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悠

　　狂风暴雨一日未休，夜幕已至，屋外倾盆依旧。
　　徐氏守在屋门口，不时向外张望，眼神焦虑不安。
　　楚云烟来信说月内必归，如今早已过了日子，人却音信全无。
　　徐氏不敢去打听，只能是心急如焚的守在门口，盼儿归来。
　　“小姐，您回去休息吧，小心染了风寒，晓梦在这儿守着就好。”晓梦看着自家小姐深陷的眼圈，熬得通红的眼睛，心疼的劝道。
　　“再等一会儿吧，烟儿会回来的。”徐氏温柔道，眸中波光流转。
　　“是啊，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小少爷那么孝顺，一定会回来的。”晓梦安慰道。

　　夜色更深。
　　黑暗里有人叱咤，“什么人！”
　　“胡叔，是我。”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
　　胡德宝走近前去，微弱的烛光下，楚云烟满身泥土，匍匐在地，扬起的那张脸，惨白的吓人。
　　“小少爷？”胡德宝忙将楚云烟扶起。
　　“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胡叔，送我……送我回北院……”楚云烟费力的喘息着，眼神里满是央求。
　　胡德宝有一瞬的愣神，然后轻轻点头，“好。”

　　“烟儿回来了。”徐氏突然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晓梦四下听听，只闻雨声，心中一酸，小姐定是太过担心小少爷了，以至将雨声误听成脚步声了，自己随即抓起油纸伞也追了出去。
　　“烟儿”，徐氏丝毫不在意屋外的大雨，疾步而出。
　　“娘”，弱弱的，似同耳语，胡德宝听得心不禁一颤。看这幅模样，只怕要不成了。前阵子听闻小少爷斩杀了江湖四侠，而后便没了音信，老爷对此却不闻不问，只怕是对他的生死毫不怜惜，想来这孩子也实在是可怜。
　　“烟儿”，风雨中，徐氏焦急的呼唤。
　　“小姐，我们回去吧！”晓梦小心的打着伞，想护自家小姐周全，奈何终究是风雨太大，遮盖不住，徐氏的衣衫已湿了大片。
　　黑暗里，一个人往这边来。
　　“烟儿”，徐氏扑过去。
　　晓梦惊见，那胡德宝背上背的不正是自家小少爷吗，也跑过去帮忙。
　　“娘”，楚云烟吃力的笑着，唇边血迹滑落，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不留痕迹。
　　“娘”，楚云烟又叫，自怀中摸索出一枚发簪，“娘的生辰，烟儿没忘。”
　　徐氏僵立，继而抱住儿子嚎啕大哭。
　　“嗯……小少爷伤得厉害，还是赶紧扶他进屋吧！”胡德宝见楚云烟眸光涣散，忍不住提醒道。
　　两人手忙脚乱的把楚云烟挪回到屋子。
　　因是内室，胡德宝不方便进入，便站在原地看着，心中暗叹，“似小少爷这般孝顺能干，为何就讨不来老爷的半点怜惜呢。”
　　雨，下的更大了，胡德宝敛敛衣袍，长叹而去。

