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悠

　　楚凌烟提前结束了郊游，返回楚门，仔细的看了手下搜集来的消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他用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神情凝重却从容。
　　站在角落里的禹风倾慕的看着自己的掌门，公子他温厚，低调而平和，有着一种底气十足的宠辱不惊。自家哥哥说的没错，公子是天之骄子，注定要享受万丈荣光。

　　将离凝望着窗外发呆，他已经在桌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地下迷宫失窃，属下叛变，他束手无策，只好用雷霆手段将消息死死瞒住，他心中的慌乱无助只有他自己知道。

　　“阁主，有一封您的信。”
　　将离点点头，目光依旧凝聚在窗外虚无飘渺的云雾上，侍从把信放到了桌案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将离看着窗外吹起的尘烟，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一把抓起了桌案上的信封，扯开了信纸，却迟疑的不敢去看，怦怦急跳的心脏有着一丝炙热焦灼的渴望，师父还会管我吗？

　　然而，当他想起自己给师父下药，想到用剑逼迫师父，想到师娘的小产，他的双手不由的颤抖起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再去回想过往的那一幕幕伤害，手中簌簌作响的信纸终于无力的坠落。将离嘴角泛起苦笑，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师父愿意帮助自己，自己又有何面目见人。

　　“阁主，外面的管事说有急事回禀。”
　　“不见！”将离焦躁的抬高声音，随着声音落地，桌上的砚台也砸落在地，不偏不倚正压住了那张雪白的信纸。
　　将离本能的扑过去，抢救那张信纸，当目光落到信纸上，看到那熟悉的字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师父”，将离瘫软在地，喃喃自语，眼泪落下，砸在信纸上，洇开了墨迹，信纸上只有两个字，“回家”。
　　‘家’？满身罪孽的自己如今还能回家吗？还有家吗？

　　外面响起刀剑交锋的脆响和咒骂呵斥的人声，将离疲惫的站起身，一个侍从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阁主，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将离头一阵眩晕，他扶住桌角，不过稍稍调息就抓过墙上的宝剑，走出房门。
　　然而他的脚步在看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那个人时，惊惧的定住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冷安，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喊出了，“住手！”两个字。

　　冷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冷漠轻视，带着疏离戒备。将离慌乱的垂下眸子，腿上一软，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脚正绊在门槛上，人晃了晃，险些栽倒。
　　“走吧。”冷安的脸上没有笑意，冷冷睥睨。

　　那一年，他第一次被师父送到冷安身边，他担忧师父，不愿意离去，冷安也是这样淡淡的一句，“走吧”，那时候冷安嘴角带着暖融融的笑，替他擦去了腮边的泪。

　　“我不走。”将离听见自己开口说话，声音清冷，陌生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口。
　　冷安似是意外的看过去，皱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将离好一会儿，最后好像终于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将离，他淡淡一笑，再不迟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将离看着那手抬起来，看着那手落在他的脸上，很慢很慢，然而，他却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的屈膝跪下，慢慢的叩头，一个，两个，三个……他是该赎罪的……
　　冷安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由着他磕头叩拜。

　　风影阁的人都傻了似的，呆呆的看着冷峻高傲的冷安，看着他们雪肤花颜的阁主，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现在开始，风影阁的人，一步都不许离开。”似乎是看腻了，冷安撇开将离，对着发呆的人群吩咐。
　　“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人群中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冷安看过去，淡淡的，只一眼。他轻轻笑了，笑容慵懒散漫。
　　将离挣扎着站起身，声音里有些气喘，额头上磕的乌青红肿，半边脸还印着血红的巴掌印，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看着狼狈万分，但眼眸中却是嗜血的狠厉之色，他将短匕在空中一扬，“你们都听他的吩咐，若有不从者，死！”

　　“你想让公子等多久？”冷安逍遥自在的寻了把椅子，高跷起腿坐到一边，目光柔和中带着邪魅，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将离。
　　将离面对着冷安强烈的压迫感，心中的恐惧又加了几分，他记起了第一次被冷安丢到蛇岛，冷安也是这么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离儿，要乖乖的哦。”他不敢抗拒，从来不敢对冷安说不。

　　师父楚凌烟对他一贯是温和宠溺的，而冷安不同。冷安虽然也笑着，并且时常笑着，但在冷安心里，只有一个公子楚凌烟，其他的人，不过是对公子好的和对公子不好的。对公子忠心的，冷安会倾心相交，细心教导，对公子不忠的，冷安会毫不犹豫的除之后快。

　　将离的身子微微一抖，他本能的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迟疑的看向冷安，“你……不回去吗？”
　　“也不知道你上辈子修得什么福，公子让我留下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冷安抛起了桌上方才将离放在一边的短匕，短匕在空中起起落落，闪耀着明明灭灭的光亮。

　　将离一震，便又听到冷安道，“公子舍不得你被毕欢公子弄死。”

　　‘舍不得’三个字入耳，将离的心如针扎般刺痛，他仰起头，拼力吞咽着苦涩，不让泪水滑落。
　　他真的知道错了，他错了一次又一次，却放任自己一直错下去，如今罪无可赦，他要怎么办？如果能回到起点……如果能回到起点，他一定本本分分的跟在师父身边，纯纯粹粹的做个乖巧的徒儿。
　　想到楚凌烟，将离的嘴角漾起了笑容，漂亮的梨涡忽闪忽闪，看得人目眩神迷，他伸手整理好衣服，结好发束，他记得师父喜欢干净乖顺的自己。
　　看着将离远去的背影，冷安的眼中现出了些许的担忧。不知道是为了公子，还是将离。

