑不得,一时冲动就认下了这个名字。“何况,你本名无尘,君子如玉,白璧无尘,多合适啊。”那后一刻,元帝果然捧起了他的至爱白玉,呵护备至。

      “朕那时只知,师父是父皇的救命恩人,现在才想得通透,当年两军对垒父皇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仅凭师父一介文弱书生,若无身世背景,怎可能救得下重伤失陷的主帅。”

      身世背景……他何曾有过,不过白圭并不想开口辩解,他和先帝的初识,又何必说与旁人。浑身力气被抽空一般,他撑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再未与郑裕对视。

      这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让皇帝误解他默认了方才的话,连宦官薛拱趋步递过来猩红拜垫都被皇帝一挥手拦了。“师父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就算是前朝遗嗣也并非不赦的罪过,只要你肯将隐情讲给朕听。”

      “隐情……”前朝末代皇帝被他私放,对外只说已驾崩算不算隐情,不知这连坐的大罪这幕后策动之人是否知晓。白圭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对方并不想自己死,甚至连先帝与自己的那层关系都未曾捅破,而这层关系,放眼朝中旧臣,不过是瞒者瞒不识罢了。思及此,白圭理清了些思绪,他将皇帝摔落在身前的一份折子拾了起来,细细读了,便折好放过一边,复又换过另一份,这些奏折逐一阅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圭眉心微锁斟酌字句的专注神情被郑裕一瞬不瞬地尽收眼底,所以当他看到白圭合上最后一份折子,昏昏沉沉不支倒地的那一刻,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将人整个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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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妖孽
    于是,今天是开坑蹲坑日。



    天蓝在志
    难得的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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