　　“小姐，怎么办啊！”晓梦怎么擦也擦不尽那汩汩而出的血，看着气息渐弱的楚云烟急的直掉泪。
　　“烟儿，乖，起来，不要睡了。”徐氏紧紧攥着发簪，手心里有血珠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只嘴中不停地呼唤着。
　　晓梦一咬牙，疾奔而出。
　　“老爷，老爷，求您救救小少爷吧，他快死了。”风雨里，晓梦绝望的哭喊。
　　室内安静如常，许久，才见一仆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的冲外面吼道，“大半夜的，叫魂呢，吵醒了老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屋内，徐氏紧紧搂着儿子，泪珠扑簌簌的往下落，她使劲儿的擦了把泪，将儿子放好，“烟儿，乖，等娘回来。”
　　外面，风雨乍停，空气中凉意袭人，徐氏踏水而出。
　　“小姐”，晓梦哭肿了眼，跪倒在南院门口，身上已被泥水打湿，嗓子沙哑的厉害。
　　徐氏轻轻扶起晓梦，毅然决然的迈步上了台阶，门口有仆人来阻。
　　“让开！”徐氏冷声斥道。
　　那人见徐氏发髻凌乱，眼睛血红，面色如鬼魅般惨白，吓了一跳，微一迟疑，徐氏人已经入了内室。
　　“大胆！谁让你到南院来撒野了。”楚天渺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忽见徐氏一脸悲恸之色入门来，心中十分恼火。
　　“老爷”，徐氏直直跪下，“烟儿好歹是你们楚家的血脉，妾身求您救他一命。”
　　“他怎么了？”楚天渺不耐。
　　“他身中数剑，流血不止，已经快不行了。”徐氏哽咽道。
　　“死了就让人抬出去扔了，免得晦气。”楚天渺漠然道。
　　“老爷，烟儿他是在为楚门做事，徐楚两家的恩怨，您不该算在烟儿身上，他姓楚，不姓徐！”
　　“我倒是不知你也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真真是随了令尊了。”楚天渺语气嘲讽。
　　“老爷，要妾身如何，您才肯救烟儿一命？”
　　“你能给我什么？”楚天渺大笑，“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来人，将那小畜生给我丢到枯井里！一大早上就来败我兴致。”楚天渺目光挑衅的看着徐氏，语气冰冷无情。
　　徐氏似发了疯般挡住了楚天渺，“你杀了我，你放了烟儿！他还是个孩子……”
　　楚天渺一脚踢开，冲着身后一挥手，“走！”出门转到北院。
　　榻上楚云烟双眸紧闭，似是听到脚步声，艰难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伤势太重，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张张嘴。
　　楚天渺厌恶的打量了楚云烟几眼，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睛和徐纵海是如此的相似，冷声对身后的侍从斥道，“还不快去！”
　　几人上前，抬起楚云烟便走。
　　“老爷，您要把小少爷带到那儿啊？”晓梦惊恐的想拦又不敢拦。
　　“老爷，不要！”徐氏披头散发，扑将过来，死死护住儿子。
　　一个侍从将她推至一边，另几个人抬了就走。
　　晓梦见一向温文娴静的小姐这般发狂便知不是好事，也上前去拦，奈何，两人弱质女流，怎敌得过武功在身的男子。
　　几个侍从将楚云烟丢到井中，便头也不回的随了楚天渺走了。
　　徐氏和晓梦冲到井口，向下望去，井口很窄，井很深。
　　“烟儿”，“小少爷”
　　两人喊了数声，井底毫无反应。
　　想来，楚云烟本就气息奄奄，这一番折腾，又哪里能留得住命。徐氏悲从中来起，生无所恋，纵身也欲跃下，被一旁的晓梦死死抱住。主仆二人哭作一团。