　　远远的，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侧身站立在亭台上，明媚的阳光照耀下，那抹身影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光晕。湖畔鸟语花香，湖心处三五天鹅成群结队，戏水嬉戏，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将离只想就这样静静凝望着，便是一辈子，就这样，也好。

　　楚凌烟转过身来，看向将离，“离儿，过来。”
　　那声音和从前一样温润，似乎还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魅力，显得更为动听。
　　将离咬住唇瓣，身子飞纵而出，在楚凌烟落脚的湖心亭落下，方一落地，就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在角落处跪了下来。

　　楚凌烟的目光落到了将离的脸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冷总管打你了？”
　　“将离该打。”将离并不敢抬头，他怕楚凌烟看到他眼中的泪。
　　“你是该打。”楚凌烟笑，目光柔和中带着丝惆怅，“我认了你做徒弟，却教导不利，只知一味逃避责任，我也是该打的。”
　　“师父！”将离听到这话，惊慌的叫出声，再也受不住，跌跌撞撞的扑跪到楚凌烟身前，眼泪不听话的掉落下来，“都是徒儿的错，都是徒儿该死。”

　　“我的错自然有人罚”，楚凌烟苦笑，想到若洛临崖的目光，他自然猜得到岳父大人的不悦。“至于你，我说过风影阁若是出了差错，为你是问，这次我们便来算算账。”
　　将离低垂着头，“师父，都是徒儿没用，连个风影阁都管不好。”
　　“你不是没用，你是心里欲望太多了。”
　　将离一时沉默，心瞬时乱了。

　　楚凌烟并不去扶将离，他居高临下，扬了扬手中的藤条，“这些以后再说，你先说说风影阁的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许漏的说给我听。”
　　命令般强硬的语气让将离的心缩成了一团，他抓住衣袍，竭力压抑般吐出一个字，“是”。

　　楚凌烟听将离断断续续说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提到徐讼的时候，他的眼中有锐利射出。
　　听将离说到对陈素锦的爱恋，楚凌烟略略顿了顿，“我待陈家小姐如亲妹妹，你若是喜欢她，便真心相待，永不相负，若是不能得她应允，那便放手吧。”见将离一脸懵懂，楚凌烟轻轻道，“曾经为师也喜欢过一个女子，她很好，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虽然痛苦，我还是放手了，看她幸福，就好。放手吧，你也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将离眼中有伤痛，但还是咬牙点头，“徒儿再也不去打扰陈小姐了。”

　　“你还是不懂，算了，以后总会明白的……”楚凌烟的声音散落在风中，含着淡淡的失望。
　　将离将头垂的更低，该说的，他都说了，师父却只是看着湖心嬉戏的天鹅，不愿意理睬他。

　　“师父，你打我吧。”将离大义凌然的抬头看向楚凌烟，可在触碰到楚凌烟的目光时，又忍不住低下头。
　　“打你有何用？”楚凌烟语气淡淡的。
　　“弟子罪该万死，师父狠狠打我，出出胸中的闷气吧。”将离记得这话徐谌教过他的，此刻他忐忑不安的说出口，却不敢看楚凌烟，生怕师父会拒绝。

　　楚凌烟听到这话便笑了，这种讨巧的话该是徐谌教的吧，“狠狠打？你忘了？”
　　将离摇摇头，有些失神，他没忘，他牢牢的记得，楚凌烟那次的打，狠历却温暖。

　　楚凌烟看向脚边的将离，没容他反应，手中的藤条雨点般砸落。
　　毫无准备的将离痛呼出声，随即用手死死堵住了嘴，由着楚凌烟责打。
　　将离疼，更是怕，如今他只能卑微的奢求，师父打过了，便能回到从前。

　　楚凌烟手中的藤条一下下，精准的落在将离的背脊，臀上，每一下都用了劲道，藤条落处，带起了一条条肿痕，肿痕绽开，化作血痕，血痕扩大，将单薄的衣衫染透。
　　将离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他死死的忍受着，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泪涂满了他的脸，他拼命的克制着，不敢开口求饶，便是疼痛的□□，也压抑到喉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烟停了手，他俯下身子，将染血的藤条放到石桌上，抱起了将离。
　　见楚凌烟没有丢开自己不管，将离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若是挨顿打，什么都不用管了，那该多好。”楚凌烟轻轻叹息。

　　“我竟然不知纵横江湖，披荆斩棘的楚掌门，这般没出息。”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
　　楚凌烟的脸不由得一红，他怎么能没发现背后来人了呢？
　　“小婿不过随口说说，让岳父大人见笑了。”楚凌烟抱着将离，不方便见礼，只微微低了低头。

　　若洛涣海瞟了一眼楚凌烟怀中的将离，眉毛挑了挑，“倒是个漂亮的娃娃，难怪你舍不得。”
　　“这和漂亮不漂亮有什么关系？”楚凌烟腹诽，面上依旧一派恭谨。
　　“让他给我端个茶倒个水怎么样？”若洛涣海说的随意，面上却带着几分威压。
　　楚凌烟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起来，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儿，鼓起勇气道，“爹，离儿笨手笨脚的，只怕会惹您生气，不如让烟儿伺候您吧。”
　　“舍不得就算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若洛涣海戏谑一笑，随手捏了捏楚凌烟绸缎般光滑的脸蛋。
　　楚凌烟窘迫的无地自容。

　　“你记住了，这件事若是办的不能让我满意，你就学着你怀里的这乖徒儿，让我狠打一顿，出出气，如何？”若洛涣海半是说笑，半是威胁。
　　楚凌烟身子却是一僵，半点迟疑都没有的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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