　　一人急急步行而来，目光扫到井边两人，挥出一掌，将徐氏主仆逼出一丈之外去，抬手向井下运功，楚云烟在楚天翼的功力下，人缓缓上升。
　　徐氏看的分明 ，顾不得周身的伤痛，急忙奔过来，楚天翼却是一甩袍袖，又将她逼了回去。
　　楚天翼俯身抱紧怀里的孩子，缓缓运功，良久，怀中的孩子毫无反应。
　　楚天翼只得将楚云烟抱回房里，请郎中来看，自己则步入楚天渺的书房。
　　“六弟，你去管那个畜生作甚！”楚天渺早就得了消息，看自家弟弟进门来，面色不悦的责问道。
　　“大哥，你不和他讲父子情分，我还念着师徒一场呢。”楚天翼没好气的道。
　　“你啊，放肆，就这么和大哥说话。”楚天渺丢过去一本书，“真该罚你掌嘴！”
　　楚天翼撇撇嘴，似是不服，“哥，小弟实在不明白，徐楚两家的仇恨，与烟儿何干？”
　　“六弟，你样样皆好，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他日，徐楚之间少不得一战，到时你敢保证那畜生不会投了徐家，找他外祖父去？”
　　“烟儿不会，大哥，恕我直言，楚云烟是难得的练武之才，他若死了，一定是我们楚门的损失，大哥不该为了一个怀疑，就断送了他的性命。”
　　楚天渺轻叹了口气，“你便如此自信？”
　　“大哥若是实在不喜烟儿，小弟便将他带回我府上养伤。”
　　楚天渺没有反对，楚天翼便知兄长是允了。
　　“六老爷，小少爷没救了。”请的几个郎中，众口一词。
　　楚天翼看着榻上面如死灰的孩子，抬手，霸道的内力缓缓输入楚云烟的体内，“小子，你记住了，你要敢辜负了我今天的心意，我一定亲手解决你！”
　　内息在体内游走，抹去了那些痛楚，楚云烟意识飘渺，混沌的大脑里只有父亲冰冷如剑的眼神，死了，就不会再惹爹爹生气了，再让娘亲伤心难过了，楚云烟自暴自弃的绝了生念。
　　楚天翼额头见汗，眼见着内息一股股送进楚云烟的体内，他却毫无反应，心知必是这孩子自己已无生念。
　　当下收掌，冷声喝道，“楚云烟，你听好了，你若是死了，我立刻杀了你娘，给你陪葬！”
　　“不！”楚云烟心中大声疾呼，拼命的撑开沉重的眼皮。
　　楚天翼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拭去额角的汗珠。
　　楚云烟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只能央求的看着楚天翼。
　　楚天翼暗暗摇头，真是个傻孩子，若是你死了，你娘还能苟活吗？只怕不用我动手，已经心痛而死了。

　　楚天渺之前看过楚云烟一眼，心知他已无药可救，这会儿过来本打算劝慰弟弟几句，让他死心。可却惊讶的发现楚云烟竟然还活着，再看向弟弟，只见楚天翼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抢步过去，伸手抓住了楚天翼的腕子，一探之下，面上立时阴沉下来，抬手就给了弟弟一个耳光，不可思议的嘶吼道，“你疯了，为了这个畜生，你竟然舍弃了十年的功力！”
　　这话无异于一声炸雷，楚云烟呆呆的看着楚天翼。
　　“大哥，反正没给外人，是给我侄子，也不算亏……”楚天翼强自笑笑，苍白的脸上，那掌印红的滴血。
　　楚云烟有一瞬的失神，继而立刻清醒过来，翻身下床，俯跪于地，“烟儿该死，劳六叔伤身，请掌门赐罪！”
　　“大哥，这小子身体可虚着，若再打一顿，只怕立时就要命归西天了。念在小弟一番心血，还望大哥高抬贵手。”楚天翼屈身跪下，目中神色平静，却是寸步不让。
　　“哼，也罢，今日暂且饶过这孽障！”楚天渺到底还是心疼弟弟，起身将他扶起，摁在床上坐好。
　　楚云烟俯跪于地，冷汗很快打湿了薄衫，他想谢恩，可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股接一股，汹涌的痛楚将他吞没，意识渐迷离。
　　“孽障，还不滚出去，赖在这儿讨打啊！”见楚云烟半响没有反应，楚天渺心中气越发不顺，重重一脚踢了过去。
　　楚天翼惊呼一声，扑到近前，只见楚云烟面无人色，双目紧闭倒在一边。
　　“大哥，他会死的。”楚天翼愤愤的回头叫了一声，也顾不得自己内息尚未归位，抱起楚云烟就走。
　　楚天渺抬手想拦，楚天翼已然出门而去。
　　楚天渺泄愤的将桌上的碗碟扫到地上，厉声吩咐下人，“把这房子的东西都给我烧了，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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